53、无心之石（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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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跟着前面的叶障目还有引路人。他有些无奈地发现，走在这一路上，路过的行人都看着他们：也是，他们三人的奇异组合着实是惹眼得紧。
打前头的汉子猿头鼠目，行径猥琐，却穿着一身锦衣玉袍。中间是个少年身型，以乌黑的纱帽遮面的家伙。风吹拂时，透过宽大的衣袍，能稍微显露主人瘦削的腰肢。最后站的是个面貌堂皇的气派男人，走起路来非常有气势，一看便知，绝对是个有身份的人。
这样的三个人凑在一起，前往的行径，却是那大名鼎鼎的济南第一赌场。
快意堂。
汉子畏畏缩缩地为叶障目推开了门，示意他走过长廊再往里走些路程。叶障目于是朝楚留香点点头，便拎起衣尾走进坊中。楚留香紧随其后，在眼眸适应从极亮过度到极暗的转变后，他下意识地用余光打量着四周，同时却也恍然察觉到什么：为什么自他到来之后，这里的喧闹声逐渐小了下来？
不是他的错觉。
自走廊向前走，两边大大小小的厅堂本是嘈杂的。只是那隔开走廊和厅堂的珠帘根本遮蔽不住什么，一旦有人注意到楚留香身前的叶障目，必会倒吸一口凉气，而后便不再言语。
仅仅是过了一炷香时间，这里就变得无比安静。
安静到连人的踱步声都可以轻易听见。
叶障目仍然不紧不慢地走着。他的脚步轻盈，落在地上却可以发出奇妙的金石之声。旁观者的目光停驻在叶障目那双镶嵌着大小玉石的皮靴上，立刻又化作了然。
楚留香在内心觉得既好笑，又有点后怕。好笑是因为那些旁人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失的真相，后怕是为叶障目这根本没过多遮掩的随意态度。
来自前方有一道脚步音传来。在他们靠近声源的同时，声源也在靠近他们。突然声音停住，楚留香定睛一看，来人便是那快意堂的主管，也正是他要找寻的家伙——粉面盂尝冷秋魂。
冷秋魂急匆匆地刹住脚步，他先是停顿着喘了口气，而后挂上满面的笑意，冲着叶障目抱拳：“叶公子远道而来，小弟有失远迎，实在抱歉。”
叶障目同他也行了一礼：“无妨。”
少年面上的笑柔和而宁静，这是一种能令人迅速平静下来的笑容。
最好的证明便是，冷秋魂在看见他后，目中的焦急很快便冷却下来。他的视线在叶障目和楚留香身上转了转，这人轻声问：“不知叶公子这次前来是为了什么？——听闻叶公子到来，小弟特意准备了十万两筹码。叶公子可愿赏我一个脸，与我一同回前面的花厅转转？“
叶障目失笑：“冷公子实在是客气了些。不需如此，我这次来，只是为了陪一个朋友。”
冷秋魂立刻知情知趣地表现出惊讶，同时向后面的楚留香问好：“这位兄台，小弟该如何称呼你？”
楚留香有些随意地挥了挥手，漫不经心应答：“我仅是一介采参客，大名张啸林。唤我一声张老哥就行。”
两人先是无意义地寒暄了一阵，随后，冷秋魂便把为叶障目准备的十万两筹码，转手便赠与了楚留香。
楚留香本想拒绝，哪知叶障目望了一眼，随口道：“拿着吧。”而反观冷秋魂，听叶障目发话之后，竟摆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楚留香只好哭笑不得地接过这十万两筹码。
也幸好冷秋魂体贴，将沉甸甸的白银化作三两张纸票子，倒是方便楚留香携带。
叶障目望着冷秋魂离开的身影，平稳地解释道：“你要是不收下这些银子，他是不会安心的。”
楚留香忍不住开口：“……我记得你曾说过，你之前从未来过济南。而算算日子，今天也不过是你到济南的第二天。为什么你表现得这般熟练？昨天你到底是做了什么一鸣惊人的举动不成？”
“唔，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举动。”叶障目摸着下巴，轻松地说：“我用三十万为底金，在他这赢了两百万两银子。”
“两百万？！”楚留香倒吸一口凉气，“你是怎么做到的？”
叶障目指了指他们来时的路：“长廊里的每一间房门，都设有底金。最开始的那间，一两银子就可以进。而到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这旁边的厅堂，价位是十万两银子。”
“——低价最高的房间是二十万。不过那房间的花样没前面的有意思。要我说的话，最有趣的应该是把万两的那几个才对。”
“当然，”叶障目朝他写意地笑笑，眉眼弯弯的样子好不动人：“你莫要有什么负担。他将这十万两筹码交给你我，不过是想让我给他些面子而已。所以今日我最多陪同你玩一些小筹码的，到底也不能太明目张胆。之后你如果想做什么的话，就得靠你自己了。”
瞧瞧这话说的。
楚留香在内心叹了口气。早知道玉石少年摸清了这的底细，就直接让他引荐自己。弄得现在还得兜几个圈子才能取得冷秋魂的信任……真是得不偿失。
可是看着面前少年人充满信赖的神情，楚留香又实在是说不出什么话来。所以他只能笑着揉了揉鼻子，说：“那我们便去一万两低价的厅堂瞧瞧吧。”
楚留香小露了几手，三四把下来，银票便多了两张。虽说只有两张，但金额上却已经翻上了一翻。他拍了拍身旁的叶障目，示意对方一起加入进来：“你也来试试吧？别一直看着我玩啊。”
其实是好奇叶障目的玩法，想探探他到底是怎么做到昨日的壮举的。
