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晓沁微寒》梦落遗尘

24、第二十三章

　　云家从千多年前就是一个名门望族，云家的人各个都是文武全才。
　　但在这一辈，出了一个让人忍不住摇头叹息的公子，云浅。
　　云浅是云家的幺子，才华出众，聪明绝顶，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下一代云家的当家。
　　偏偏，上天不允许所谓的完人。云浅从小体弱多病，有很多大夫都说他过不了弱冠之年。
　　如此一个天才怎么不叫人惋惜？
　　说来也巧，有这么一天，云浅房前的院子里凭空长出了一株梨花树。
　　枝繁叶茂不说，白色梨花四季不衰，美不胜收。
　　世人惊叹，这云浅公子是遭上天眷顾，命不该绝。
　　事实上，当时白梨轩在魔界呆的时日太久，而对外界的生活也很好奇，便求帝后让她入人间看看。
　　然后某妖孽就说，“这魔界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你要入便入，要出便出。只需要在你死前给我报备一下就好。对了，若是你要下界也无妨，不如做一株普通的梨花如何？保证你看透人间百态。”
　　虽然白梨轩是魔后手下三圣之一的魂魔，但对于这个女人的性子真的有时候很无措。
　　她任性妄为，她热衷美人，她绝世倾城，她宽容随和，她冷傲绝然……她可以是最圣洁的白莲，也可以是最邪恶的黑莲。
　　她白梨轩生来就在魔界，生来就自负高傲。但当那个女子伸手抚上她的脸，温柔的笑意荡开，她便沉沦了。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世上最美丽的女子，世上最强的女子，世上最透彻的女子。
　　那双看穿一切的眼，叫人恐惧，叫人震撼，叫人惊艳，叫人……堕落。
　　“白梨轩……以后你就叫白梨轩。本宫要你。以后你便是我的女人，可好？”她在笑。笑的如同一个天真顽皮的娃儿，却耀眼的让人无法直视。
　　她可以用最温柔的语气来命令你，却让你永远都无法拒绝。
　　只需要一眼，你便是她最忠实的臣服者。
　　本来该是高傲的不向任何人低头的自己，却在她的一眼之中，伏下身来，甘愿臣服。
　　从此，这个女子便是她的天。
　　她看不透这个女子。第一次，有了她无论如何也看不透的人。
　　你以为她的一切都明明白白的展露在你眼前的时候，她瞬间又是另一个人、另一番模样。
　　所以，她是惧怕她的。
　　是的，惧怕。淡然处事的她竟然会有这样的感觉。而且是对一个向自己露出无害笑容的女子。
　　但此刻白梨轩也明白了。这个女子只是不在乎伦理世俗，她看透一切，放纵而随心。曾经身为天界主神的她，嫁给了魔界的帝王。她就是这样一个惊世骇俗的女子，所有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梦宫主。
　　然而到了人间，白梨轩偏偏选择了云浅的院子。
　　为何？
　　因为云浅有一双和自己一样淡漠的眼。然而他的眼中有太多的寂寞。
　　没有感情的白梨轩对于云浅眼中的情愫有强烈的好奇，于是便落地生根。
　　云浅对每个人都很温柔。但白梨轩看得出，他并非温柔，只是疏远，只是客气。
　　云浅对所有人都不抱有感情。甚至可以说，他在等死，所以他不让自己有感情。
　　白梨轩见着这样特别的人，心里有了帮他的欲望。
　　有了她的魔力支撑，云浅的病也有了好转。
　　白梨轩不能让他立刻痊愈。因为以人类的身体接受她的魔气，会让云浅刹那成魔。
　　而她没想到的是，就因为这层顾虑，就因为这时间的拖沓，会让她的生命有这么大的改变。
　　云浅每晚都会到院子里，对着树体的她说话。
　　声音很空洞，有种朦胧的美丽。
　　然后有这么一天，云浅拿着两个杯子走到她面前，席地而坐，“我不知你是精是仙。但我依然要谢谢你。你愿不愿意现身和我一聚？”
　　白梨轩有片刻的时间是感到惊讶的。
　　云浅一直知道她的存在，而且不会畏惧她。
　　当白梨轩从树变成人的时候，云浅看着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世上竟有如此绝色？”
　　白梨轩淡笑，“公子客气了。”
　　“姑娘每晚与我续命，是我该向姑娘致谢。”云浅递上薄酒一杯。
　　白梨轩神情不变，接下酒杯，“公子客气了。”
　　“姑娘，生死有命。你无需再理会我了。若是因此破坏了天理伦常，云浅岂非成了罪人。”云浅的眼神很淡很缥缈。
　　云浅的话把白梨轩拉回了现实。她险些忘了自己的行为如同篡改生死簿。这是逆天的罪责。她向来遵循天理伦常，何故就这样犯下了错误？
　　“多谢公子提醒。”白梨轩将已经空了酒杯还给他，转身又变回了树。
　　云浅温柔一笑，眼中竟有了不同的光芒。
　　而后的半年里，白梨轩没有再为云浅续过命，云浅的身体越来越差，但是他没有一天不到院子里替梨花浇水。
　　日复一日，云浅将这株梨花照顾的比自己还好。
　　但他们没有再见过面，云浅甚至来不及问她的名字。
　　直到他满二十的那个夜晚，云家幺子云浅就这样猝死，梨花也不见了踪影。
　　白梨轩看着云浅入葬，不知心中那抹惆怅是从何而来。
