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捂好我过于不科学的马甲》空落落

4、正确的选择

　　李头儿找到付箴新的时候，付箴新刚做完活儿，旁边的人聚在一起抽烟闲聊，就他一个人皱皱巴巴的蹲在路边发呆。

　　李头儿走到他跟前，拿着钱拍了拍他的脸：
　　“走了，城西有个活计等着你。”

　　几个人手里夹着烟冲李头儿点了点，笑嘻嘻的说：
　　“李头儿，又拉人去干苦力，连晚饭都不给人吃一口啊，要不你改名叫李扒皮得了。”

　　李头儿呿了一声：“滚一边去，你们以为谁都跟你们一样有钱不赚，白瞎那么多活儿了。”

　　“有钱赚也得有命花啊，在你手底下，老黄牛都得被累死。而且你接的都什么破活儿，干一趟下来人都要累瘫了，除了傻子谁干啊。”

　　相比起这傻子，其他守斥区的人都觉得自己活得还有个人样。这人就是条流浪狗，野狗都称不上，野狗被人踹个两脚都会咬人，流浪狗任人骂任人打，喂口吃的就能对人摇尾巴。

　　他不拿自己当人，别人也不拿他当人看。付箴新有活就接，不偷懒也不休息，从早干到晚，累到抽搐了都能从地上爬起来接着干。这副要钱不要命的模样倒是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有这力气有这狠心，干些别的不比在这儿干苦力活来钱快？

　　可惜这人真是条彻彻底底的流浪狗，没有变成野狗的胆子，好言劝不听，活该在这烂人汇集的守斥区里当条最烂的狗。

　　付箴新十来岁的时候就进了守斥区，卖苦力卖了十九年。卖了这么多年苦力，还住在破铁皮房里，吃的狗食穿的破烂，指不定这些年赚得钱全被黑心猎头扣走了。

　　守斥区里有人开了个盘，就赌这傻子的死法，赌累死的人最多。

　　他们拿付箴新做乐子，付箴新没吭声，低头点着钱。就那两张一眼就能数明白的钱，他非要一张张的点，再把钱铺平捋直，工整的叠放起来。

　　旁边的人看得牙酸，撮了撮牙根：
　　“怎么，钱是你女人，摸的这么仔细啊？”

　　“就那俩钱，摸女人都不够，还不是只能自己想想。要不钱给我，哥吃个亏让我婆娘给你摸摸？”

　　“……”
　　付箴新站起身，习惯性弓着背，木讷的样子看起来就好欺负的很。他一声不吭，默默的攥紧装钱的口袋，低着头往下一个工点赶。

　　时间很晚了，李头儿在外头和人喝完一顿，醉醺醺的回家倒头就睡。美梦刚做到一半，就被一阵催命的电话打醒。

　　电话那头把李头儿骂得狗血淋头：“李老头，你他吗是不是想死？！你介绍的什么人，活一点没干，还把老子的车偷了！”

　　李头儿睡意瞬间消失：“不可能啊，付箴新那人你也知道，就那人怎么可能……”

　　“我管你可不可能，我早该明白你们守斥区的人都是什么烂货！不把东西还回来，我扒了你们的皮！”

　　电话被挂断，李头儿马不停蹄的联系付箴新。然而付箴新电话打不通，发消息不回，人又是个黑户，要查公民芯片都没地儿查。大半夜跑去他家，破铁皮房空荡荡的，连个耗子都没有。

　　李头儿人都麻了，他还从来没遇到过联系不上付箴新的情况。

　　他咬牙切齿的发着消息：我手里还有三笔钱没结给你，你他吗的是不是不想要了！

　　【消息未读】

　　艹，付箴新人呢？！

　　*

　　付箴新在生命研究院里。

　　他身上带着难闻的异味，衣衫褴褛，保安还以为这人是哪来的流浪汉，堵着人不让人进。

　　研究员也没认出人来，刚到门口就被付箴新身上的味道熏得睁不开眼。他不确定的问道：
　　“你说你是时如梦的家人？”

