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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二章 ...

  •   迟慕穿了身皱巴巴的灰色长衫,旧的,抱着一坛陈年杏花春,一踅一踅踅进将军帐。

      赵秋墨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一个议事用的帐篷大的像宫殿,地上铺着红色丝绒地毯,一脚踩进去陷入半个脚背。帐篷内摆着两排镶金衬银的椅子,中间留出一条宽敞的通道。通道尽头摆着两个宝座,一个稍靠前,一个稍靠后。靠前的那个纯银打造,铺着虎皮,镶着红色宝石,做工精湛。靠后的宝座是纯金打造,样式朴素,隐没在阴影里,上面铺了一堆丝绒毯子和白狐垫子,力图让坐的人舒服。迟慕顿时感叹赵秋墨的奢侈,产生了抱起这两把椅子逃回江南卖了赚钱的冲动。

      会议还没开始,不见赵秋墨身影,帐内的人三五成群的站在一起聊天,大多是戎装打扮,短衣轻裘,也有穿着华贵长袍的,多半是军师一类人物。迟慕在其中晃悠一会儿,基本明白事态。现在蒙古人的领袖叫哈勒,拥兵十万,正和赵秋墨的军队周旋。按人数算,赵秋墨手下二十万人,应当占优势,然而蒙古人一向粗犷凶悍,精于骑射,非汉兵可比。加之人家久居塞外,而我们水土不服,几月纠缠下来,竟然势均力敌,仅仅微占上风。靠着前段时间的大捷,赵秋墨占了河套和宁夏两个平原,但哈勒时常派人来骚扰侵犯,要守住并不容易。目前迟慕所在地就是肥沃的河套平原。

      人们谈论最多的是今天要出现的九皇子殿下,其次是上次的河套宁夏大捷。

      人群中一个年近三十的髯须男子讲得最为激动,唾沫横飞。

      迟慕喝一口酒,抱着酒坛晃上前细听。

      “爷那次打仗带五千人马去偷袭哈勒,斩首三百,今天等着将军行赏。这几日算是战果颇丰啊。不知李将军那里怎么样啊?”

      所谓哪壶不开提哪壶,姓李的这位将军脸都要拧出水来:“不行,李某不及谭将军英勇,前几日遇到哈勒……”

      “——败了是吧?!哈哈哈!”谭将军大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败家狗也有脸回来啊,真是稀奇怪事。来,爷□□钻过去试试……”说罢分开双腿指着败兵之人,气焰嚣张。周围几个同样戎装打扮的人纷纷拍手附和,笑得狂妄。

      迟慕看着奚落的李将军于心不忍,于是好言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李将军不必在意。”

      言罢,四周忽然安静了,无人敢发话。谭将军票一眼迟慕,鄙夷道:“哪里来的下人这么不守规矩,跑到将军帐里来了?哟,手上还抱着酒坛子,胆子真不小。”

      迟慕懒懒应道:“在下不怕沉,乐意抱酒坛子。要不谭将军帮我抱?”

      谭将军脸色顿时难看。上下打量迟慕,笑得不怀好意:“有胆子,爷喜欢。这小脸长得还真是俊俏。军里女人本来就少,要不你来跟爷伴床陪睡?爷会好好疼你的……”周围人大笑好,连声附和。

      话声未落,人已经欺身上前,动手动脚。手刚捏到迟慕的腰,忽然表情一僵,手便如千斤重,再也抬不起。原来迟慕方才迅速点了他手上三处大穴。迟慕对着不能动的谭将军咬着手指笑得人畜无害:“谭将军怎么停手了?难道是在下长得不够好看,引不起将军欲望?不对呀……难道,将军不举了?”

      周围人哄堂大笑,包括方才被奚落的李将军。潭将军脸憋成新鲜猪肉的颜色,苦于双手不能动,恨恨道:“小兔崽子,使的什么妖术,给爷解开!”

      迟慕继续咬指头装无辜:“谭将军,不要为不举找借口了。要不要找小铭雅治一治?”

