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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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简睁眼之际是从未有过的身体酸软之感，就好像是与曾经在牢城营中搬了一整日的大石块，又在第二天醒转来时的感觉是一样的。
想起牢城营……赵简觉得自己应是魔怔了，又或者是错觉了，眼前的人居然是那个会缠着自己喊“小姐姐”之人。
“丁二？”赵简歪着头显然没有跟上眼前情景。
“娘子……”男人笑着柔声一唤，声音里充斥不可言说的喜悦和激动，微微颤抖的嗓音似乎是在诉说着那份不可置信。
赵简霎时愣住。
不，他不是丁二，他是米禽牧北。
昨晚的记忆如排山倒海随之涌来，大婚、谈判、洞房、情事……
赵简瞬间清醒过来，也警觉起来，迷离的双眼变得澄澈无比却又冷静淡然。
她是从大宋千里迢迢奔赴西夏成婚的郡主，官家亲下旨意，不可违逆。且昨晚，已经和米禽牧北洞过房了。
“出去，我要换衣服。”
米禽牧北的眸色如一盏明灯般倏忽尽灭，光亮的眼盼带上了一阵失落，见他只垂了垂眼皮，应道：“好。”
米禽牧北没多做停留，翻身下榻，径直出门，便没再在赵简面前露头。
赵简起身任由着侍婢送来一应物件儿，换了干净的衣衫又将身上点点猩红遮掩严实，便随意用了口早膳，等着那米禽牧北重新回房。
奈何左等右等，眼见太阳渐渐向上爬去，却不见米禽牧北的身影。
赵简等得有些不耐烦，便出了门，问了一路米禽牧北所在，来至那书房处，轻叩了三声房门，听得里头男人声音低沉道：“进来。”
赵简推门入内，此番轮到米禽牧北微微诧异，歪头问道：“娘子？”
赵简立在门口问道：“我们……不出去吗？”
米禽牧北有些愣神，放下手中的书册而道：“是我的疏忽，娘子初来西夏定是想出门走走的，我这就陪娘子一起。”
赵简看米禽牧北慌忙起身，便道：“不是，我是说……不去拜见你父亲吗？”
米禽牧北皱了眉头，“看他做什么？你要是想出去，我陪你就是。”
“我是宋人，新妇拜舅姑是最起码的礼仪。大宋更为礼仪之邦，我不想让别人说我这个大宋郡主不知礼数，请你陪我走一趟。”
赵简直视米禽牧北的眼睛，见得他微微叹了口气，朝外道：“来人，备马车——”
“娘子。”米禽牧北朝赵简伸出了手，示意牵上。
赵简驻在原地，看着那只布满厚茧的右手愣了些许，直看了看外头的侍婢，终是把手递了上去。
米禽牧北的力气也大，牢牢攥住了赵简便没再撒开，一路绕过将军府的亭台连廊径直上了马车。
马车之上由从来的一个主位变成了两个，并肩而放，挨得极近。
赵简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得选择了坐在马车门口，和米禽牧北相距甚远。
米禽牧北也没多言，只是留着那身边之位坐在狭小一侧，显得十分拥挤。
赵简不做理会，只是一路无话，刻意躲避开了与米禽牧北所有的目光交流，下了马车之后，赵简警告而道：“我希望一会儿无论发生你都冷静些，否则出了事情我不会保你的。”
米禽牧北轻松一笑，“娘子，今日我们是来敬茶的，哪儿有你说得那么严重。”
赵简将礼数做得极为圆满，又因着穿着和态度皆是大方得体，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奉过了茶，赵简微微垂首立在前厅，听得那米禽达高说道：“大宋郡主千里而来，一路辛苦。”
“赵简代表大宋，不敢言辛苦。”
米禽达高年事甚高，说话的嗓音浑圆雄厚，又听他话锋一转，道：“倒也是，否则大宋也不会选枢密院秘阁七斋斋长作为宋夏联姻。”
