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归来兮》浮游的蜉蝣

4、第四节

　　漾弈：“我是单纯无害需要保护的啊。”女孩的童音清亮干爽，轻易就能让人卸下防心。

　　可是躇励已经太了解她了，完全不为所动：“你就继续装吧。”

　　刚遇到她们三个的时候漾弈甜甜的问话‘叔叔你是来接我们的吗？’让躇励错以为自己还真有点小孩缘，再配合上敛鸢咯咯的笑声，他的错觉就更严重了。

　　跟祈汶谈过以后躇励以为是因为这个姐姐对她妹妹们的严密保护造成了漾弈的天真，后来他才发现漾弈哪有天真啊，打一开始他就被这丫头给算计了还不自知。

　　说的也是，在那种病态的家庭中长大，不管祈汶是多么地护着她们，漾弈也是看得到阴暗的部分的，只不过因为祈汶把攻击她们的阴暗都自己扛了，漾弈更多的是看到，以及轻微地触及。所以她处理阴暗的方式比祈汶更隐晦也更柔和。

　　就像拐他收养她们的时候，祈汶是直接的威胁和交易，而漾弈则是以外表的天真做掩护，激起他少少的怜惜之心。

　　也许当时她并不太明白她那样的语气和神态能引起对方怎样的心理反应，但她知道那样做能让对方对她们姐妹的态度比较好，甚至会帮助她们。

　　这也许是与她的家人们的接触中学到的，也或许是她看到别人与其他人的相处中学到的，怎样都好，总之她确实是充分发挥了她的优势，取得了她想要的成果。

　　在祈汶的眼中，漾弈始终是一个需要她保护的妹妹，因为在祈汶面前的漾弈就是那样的。也不是刻意地假装，只不过漾弈从有记忆起的经历已经决定了她与她姐姐之间的相处模式：祈汶是直面任何可能伤害她们的事物，而漾弈是在祈汶的保护下不断观察，找到可以减轻姐姐负担的方法。

　　如果她们的父母没有这么快遗弃她们的话，在这两个姐姐的保护下，敛鸢应该就能成长为祈汶希望的样子：单纯的，快乐的，无忧无虑的。

　　当然，在躇励提供的环境中敛鸢更容易实现这样的期望。

　　在祈汶面前作无害状是漾弈的习惯，不过只要祈汶不在，漾弈也渐渐地不再掩饰本性了，所以躇励才能发现，所以她才能在祈汶不在的时候把躇励收养的其他孩子管得服服帖帖的，即使那些孩子中不乏有比她年纪大的。

　　“敛鸢，”躇励喊道，“跟那些蜜蜂保持距离。”

　　“好！”敛鸢在不远的地方回答道。

　　“敛鸢好像挺喜欢昆虫的。”漾弈有点迷惑，她跟大姐可都对这种生物敬而远之啊，所以……她睨着躇励。

　　“看我干嘛？”躇励道，“每个人都可以拥有其兴趣，我只不过是在敛鸢发掘自我兴趣的道路上帮了把手而已。”

　　漾弈：“那你又阻止她接近蜜蜂？”

　　躇励：“那是因为她现在还不太知道要怎么保护自己，等她知道了不要说靠近，她跟蜜蜂同床共枕我都没意见。”

　　漾弈：“我和大姐有意见。”虽然躇励的安排是她们三个一人一个房间，不过因为敛鸢还小，再加上祈汶照顾妹妹们成了习惯，所以到现在为止她们还是住的一个房间。

　　躇励不理会：“那你们姐妹三个自己商量去，不过我先提醒一下，随便干涉幼儿的兴趣爱好是很打击小孩子的积极性的，极其不利于幼儿的身心健康。”

　　漾弈：“你是不是故意培养敛鸢这方面的兴趣的？”

　　躇励：“真冤枉，这个兴趣绝对是敛鸢自己发现的，我最多就是起了个促进作用。”

　　漾弈不信，躇励又道：“事情的经过呢，是这个样子的。有一天敛鸢捧着一只毛毛虫问我那是什么，我告诉她之后她就说‘好可爱，我要养它’，然后我就教她饲养方法了。你说我是不是无罪的？”

　　漾弈语塞，但还是很难接受自己的妹妹会喜欢那些生物。

　　躇励安慰她：“往好的方面想，以后要是有什么虫子跑到了你们的地盘上，你们就不用惊声尖叫了，也不用慌慌张张地找人帮忙，你们的小妹妹会非常乐意非常愉快地把那个虫子捉住并进行妥善保管。”

　　“躇励，”敛鸢突然跑了过来，摊开手掌给他看她的战利品，“这只是不是跟我养的那只很相配？”

　　躇励仔细观察了会儿，点头：“很配，以后你就可以养一对儿了。”