      谭将军表情忽然软下来,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迟慕道:“谭某错了,求公子放过谭某把妖术解开。等会儿赵将军就来了,不能让他看到我在这里丢人啊……”

      迟慕耸耸肩,一手抱着坛子一手给他解了穴道:“好歹也是个将军,连点穴之术都没听过,还欺负人。”

      方解开,只觉得疾风过来,胸前已经结实的挨了一拳,迟慕措手不及,吐一口血,重重摔在地上。酒坛掉在地上,破碎一地陶瓷片。迟慕整好摔在碎片上,几处地方被扎得血肉模糊。谭将军恨声道:“敢耍本将军,不要命了!”。迟慕正要爬起来,胸前又挨一拳,衣服哗的撕开,露出雪白纤细的身子。周围一阵抽气声。谭将军一手握起迟慕的腰,一手控住他双手防止再被点穴,半拖半抱的就要把迟慕往帐外拖,笑得淫邪:“先让美人满足了,再像赵将军讨赏。”

      围观的人很多,却没有人出手阻止。方才那位李将军已不见踪影。

      迟慕一时无法反抗,只觉得那一拳打得胸口好闷,眼前明明是大白天,怎么这么多星星转啊转。

      忽然谭将军站住了。迟慕模模糊糊看到梁雨萧急急的跑过来,掰开谭将军的手把自己接过来,脸色难看得吓人。门口,站着穿着玄色貂裘的赵秋墨。赵秋墨面无表情,静静的看着姓谭的将军,说:“把他拉出去,斩首示众。”

      然后温暖的貂裘就覆盖到自己身上。迟慕只觉得好暖和好柔软。

      赵秋墨抱起迟慕,走到大厅尽头,把迟慕安放在那个铺了白色狐裘的纯金宝座上,低声说:“我叫铭雅来给你看看,小心内伤。”

      迟慕摇摇头:“刚才那人,罪不致死。他前些日子还带人退敌立了功。”

      赵秋墨掖好狐裘毛茸茸的边,摇摇头:“小慕慕,你太善良了。管理好军队不能这样善良。而且我不容忍任何人伤害你。”

      迟慕艰难道:“你强行把我带到这里来,就是在伤害我。”

      赵秋墨手抚过迟慕的长发,黑发水一般从指缝滑走。

      “我不容忍你在江南,在其他人身边。我不容许你喜欢上其他人,尤其是李子鱼。”

      迟慕仰头,抑制住身子的颤抖,仿佛说这段话要用尽所有力气: “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一想起那个人就很害怕。很害怕很害怕。但你担心白费了。我已经喜欢上别人了,移情别恋了。”

      赵秋墨眼睛亮亮的,嘴角勾出一条惊喜的弧线:“真的?太好了……是不是我听错了……你终于喜欢上我了。”

      迟慕摇头:“我喜欢的人叫小理,不是你。”

      笑容渐渐从赵秋墨脸色褪去。他努力想再笑一下,最终没笑出来。轻轻整理好裹着迟慕的貂裘,赵秋墨站起来,环视大厅,脸色又恢复了看不透的深沉与冷漠。

      大厅里人人垂手而立,气压及低。迟慕第一次感觉到赵秋墨的威严,仿佛刚在附在他耳边的温柔低语都是一场幻觉。

      赵秋墨站在银色铺垫虎皮的宝座前,冷冷的说:“谁敢再对九皇子殿下不敬,杀无赦。”

      他说得很慢,而且声音很冷。有人抽气,有人惊叹,有人担忧,那些方才跟着谭将军起哄的人,袖手旁观的人脸都白了,甚至有人止不住的抖。

      “梁雨萧。”赵秋墨点名。

      “在。”梁雨萧上前一步。

      “我之前说过,九皇子殿下的护卫工作就交给你了。殿下若是有危险,刀山火海你也要在所不辞。”

      “是。”梁雨萧低头。

      “这次殿下受伤你也兼负保户不力之责。自领军棍二十。”

      “是。”

      迟慕一惊,想起梁雨萧绑他来这里过程中身上还负了伤,其中一剑是自己划上去的,便喊:“不要。当时他不在场,小萧没错。不要罚他。”

      赵秋墨侧过头,透过浓密的睫毛看迟慕:“他应当在场时不再场,就是失职。或者,殿下在为他求情?”