赵简眨了一下眼皮，依然不卑不亢而道：“您调查得不错，不愧是夏军暗探首领。不过您这样说就是怀疑大宋的诚意了，宋与夏一心修好，只愿再无战事，此事天下皆知。赵简只是一个小小的宋室宗亲之女，并非您想得如此。”
“不知郡主乃哪位宗亲贵女，能知晓我暗探首领的身份也是不简单。”
夏军暗探首领的消息是从米禽牧北处得知的，可赵简并没有把米禽牧北卖出来，只是道：“在大宋像我这样的宗女多不胜数，不足挂齿。您乃夏主股肱之臣，自然德高望重，夏主器重您如同器重当年的野利家族兄弟二人，赵简资历尚浅，更不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
这话说给米禽达高听，也说给米禽牧北听，所谓站得越高摔得越惨，野利兄弟二人当年即便为元昊鞠躬尽瘁，也不过落得个弃如敝履的下场，米禽父子二人争来斗去，保不齐只是被元昊与宁令哥利用用来相互掣肘的工具，最后的结果谁也说不准。
这话米禽达高应是听进去了，赵简没有再得到回音，反倒是一直静坐在旁的米禽牧北开口道：“父亲，我家娘子说得不错，这世间风水轮流转，总不能一直让您一个人独占鳌头。”
不知道这话触到了米禽达高什么痛处，刚刚还绷着情绪，面对米禽牧北却是骂道：“我何时下位还轮不到你这个败坏家族的丧家之犬来管，倒是你娶这么一个大宋探子回来，来日枕边人若想取你性命不过轻而易举，当心死在夜半之中。”
米禽牧北没有恼怒，神色一如往常般的道：“那就不劳父亲费心了，”
屋内又是寂静，一直守在一旁的女子竟是起了身甚是熟络得牵住了赵简的手，开口道：“哎呦，什么宋啊夏啊的，听得我头疼。如今饭菜皆以备下了，用过晚膳再走吧。”
赵简看着面前年纪轻轻、样貌不俗的女子一时怔住，反而察觉米禽牧北动了神色，将赵简一把扯过而道：“不必了，我和我的娘子还有要事相商，告辞。”
赵简依然知礼而退，一路被米禽牧北牵着出了屋门，又听他走在前头笑道：“刚才你看见的是我的庶母，双十年华，和我同龄，但比你年长两岁，是我父亲刚刚带回来的。怎么样，漂亮吗？”
赵简不知道米禽牧北说这话时什么心情，但推测他的心思，让他面对着一个与自己同龄的女子为母也定是辛酸苦涩，便歉意而道：“对不起，我知道你和你父亲不对付，我今日只想按照礼数来敬茶，以后不会再过来了。”
米禽牧北驻足停留，反而转过身子笑意看向赵简，“那，娘子打算如何补偿我？”
赵简心知米禽牧北此人面子上没得正形，背地里却是盘算得精准之人，如今给了他机会，若是就此搭理，最后吃亏得只是自己，于是只白了他一眼道：“今日你想让我看见的我都看见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你别想让我给你出谋划策。我既然已经嫁给了你，就已经想好了一切的结局。你活着，我就做好我这个妻子该做的事，你身死，我也回不去大宋，我会随你去的。”
米禽牧北眸中似是闪动着亮光，想要去扯赵简的手却被她灵巧避开，“娘子放心，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
“谢谢，可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你还是先保护好你自己吧。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你父亲说你死在夜半应当不会发生的，除非是大宋让我这样做。”
米禽牧北圆了圆眼睛，赵简这明明白白得告诉自己将来没准有一天睡着睡着她对自己抬手就是一刀啊，“娘子你可真是太狠心了，昨晚我们刚刚洞过房，有道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啊。”