　　漾弈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但敛鸢没有察觉到二姐的心思，跳到漾弈面前，继续献宝给她看，漾弈笑得很僵硬，看着敛鸢手中还在蠕动的生物，僵硬感迅速蔓延到全身，但还是尽力维持着面部表情和声音：“很好啊，你的宠物们一定会高兴再多一个伙伴的。”

　　幸好敛鸢都把她的宠物养在她的房间中，而平时她们姐妹三个都是住在大姐的房间，眼不见为净。

　　躇励终于良心发现决定拯救一下漾弈了，拿出一个玻璃小瓶子递给敛鸢：“放进去吧，用手捂太久对它不好。”为了方便敛鸢随时可以收集宠物，现在躇励已经习惯了随身携带宠物收集瓶，有利于敛鸢的宠物，也有利于跟敛鸢在一起的人。

　　看到妹妹把那个软趴趴绿茸茸的东西放进瓶里后，漾弈松了口气，虽然那小东西还是在她眼前晃悠，但只要隔了一层玻璃，起码她不用担心会不小心碰到了。在她的心中视觉的恐怖度是要远低于触觉的。

　　这时候躇励注意到旁边多出来了一个人，他原本以为只是路过的也没在意，不过那人一直没有离开的迹象，于是躇励转身面对那人，笑道：“有事吗？”

　　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目光炯炯有神地落在敛鸢和漾弈身上，听到躇励的问话才回过神来，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她们是你的女儿吗？真可爱。”

　　“嗯哼，”躇励似笑非笑地看着女子，“所以呢？”不要告诉他她盯了他们这么久只是为了赞美几句。

　　漾弈面上还是一派天真，但心中已经有了戒备，那几乎是一种本能，任何对她们姐妹有高度兴趣的人她都戒备着，因为以前当她们还在那个家中的时候她听到过父母跟人贩子的交谈。

　　那是在母亲怀着敛鸢和他们梦寐以求的男孩的时候，父母当时承诺只要这次生出来了男孩，那她们两姐妹就可以卖给对方。

　　多数医生都不愿意告诉孕妇她们的胎儿是男是女，越是有名望的医生在这方面守得越紧，因为如果孕妇因为胎儿性别的问题死活要堕胎的话，无论成功与否，也无论堕胎的结果会不会对孕妇本身造成致命性的危害，对医生的名誉都是巨大的打击。

　　也有医生只要对方价码够高他们就可以暗中告知，不过也会要求对方保密，如果有什么后续处理方案，比如堕胎，那他们是一定不会让对方在自己的地盘上做的。

　　不过即使再怎么隐瞒，这种医生的名声还是会臭下去，然后找他们的患者就会减少，然后他们的要价就会更高。当然也有一些江湖郎中，口无遮拦，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也不在乎名声什么的，不过这种人又不会有太多人相信他们。

　　漾弈的父母倒是很想知道怀着的是男是女，但正规医院不肯告诉，肯告诉的他们要么付不起价钱要么心存怀疑。再说堕胎始终对母体伤害巨大，万一这次为了堕掉一个女儿而伤及根本，以至以后再也就无法怀孕了，那不是更糟吗？

　　所以祈汶和漾弈才能安然出生，虽然活下来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麻烦。

　　当时偷听到父母和人贩子的对话，漾弈没有惊动他们，一直等到人贩子离开她才偷偷地跟在其后到了他的落脚处，接着漾弈悄悄地回到姐姐身边，把事情告诉了祈汶。

　　祈汶先是责备了漾弈的胆大妄为，接着用铅字拼凑出了一封信给一个最近丢失了孩子的人家，把这个人贩子职业和落脚处告诉了他们。

　　那家人虽然半信半疑，但基于宁可弄错绝不放过的心理，还是找到了警方，悄悄到了信上说的地方，将人贩子逮了个正着，也救出其中的小孩，当中就包括了那家人的孩子。

　　这件事闹得不算小，那个人贩子还坦白了不少供货源，虽然漾弈的父母因为还没来得及卖掉女儿所以没有位列其中，但也惊出了一身冷汗，所以他们最终才放弃了卖掉女儿们的打算，改为直接丢弃。

　　虽然是在这件事上成功地保护了自己，但在祈汶和漾弈心中始终是有了疙瘩。如果不是漾弈碰巧偷听到了那段对话，那说不定当她们被卖的时候，她们还会高兴终于可以脱离那个家庭了呢。

　　于是她们俩很难相信陌生人，当时之所以能那么轻易地赖上躇励，一方面是因为躇励的眼中没有讽刺同情贪婪等让她们不舒服的东西，连敏感的敛鸢都愿意冲他笑，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们必须找到一个寄生之地。

　　选择一个让她们三个都可以忍受的人总比把未来交给一边鄙视她们一边还想从她们身上谋利的人要好。

　　眼前的这个女人其目光虽然灼热，倒也并不让漾弈讨厌，但防备依然不减。敛鸢没那么多想法，比起她的两个姐姐，她的童年生活绝对是顺风顺水有求必应。所以敛鸢只是有点好奇地看着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