      迟慕咬牙,点点头。赵秋墨一挥手说:“鉴于殿下为你求情,这次法外开恩,听从殿下处置。”

      抬头,正碰上梁雨萧一脸复杂的表情。

      赵秋墨又一抬手,下面的人整齐列成方队,迟慕暗叹训练有素。

      意料之外,赵秋墨走下他的宝座,站在人群前方,转身,面对迟慕。微欠身子,单膝跪下。身后的人齐刷刷的跪下,右手放左肩上,低头,煞是壮观。

      赵秋墨一字一句说的十分缓慢:“护北军护国大将军赵秋墨,恭迎殿下。此身此命,听从殿下发落。”

      预计到迟慕不会说“请起”或者“平身”,赵秋墨带着人自动站起来,拍拍手道:“上酒,为殿下接风。”

      之前说的会议,原来是为迟慕接风洗尘的酒会。铭雅已经来过,正给迟慕身子上了药。席上都是塞外特产牛羊肉,玛瑙子葡萄,羊奶酒,杯盏频传,热闹非凡。但明为为迟慕接风,没有一个人敢去跟迟慕敬酒。赵秋墨把那个银色宝座搬过来霸住迟慕左边的空置,迟慕百般不自在,但不得不承认金银宝座这么一并列,还真庸俗般配。赵秋墨笑得春花灿烂,给迟慕盘子里夹菜,仿佛之前那刻失落不曾存在过。迟慕盘子里的肉已经堆得冒尖,赵秋墨还夹着烤的焦黄的羊腿切片往上面搁,堆到这么高还真是技术活啊。再看看赵秋墨面前,只有酒杯和酒。连碗筷都没摆。

      “此身此命,听从发落,大将军真会演戏啊。当真以为没人看得出我不过是你的一颗棋子吗?”迟慕叹道。

      赵秋墨一脸无辜:“小慕慕,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迟慕道:“我虽然不聪明,也不至于笨到如此地步。等你搞定蒙古人,南下灭了朝廷之后,也会称帝。那时我这个前朝九皇子怎么办?”

      赵秋墨笑笑:“你平时不是最爱吃肉么,今天怎么不吃了?来来多吃一点。这是血丝玛瑙牛肉片,给你夹一片。”

      盘子终于盛不住,肉片滚下来,掉在地上,迟慕看得心痛。

      “这里水草丰茂,有空时我骑马带你去逛逛。塞外的天特别宽广特别蓝。我们可以去打猎,现在正是鹿长角的时候,正好猎鹿,有上好的鹿茸。”

      “或者带你去放纸鸢。塞外风大,纸鸢容易吹破,我们一起做一支结实一点的怎么样?你送一只给我当定情信物吧!”

      迟慕重重叹一口气:“小墨,你好歹也是大将军了,怎么脸皮还是这么厚。”

      一顿,又说:“我不会做你的谋士什么的。小理在朝廷,我不要和他为敌。而且我不赞成你以暴制暴的方法,我相信这届朝廷的昏庸能在下一任皇帝那里得到修正,不需要死这么多人。”

      赵秋墨端起酒杯,一口饮尽,侧脸看着迟慕,笑得有些抱歉:“小慕慕,你会帮我的,因为你很善良。我是江南和蒙古中的那道屏障,如果我输给蒙古人,那江南会有多少人死于蒙古铁骑之下?”

      迟慕缓缓不语,半响才轻轻的问:“你说要用来祭军旗的俘虏还在吧,留着,不要杀。我不想再看到死人了。”

      宴罢,人散,回屋。

      越往北走一日间气候越大,谚语道:“早穿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迟慕依然裹着赵秋墨的貂裘,塞外夜里风冷,紧紧衣襟,踏入门。

      屋内等着一个人。

      迟慕撑着门框,问:“小萧,你怎么在这里挖?”

      梁雨萧道:“你为什么帮我?是我把你从京都强行劫回来的,还伤了鲲鹏堂的人。当时你宁愿用银针刺死穴都不愿跟我走,但到了这里却又一幅泰然处之的样子,也不哭不闹,方才会上也很老实。而且你还帮我。”

      “小萧,你感激我?”迟慕暧昧的一眨眼。

      “不,我只是不能理解。”

      迟慕跨入屋内,指头在梁雨萧额头上一点:“笨萧萧。我一哭二闹三上吊,赵大将军就会放我回去么?棋子都当不好的人,没有活下来的价值。阿勒,风越刮越大了,梁副总督再不回去就回不去了。”

      梁雨萧从迟慕身边走过时,低低的说了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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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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