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月天歌》温暮生

9、献艺

　　天歌才出了大门，就瞧见楚忆晴正在院子里来回渡着步子，满目焦急。见天歌出来了，她立刻迎上去，上下打量了她一遍，问道：“王爷对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天歌轻轻摇头，“不过是下了一盘棋。”

　　“下棋？”楚忆晴眉头微微皱起来，她虽心里疑惑，但看天歌的样子明显什么都不愿说，只好作罢，正巧这时那名叫香儿的丫鬟也走过来，轻语到：“二位姑娘，宾客马上就要到齐了，我这便领你们去花园吧。”

　　于是，三人又出了春潮园，不多时，已走到了王府正中的花园处，绕着花园的回廊此时隔着三丈便有一名兵士站着，手里紧握的尖枪射出灿灿银光，锋利得似乎可以灼伤人眼。花园中早已被人用艳红色的毯子铺了一块地出来，一架铮琴正架在上面，而边上的红木长椅上，也放着一把绯玉琵琶。

　　天歌与楚忆晴知道那定然是给自己准备的位子了，也不用人领着，就直接上了那正中红毯上。凤仪阁中楚忆晴以铮琴冠绝皇城，而天歌素善琵琶，二人各自找着乐器，端坐好。

　　回廊的尽头终于缓缓现出人影，八骏王领着两对仆从由西向东行来，他已经换过一身绣着龙纹的紫色锦袍，发丝也重新梳过，由一枚小玉筒挽着竖于头顶，腰间明黄金玟缎带傍身，和着那块缀着流苏的青色檀玉，更显雍容华贵。

　　八骏王行至回廊正中站定，负手昂胸，一双眸子遥遥望着回廊东面的入口，不多时，只见那里先是行出两排掌着锦绣宫灯的宫女，均是一袭鹅黄绒裙缎衫，一个个明眸皓齿，水灵动人；再往后，便是四名臂间摊着拂尘的高冠太监,李义高赫然在列，簇拥着一名身着黄袍的敦实男子款款走来。

　　那黄袍男子身材算不上伟岸，却也将脊背挺得笔直，面庞白净光滑，嘴角带着笑，头发也是梳得一丝不苟。他一路走到八骏王身前，就见八骏王一展衣袍的下摆，跪下朗声道：“臣弟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他身后的一众仆从，以及回廊周边数十的站岗兵士也一并跪下了，一时呼声震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忆晴早已拉着天歌匍匐在地，天歌略微抬起眼，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黄袍男子，眼里直欲喷出火来他，就是他，他就是害死了她们一家的罪魁祸首，当今靖宗皇帝柳熙！

　　而她，现在却要在仇人身前献艺，这是多么耻辱的一件事，但是她能怎样做呢，她什么都做不了，那人现在是皇帝，是天子，而她不过是一介贱民，娼妓，唯有继续含着这恨，苟延残喘地活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要活着，她只有活着，才能亲眼见证那人下地狱，她要亲自将他送下地狱！

　　“哈哈，二弟，你与朕兄弟二人还这般客套做甚！”皇帝伸出手搀起八骏王，八骏王躬身一笑，“为臣之道，便要懂得知礼晓度，即使是在臣弟的宅院里，也不可逾越无礼了。”

　　“二弟这般心思，倒显得朕这个做皇帝的不知礼仪了，这里既然是你的府邸，朕这外来者，还需先给你请安呐！”皇帝笑得更欢了，装模作样地一拱手就要拜下去。

　　八骏王立刻露出大惊失色的表情，“皇兄你这是做甚，这不是折我的寿么！”说罢，忙去扶。

　　皇帝也没真想拜下去，自然顺水推舟地又直起身来，二人打了半晌的哈哈，才由八骏王领着路，将皇帝送上了位于回廊正中的主台。

　　那里的廊壁早已命人凿成了中空，置了一个大石桌，方向正对着天歌二人身处的花园正中，皇帝拊掌在正中坐定，八骏王随侍身侧，李义高为首的四名太监一字排开站在了皇帝身后。

　　八骏王抬起手三击掌，就见西面廊末缓缓步入数名丫鬟，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每人手中各执一托盘，上边放着成碟的珍奇美味，香气四溢，只需稍稍一闻，便知此等佳肴非名厨不可烹制。

　　少顷，皇帝面前就摆满了各种吃食，其中更是有南海的绿蜒牡蛎及北岳群山中的名物铁铸穿山甲，无论哪一样都价值千金，非皇室而不可享用。

　　只是，皇帝的目光并没有在这些琳琅满目的佳肴上停留片刻，这些东西宫里也不是没有，即便那铁铸穿山甲当真是珍奇无比，他也只淡淡瞟了一眼，而更多的目光，却是凝聚在花园正中那一直跪拜在地的二人身上。

　　“这二人是……？”皇帝侧过头，带着一种明知故问的腔调望向八骏王。

　　八骏王微微一笑，“此二人为凤仪阁内的花魁名妓，左边那人名唤楚忆晴，为花魁之首，号称皇朝第一名妓；而右边那人……”八骏王顿了顿，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还是道：“右边那人名唤天歌，亦是花魁中的佼佼者，绝色无双。”

　　“哦，二弟此话当真？”皇帝的眼神一下亮起来，更是死死地盯着天歌与楚忆晴，直盯得她们脊背发麻，“你二人，抬起头来！”他终于出声唤道。

　　天歌与楚忆晴哪有不从之理，立刻直起身子，但并未站起来，只好将双手收于腰间，对着皇帝的方向又是一礼。

　　“好！好！好！”皇帝瞧见了二人的样貌，果然绝色，不由得大喜，心想自己自从坐上这皇位便再未出入烟花之地，这皇城中出了名的十二花魁朝中上下的群臣几乎都见过了，每听见那些堪比天颜的描述时，他就心痒得难耐，可偏偏又不能得见一面，且不说妓女不得踏入皇宫，但是他这皇帝若是招了妓，给皇室蒙羞不说，恐怕载入了史书他还得遗臭万年。