　　研究员确认了好几遍，才在这个邋遢又狼狈的中年男人身上看到一点熟悉的影子。他心里有些同情，更多的是感到诧异，没想到时如梦不好了的消息能给付箴新带来这么大的打击。

　　这家生命研究院主攻人体冷冻技术，时如梦是签署了冷冻同意书的一员。只有因为一些原因濒死的人，才有资格进行人体冷冻。这个研究员被录用时，她就已经在研究院的维生舱里待了许多年了。

　　被冷冻的人没有意识，生理活动被抑制，跟死人几乎没有区别。人体冷冻的时间基本以数十年起步，有机会被唤醒的人少之又少。很多人都说，参与者签下冷冻同意书的那一刻起，他的亲朋好友已经在心底跟他道了别。

　　付箴新很少来看望时如梦，一年最多来一次，和其他冷冻人的家属差不多，毕竟人都被冻了这么多年了，再浓郁的感情都该被时间平复得差不多了。真的很难想象，在得知时如梦不好的消息后，这个中年人会用这么狼狈的模样连夜赶来研究院。

　　身上也脏，头发也乱，黑白交杂的头发让他看起来苍老得可怜，和维生舱里躺着的那个小姑娘像是差了两个辈分。

　　维生舱里的小姑娘还很年轻，或者说被冷冻的时候还很年轻，不到二十岁的样子，脸上苍白，漂亮得宛如一朵被制成标本的将开之花。

　　她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样，取代了她心跳的维生机发出轻微的滴滴声。

　　付箴新呆呆的望着她，仿佛一闭眼一睁眼的时间，他就从脏乱的巷子来到了时如梦的身边。
　　耳边是她的心跳声。
　　滴、滴、滴……

　　他明明都听到了她的心跳声，怎么好像有人跟他说她要死了呢？

　　为什么非得是她要死了呢？

　　说她得了严重的基因病，马上就要死了。他们努力的攒够了钱，让她去做手术，手术失败了，他们说她要死了。然后他们说她参加人体冷冻能活，人体冷冻又要好多钱。没关系，无论要多少钱，只要她能活下来，他可以付出一切。

　　“……钱……”

　　木愣愣的呆了许久的中年人似是被某个词触动了，忽然有了反应：
　　“我有钱，我有很多钱——！”

　　“不是钱的问题……”研究员打量着眼前这个落魄的中年男人。

　　最近一段时间，好几个冷冻人的生理体征出现异常波动，他们尚未找出原因，已经有冷冻人因此而死。研究组制定了几个解决方案，现在还需要一个个的试。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提前解除时小姐的冷冻状态。”

　　“可是……”
　　她还患着严重的基因病啊。

　　研究员语气加重，打断他的话：“听好了，是‘唯一’的办法。再不做出决定，她马上就要死了。”

　　这话一出，果然好使，刚刚还犹犹豫豫的家属立刻同意了手术。
　　连接在时如梦身上的维生机被拆除，微弱而持久的滴滴声停了下来。

　　付箴新忽然感到头晕气短，浑身发冷，心跳得好快。他想起她第一次做手术时害怕的一晚没睡着，想要到她身旁说声“别怕”，研究员先他一步匆匆的把时如梦推出了房间。

　　他跟在后面追，怎么也追不上。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了时如梦在哭。

　　你会好好的，不要哭啊，如梦……

　　别怕、别怕、别怕别怕别怕别怕别怕别怕别怕别怕——

　　手术室外，一个面目沧桑的中年人浑身发抖，突然倒头栽在了地上，许久都没见动静。

　　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他。
　　‘你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错了？

　　死灰般的眼珠动了动。

　　正确的选择能让她活下来吗？

　　什么是正确的？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做，我只是想要她活下来，活下来活下来活下来——！

　　*

　　“实验室外的那个还跪着呢？”

　　“是啊，人家都跪下来求我们了，到时候推出去一具尸体……唉。”

　　“算了，别管了，咱们也管不了，当没看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