叶障目眨了眨眼，说声好，而后接过银票，乖乖地在楚留香的注视下玩了几把。
旁边陪客的少女惊声道：“三花聚顶！”
一旁大腹便便的商贾跌坐在地：“五气……朝元？！”
楚留香眼角一抽，如果不是他确定叶障目没有内力，他甚至怀疑叶障目不动声息做了弊。以他十足灵敏的眼力，也愣是没看懂叶障目那随手摇的几下是个什么操作。
似乎就是单纯的运气好。
“这个我昨天玩太多了，有点无聊……”叶障目歉意地解释，他望着楚留香，眼眸里闪闪发光：“我们试下那边的比大小吧？因为那个赔率太小了，所以我还没怎么玩过。”
坐庄的汉子倒吸一口凉气：“豹子！是豹子！！”
眼见着银票已经能叠成一娄了。叶障目“唉”了一声，有些遗憾地收了手。
楚留香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到底是没把喉头那句“你是怎么做到的”给说出来。
因为他知道，即使他问了，叶障目也很大概率只会回应一句“运气好”。
楚留香忽然之间意识到，昨日那三十万是怎样变成两百万的了。在这样可怕的运气面前，那两百万没有变成五百万，一千万，可真是一件难事。
难怪冷秋魂会先送上十万两银子，想必他定是怕了叶障目，故而只好拿钱消灾。希望对方能留两分薄面。
叶障目突然抬起头，他望向外面的珠帘，“唔”了一声。
“怎么了？”
“天黑了。”叶障目沉默了片刻，眸底的光闪了又闪，平添了几分神秘莫测的意味：“我还有个约要去赴，先离开一步。若出了什么你无法解决的事情……你便去离这两条街的合芳斋，找一个叫丁枫的人。他会帮你的。”
语罢便起身，离开了快意堂。
他的动作雷厉风行，三两个呼吸间，此处便没了白子少年的气息。
楚留香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的背影：看不出这样温和的外表之下，竟是这样风风火火的性子。
转念间，又一个念头浮上思绪：丁枫……这个名字好生耳熟。嘶，我定是在哪听过的。是在哪里呢？
。
楚留香很快便输了手头上，叶障目赢来的所有银票。
他做得还要决绝一些——甚至于，他还倒贴了整整三十万两！
三十万两不是一笔小数目。
楚留香是这样认为的，冷秋魂也是这样认为的。
于是这位快意堂的主管便再次出现在了楚留香眼前，他看见楚留香先是问道：“叶公子这是离开了吗？”
“他还有要事要做，所以先行一步了。”
冷秋魂长吐出一口气，才缓慢而小心翼翼地说：“张兄可是还想再赌上几把？”
楚留香大笑：“是极是极！我于赌之一字算得上精通。小赌怡情的道理我也知晓。老弟可愿意与我奉陪几把，一同赌上一赌？”
冷秋魂笑着说好，便落座与他对赌。
楚留香的笑意终于染上眼底。鱼儿已经上钩了，既然如此，真相离他还会远吗？
很显然不会。
楚留香很快便让冷秋魂对自己推心置腹。一点点利诱，一个无关紧要的条件，一起置身的事件，最后加上共同的敌对目标。江湖人的友谊游戏便是这样简单的东西。
但这样的友谊也是极其脆弱的。任何友情都要建立在足够深刻的回忆上，这种充其量只能说一句酒肉朋友。
楚留香难以抑制地想起隔壁房间的玉人少年。和这位与众不同的玉人在一起，世界似乎都变得光怪陆离起来。
冷秋魂打量了他一眼，笑着问：“可是想起了什么往事不成？”
楚留香摇头：“只是想起，来时相伴的那位小友而已。”
“……张兄说的可是那位叶公子不成？”
“正是。”
冷秋魂的神色一下肃穆起来，他认真地看向楚留香，告诫道：“听小弟我一声劝，若非必要，还是离这位叶公子远些为好。”
“为何？”
“你可曾听过‘白玉公子’的名号？”
“你的意思是……这位叶公子，正是那什么白玉公子？”楚留香一时都有些懵。冷秋魂是不是认错人了？叶障目分明就是新生教派的门主，何时又换了个身份！
“白玉公子可不是什么一般的人物。”冷秋魂低声而急促地说，“那可是无争山庄的人！六年前曾有人想绑原家那个目盲的小公子。这贼人也有几分本事，硬生生让他得手了一半。当时原公子正被他的长刀架着，一旁眉目含笑的叶公子夺过贼人的刀，转头便把他斩了。”
鲜血溅落在面容姣好的少年面庞上，叶公子认真地将脸上和脖颈上的血液擦拭干净，如玉一般的面容上没有多余的一丝波动。少年轻声问原随云：“你是不是也要换身衣服了？”
让他成为白玉公子的，不是美玉般的面庞，而是那漠不关己的冷淡态度，还有胸膛里跳动的冰冷的心。
楚留香：“我并不知道叶公子还有这重身份……这样说来，叶公子确实英雄出少年，我倒是与他更有结识之心了。而且我到底是与他做朋友，又不是与他身后的山庄做朋友。冷老弟还请放心，我有分寸的。”
“但你还不知晓很多事！”冷秋魂冷声道，“原公子其实早就与他离了心！他们因为各自的理念不同，在很早以前便已分道扬镳！谁不知道原公子当时可谓是风光无限，若不是叶公子突然捅他一刀，他说不定得作这武林新生代的第一人！换做常人，不得恨死叶公子——可是直至今日，他们除了一纸追杀令，便再无什么冲突。这其中必定有蹊跷！张兄，听我一声劝。不要介入他们的关系之中。否则你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楚留香不说话了。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一点：叶障目口中的那个丁枫，正是原随云的部下。
作者有话说第53章 无心之石（8）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