赵简听得此言冷不丁得想起昨夜的情景来，温柔缠绵、缱绻多情、耳鬓厮磨……一抹红晕偷偷爬上赵简的脸颊，见她迅速躲闪开米禽牧北的目光捕捉后，便道：“你想多了，如果不是你把事情做绝，我还是自由之身。”
米禽牧北紧了紧眉头，故作思考状条理清晰得分析道：“娘子身为皇室宗女，如果不嫁来西夏，也会与高门联姻，又或者会作为政治筹码入宫侍奉君主。不过岳父大人爱女心切，应当不会如此做，否则也不会甘愿守在邠州多年。”
米禽牧北顿了一顿，又道：“岳父大人早年为娘子与参知政事的独子定下娃娃亲，想来就是防着失势那日，只可惜世态炎凉，娘子与那王宽又缘分浅薄，岳父的这个如意算盘没有打响。”
赵简抬眼而看，一声冷哼，“你知道得倒是清楚。”
米禽牧北眯了眯眸子，“想要娶你，当然要了解得详尽些。”
赵简偏过头去继而冷道：“不过你错了，我爹，是真的疼我，他不会把我当做筹码。而且，王宽为人正直不阿，是难得的君子，谁嫁给他都会很幸福。”
“自然，如果不是王宽人性品行信得过，岳父也绝不会把娘子许配给他。”
赵简总是不愿意在米禽牧北面前提及各自父亲的，即便是敌对的关系，也应当是真正谋略乃至兵器的对决。有意无意乃至拿私事作为要挟，总是觉得胜之不武的。
赵简躲避开这个话题径直上了马车，道：“我回去了，你随意。”
米禽牧北跟随而上，依然是一路无言，只是赵简一直见得米禽牧北低着头安安静静得在剥手里的几个橘子。
剥皮去络，分成小瓣，放入碟中，不多时赵简便见得那小盘橘子被捧至了面前，见米禽牧北笑道：“娘子，一上午都没喝水，口渴了吧？”
赵简一时无言，抬眼看了看米禽牧北，又不说什么。
“娘子有什么想问的，说便是。你我已为夫妻，没什么可避讳的。”
赵简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爱吃橘子？”
米禽牧北一笑，“这一路之上给娘子送去的水果就只有橘子吃得最快，我便猜测娘子是喜食橘子的。”
赵简不愿承认如此，便道：“米禽牧北，你还真是惯会揣摩人心。”
米禽牧北幽幽叹气，“先前揣摩人心那都是迫不得已，如今能够揣摩娘子的心意，倒是乐趣无穷。”
赵简偏过头去不再看他，“是么？那你猜猜现在我在想什么。”
“娘子现在定在想我这个人阴险狡诈，日后到底要如何提防着我才好。”
赵简一笑，“你知道最好。”
米禽牧北固执得将那小盘柑橘依然捧上，“娘子，这是你们大宋淮南产出的橘子，最是甘甜，尝尝？”
橘子特有的清香味道让赵简微微心动，折腾一上午也的确有些疲累。
赵简没有拒绝，拿过盘中一小瓣橘子放入口中，甘甜沁心，十分爽口。
米禽牧北见此勾唇而笑，只看见赵简垂着眼皮缓缓嚼动着那一瓣橘子，尤其是染了粉玫瑰色的口脂唇瓣上下而动，又忽然让米禽牧北想起昨夜来，是与之现在完全相反的模样。
米禽牧北看着赵简，拿起一瓣橘子轻轻含住，下一刻却是到了赵简口中……
男人的力道之大让赵简来不及拒绝也没有气力拒绝，后脑被米禽牧北狠狠地按压着往他身边送去……
赵简及时反应过来，一把推离了面前之人，抬手便是一个狠巴掌。
待抽回了手赵简才微微错愕，终于反应过来他不是元仲辛，而是米禽牧北。
自己面对元仲辛或许可以肆无忌惮，知晓无论怎样闹元仲辛也绝不会生气，可眼前的人乃是连面也不曾见过几次的米禽牧北，不知他会做何反应，但见米禽牧北转过头来带着脸上那清晰可见的巴掌印，咧嘴笑道：“娘子打得好！我喜欢！”
此番轮到赵简愣了又愣，看着米禽牧北略微滑稽的模样，竟是抿唇一笑。
一刹那，米禽牧北捕捉到那赵简脸上的一瞬神色，如获至宝般的，眼中的光亮熠熠而辉。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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