　　只是人再按耐不住的时候也总有法子，这不就借着开春的赏花时机密令让身为王爷的八骏王安排，他只不过是作为来宾而“偶遇”，这样既饱了眼福，又不会失了面皮，当真是再好不过的计策。

　　“李义高！”皇帝朗声道。

　　“奴才在！”李义高急忙上前一步，躬身问：“万岁爷有何吩咐？”

　　皇帝白晃晃的手指一挥，只蹦出了一个字，“赏！”

　　李义高急忙退下身，给早准备好赏银在身的小太监丢了个眼色，小太监端着一托盘的银子就上了前，置于那红毯边缘。

　　楚忆晴斜眼瞟了瞟那一托盘的银子，顿时心花怒放，十两一锭的银子，尽是皇城宝鼎钱庄打上的号，整整齐齐排了足足有二十锭，就算她与天歌对半了分，一人十锭，就有一百两可拿，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若是加上她这些年来攒下的九百两银子，正好凑个一千两，她便可以安心从这行业内退出来了，这些钱足够她下半辈子吃穿不愁。

　　“谢皇上赏赐！”她拉着天歌再度行了一礼，只是莫名地感觉天歌的手指有些僵硬，不过她尚未往心里去，只当天歌是紧张。

　　其实，方才得知来人是皇帝时，连她也不禁暗自心惊肉跳，本以为只是一单普通的王府生意，谁知到却触了这么大一彩头，她这第一名妓当得也是不冤了，试想古往今来，卖笑给皇上的，又能有几人？

　　而天歌并没有去看那些银子，她甚至目光都没有对准，只是周身麻木地随着楚忆晴的动作而动作，行尸走肉一般。

　　她知道现在自己没有能力报仇，她也能忍，只是忍耐的代价，便是心中泣血，连伤口，都不得舔舐。

　　八骏王瞧着时机差不多了，抬起了右手，早就站立在红毯边上不曾离去的香儿立刻道：“二位姑娘，可以开始表演了。”

　　天歌与楚忆晴点头，双双站起身，天歌拿起那把绯玉琵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绣着彩纹的指甲在第一弦上滑过，拨出第一个音。

　　楚忆晴会意地连弹起来，琴声铮铮，跨度悠远，当真是美轮美奂。

　　这曲子是首传承百年的千古名曲，名唤《惋灵咏曲》，讲究的便是铮琶合奏，若演奏二人配合默契，则乐曲清泠悦耳，听闻之人无不迷醉其中，恍若置身仙境。

　　皇帝一脸满足的笑容，乐声中与八骏王不停碰杯，喝得甚是欢喜，八骏王陪着笑，眼底的光芒却很奇特，酒也只是淡淡抿着，倒有大半的时间是在注意天歌的眉目表情。

　　“怎么，二弟对那女子有些情动了？”皇帝又喝了一杯酒，双颊已经翻红，道：“为兄看你如今也是孑然一身，虽说那女子青楼出生入不得正室，但聊作暖床只用也是尚可的，要不朕现在就颁下诏书，将她许配与你？”

　　八骏王大惊，忙搁下手中酒杯就道：“皇兄，这等玩笑话你说说便罢，莫要吓坏二弟我了。”

　　皇帝斜眼看了看他，打了个酒嗝，就说，“瞧你那不识趣的样，天下美女你就没一个上眼的，朕这好心还被当成驴肝肺了，罢，罢，你不要也罢，你不要，朕要！”

　　说完，他竟然摇晃着站起身，就朝花园中走去。

　　“皇兄，不可！”八骏王立刻起身去栏，不料皇帝一下将他挥开，小跑几步，直接就冲到了花园里。

　　天歌与楚忆晴双双停下了动作，乐声戛然而止，楚忆晴警觉地站起来，拉着天歌退了两步，轻语到：“皇上有何吩咐，直接让下人们传话便是，您九五之尊怎可亲自屈驾，这不是折杀我二人么。”

　　皇帝或许真是喝高了，丝毫不去搭理楚忆晴的话，扑哧扑哧地就踏上了二人表演的平台，踉跄着朝二女挥了挥手，“你们，过来。”

　　如果面前这人是一般的达官贵人，兴许她楚忆晴理也不会理，但现在站在这里的可是皇帝，是万乘之尊，她纵是有千百个胆子，也万万不敢抗了圣旨。

　　因此，楚忆晴唯有暗自对天歌道：“我过去就行，你寻着机会就到王爷那去，我瞧王爷好像对你挺上心的，没准能帮你避过这一劫。”说罢，她拍拍天歌的手，就要上前。

　　“姐姐，等一等。”哪知天歌突然拉住了她，一个大步就迈上前，将楚忆晴挡在身后，接着正过脸笑盈盈地对皇帝道：“皇上，你好生坏，怎的叫我们过去，照凤仪阁的规矩，宾客至上，应该是您过来才对。”

　　楚忆晴愣了，凤仪阁内什么时候冒出这样一条规矩了？但她实在弄不清天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唯有静观其变。

　　“怎样，皇上，您快过来吧，天歌正等着您呢……”天歌微微颔首，眼波流转，荡出动人眸光，一笑间似乎周围所有花草都黯然失了色，那音容相貌直直地映入皇帝眸子里，他霎时就把魂给失了。

　　“好……朕上前……你要朕上前朕便上前……”

　　最近好忙，写得粗糙了，自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