　　回到魔界，她以树形维持了一年。
　　期间帝后来看过她，笑的一脸高深莫测，“梨儿，你可是在为某个人挂心？”
　　白梨轩不懂她的意思。
　　“你有了情，有了牵绊，心里自然不好受。不过，快了，你挂心的人，马上就会回到你的身边。”魔后带着一抹可谓是欣慰的笑离开。
　　白梨轩的疑惑在第二天有了解答。
　　因为她看到了云浅的魂魄。
　　云浅是死灵，除非有强大的执念才能让他不入轮回道。
　　是什么，让他这样执着？
　　而云浅，几乎一眼就可以认出她。他苦苦找寻了一年。曾以为她是妖精或是仙子，但希望总是落空。
　　其实云浅是没想到的。这样出尘的女子竟然会是一个魔。
　　他并不想和她相认。他只是想要守着她。
　　云浅总是在远远的地方看着她。
　　维持树形的时候是这样。化成人形的时候，云浅几乎是亦步亦趋，远远的跟着她。
　　白梨轩一直假装没看见他。
　　而每次魔后问她为何不回应的时候，她的笑容有份连自己都不知道的苦涩，“等他厌了，自然会走。”
　　魔后绝美的脸上露出讽刺的笑来，“若是有情，那便是永恒。若是无情，他又何苦宁愿逆天行事也要跟来？梨儿，终有一天你会明白。世间唯有情，最疯狂。”
　　每天，白梨轩都能看到云浅那缕飘忽的魂魄在那里望着她。
　　他的表情已经不是空洞，而是真正的温柔。
　　淡化世间万物，天地间唯有一个她。
　　这就是云浅的眼，云浅的心。
　　白梨轩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
　　并不是完全冷漠的看着。当她看到云浅那种温柔深邃的神情时，她的心会颤动。
　　不同于对魔后的尊敬和畏惧。那种身体仿佛在燃烧似的感觉，是她从未有过的。
　　这样的日子过了将近千年，白梨轩原本保持的“他不可能守她生生世世”的信念也渐渐淡漠，甚至生出“他就这样陪她到永远也不错”的想法来。
　　然而最沉不住气的不是他们两个，而是某个爱管闲事，最看不得有情人互相折磨的女人。
　　“梨儿，下界吧。云家的天下被人抢了。算是报答云浅守你千年的恩惠，帮他们一把。”魔后说谎不打草稿，她才不会理会什么天下什么皇位。
　　白梨轩抬头看她，“帝后？”
　　魔后轻声一笑，尖利的指甲抵着她的下颚，“梨儿，你并非无情，而是不懂如何用情。下界去吧，给你，也给他一次机会。让你懂得，如何去爱人。”
　　白梨轩虽然不明白她的意思，但那颗跳动的心告诉她，她在蠢蠢欲动，她在渴望着这份莫名的情感。
　　白梨轩单膝跪地，低下头来，“是，帝后。”
　　魔后只是希望她知道，自己的心里，其实都有一个名为云浅的男子。也让她明白，爱情是个什么东西，让她知道自己也是会为了爱情而不顾一切的。
　　白梨轩是魔，她没有轮回，她不需要投胎转世。
　　但她的生命就如同一般轮回的人一样，灵体与□□结合。
　　云浅却不同。他为了追随她而来，强行把原本云笙的灵魂重新投到地府找机会投胎，自己便附在可以说是行尸走肉的孩童身上。
　　没有灵魂的身体依旧可以成长，因为这个□□是活的。但云浅可以随意进出这个身体，因为他是死的。
　　白梨轩不知道他为什么可以做到这样。她却知道他的逆天行为没有遭到天谴，一切都是因为帝后的帮助。
　　白梨轩本来以为自己没有后顾之忧。
　　事故偏偏就发生了。而且发生在自己在云家的十年后。
　　她的身体在成长，但根本承受不了她强大的魔力。
　　然后……她现了真身。
　　作为云萱的她，脸部让自己变化过，原本的梨花印记是不会出现的。
　　她现真身的第二天，本来以为自己的事情会被凤凰城的人传遍。
　　没想到的是，云浅居然会狠心杀光了云家所有的人。以鬼魂的姿态。
　　白梨轩生性是善良的。她不喜欢屠杀，不喜欢人为造成的死亡，她遵守世间因果循环、生老病死。所以当云浅的剑指向欧阳夫人的时候，白梨轩先出手射瞎了她的眼。
　　甚至她淡漠的看着他，“帝后赠你天恸剑不是让你屠杀人类的。”
　　她不惜说出他一直瞒着她的实情。
　　白梨轩在下界后，魔后找过云浅，将天恸剑交给他，“云浅，你与梨儿能否成就姻缘全靠你自己。这天恸剑，以你千年鬼力足以运用自如。若你无法在梨儿有生之年得到她，你就乖乖入我后宫吧。”
　　云浅见到天地间的最高统治者，确实是被吓的不轻。若你觉得白梨轩是天下第一美人，当再见到魔后之后，你会彻底忘记白梨轩是个什么模样。
　　最让云浅印象深刻的就是她最后那句话。
　　云浅不禁怅然，这天地间有此女子，真是多灾多难，却也真的能永享太平。
　　云浅根本不意外白梨轩会知道他的事。
　　原本他以为，他的守候她不知。见了魔后之后，他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同样被她注视着。
　　这份认知让云浅觉得，自己千年的守候全是值得。
　　他在世为人的目的不是让白梨轩爱上他。而是让白梨轩知道，她爱他有多深，是否爱情比天比地还重要。
　　而过了那么久，经历了那么多，白梨轩终于知道，自己的世界，只要有一个云浅就足够了。
　　千年的等待，是她，欠他良多。
　　此后，就让她来守护他吧，生生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