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捂好我过于不科学的马甲》空落落

2、是神救了我

　　最后，救援队在长明度假山的另一边山脚下找到了49名受灾者。

　　除了受灾者本人，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踏过比人还要深的积雪，躲过了要命的雪崩，一个不少的安全离开了暴雪肆虐的度假山。

　　简直像有恶魔在幕后导演似的，剧幕上的演员已经退场，天空飘落的雪花也跟着有了停下的迹象。

　　一条长长的，狭窄的像是被人用脚硬生生踏出的雪道自受灾者身后蜿蜒，人眼可见的最远的地方已经被雪埋了一半。

　　49名受灾者站成一条整齐的长队，他们肩上脸上落满了雪，身上冻得青白，远远的看去像是一尊尊用雪雕出的人像。

　　高大强壮的男性站在最前，队伍中间是妇孺，往后的是其他身体较为强壮的人。这画面本该让人感动不已，见到的人却根本没法把这一幕往感动这两个字上联想。

　　所有受灾者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姿态，他们高高扬起头颅，眉目平和，像是完全感觉不到寒冷与疼痛似的。
　　他们甚至在笑。

　　类似这样的笑容，小队队员只在无忧无虑的天真孩童身上看到过。
　　那全身心依赖的情绪仿佛能够传染人，小队队员不由自主的跟着仰头望了过去。

　　意料之中，空中什么也没有。难道是他看的角度不对吗？

　　小队队员仔细的看去，忽然觉得那站成一排的受灾者有种莫名的既视感。
　　——羊群。

　　愚蠢而又幸福的，无论何时何地都能被领导，被支配的……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救人！他们要冻死了！”

　　**

　　张医生翻看着手里的病例，目露沉思。自从他接手了3.31度假山特大暴雪的被困者后，他的眉头几乎就没有松过。

　　在自然管控技术愈发完善的当下，医院已经许久没有接手过这么大规模的因为极端恶劣天气导致的病患。在得知49个人最少在暴雪环境里被困了8个小时后，期间还经历过一次雪崩，获救时各个儿脸上带着无意识的笑容时，几名医生心底都是一凉。

　　一般在低温环境下，正常成年人超过两个小时就有可能导致失温，一旦失温就极容易导致多器官功能障碍，例如心肺功能衰竭。再加上雪崩的影响，这些病患极大可能还会出现窒息、骨折、开放性创伤等等症状。最糟糕的是，微笑表现是人即将冻死或者已经冻死时会出现的人体反应。

　　医生忧心忡忡的赶来，已经在心底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收到病人后却惊讶的发现这些病人的病情完全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又或者说几乎一点儿问题都没有，除了几名患者骨折，其余人甚至只得了点儿冻伤，完全没有到要冻死的程度。医生处理这个程度的冻伤，都不需要让患者住院。

　　这样严重的雪灾下险死还生的幸存者最后查出来几乎毫发无损，要不然是上层给他们估错了病情，要不然就是有奇迹发生了。

　　但没出事总归是件好事，医生刚刚松了一口气，然后就发现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在身体只有轻伤的情况下，这49名病患陷入了不明原因的昏迷，期间无法叫醒，除了大脑皮层过于活跃，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指标。

　　这49名病患一大半身份特殊，医生压力一个赛一个的大，头发都要抓秃了，院长都被家属闹得嘴上长了一排燎泡，病人终于在两天后醒了过来。

　　这并不是结束，而是新一轮的开始。陆续醒来的病患纷纷表现出不同程度的情绪异常，有的狂躁不安，有的极端低落，疑似创伤后应激障碍。

　　张医生在‘创伤后应激障碍’下划了一道红线，打了个问号。他觉得这次接手的病人处处透露出怪异，他也觉得病人表现出来的各项症状并不吻合PTSD的症状。

　　让张医生做出这个判断的是他观察过了病人的睡眠情况，按照常规病例，PTSD患者常常会做噩梦，这49名病人也不例外。奇怪的是，偶尔会有病人做了一段时间噩梦后，会突然眉目舒展，肌肉放松，唇角上扬，在梦中露出笑容，随后一动不动保持这个姿势直到清醒。

　　每当遇到这种情况，病人清醒后情绪会更加异常，完全无法沟通。一名徐姓的病人在清醒后情绪极度狂躁，四名护士差点都无法控制住他，嘴里还不停重复喊道‘我要回去’，医生只能给他注射了镇定剂。

　　张医生对徐姓病人印象很深，对这位徐姓病人的看护家属印象更深。他们一家子人除了一儿一女外都因为这次的暴雪住进了医院，女儿见到父亲发狂后跟着情绪崩溃哭得不行，儿子却冷静到让医护人员都侧目，他甚至还在各项检查无果后主动要求院方给他的家属做Du检。

　　徐家儿子的怀疑不无道理，集体表现异常确实有吸Du的可能，但院方很快就排除了这个可能。

　　排除掉种种可能，似乎只有ptsd能够解释49名病人同时出现情绪异常的现象。

　　张医生眉头越皱越紧，红色的笔尖几乎要划破纸张。

　　‘回去’？

　　是想要出院回家的意思吗？直觉告诉张医生不对，回想起病人的表现，张医生感觉病人身上有种莫名的不安和焦躁。
　　张医生思索了一会儿，在纸上落下两个字：认知。

　　似乎有什么东西改变了病人们的认知，在他们眼中，医院不再具有安全性和权威性，他们不信任医院，也不信任医生。

　　甚至有时候张医生感觉到病人看着他们的眼神透露出了一股微妙的睥睨，仿佛负责治疗病人的这些医生才是讳疾忌医的愚民。

　　张医生曾经接触过几位病人，他们所呈现出来对医院的态度和现在几乎南辕北辙。一个人的态度真能在短期内发生这么大的改变吗？

　　张医生再次打开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视频，目光紧紧盯着视频内49名站成一纵队的受灾者。他细细的看着每一个人裸露出来的肌肤，太神奇了，明明看起来该是4级冻伤，脸上也出现了微笑症，怎么到了检查的时候什么事也没有。

　　他细细的看着每个人脸上幸福安心的笑脸，将笑容的弧度默进脑子里。储备的医学知识与实际情况产生矛盾，一个又一个问题找不到解释。

　　真是太让人好奇了，他们的身体，他们的想法。

　　张如江眸子发亮，神色中带出几分隐隐的兴奋。

　　“张医生！1号床的病人又醒了！”

　　距离上一次注射镇定剂才过了不到五个小时，徐姓病人一醒来又陷入狂躁状态。剧烈的挣扎让冻伤的皮肤再一次撕裂开，即便被束缚住，病人也一直在拼命挣扎。

　　在家属的意愿下，医生在短时间内第二次给病人注射了镇定剂。

　　病人渐渐安静了下来，他的视线虚虚落在空中的某一个点上，似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围在他身边的一堆医生护士，心神完全被一个不存在的东西夺走。

　　病人家属自始至终都安静的站在门边看着。

　　徐景行久久凝视着自己的父亲，从清醒到再一次昏睡，徐爸一次都没有把目光落在自己的儿子身上。除此之外，他甚至连一次都没有提过和他一起入院的徐妈，更别说是其他入院的亲人。

　　他面上冷静得像是里头躺着的不是自己的父亲，唯有眼底的青黑显露出他不平静的内心。等父亲陷入沉睡后，徐景行走到隔壁母亲的病房。

　　或许是隔壁的吵闹声惊醒了徐妈，徐景行来时徐妈刚好睁开了眼睛。

　　她视线点落在空中的某一个角落，神态恍惚，似是还没从梦中醒来。过了一会儿，她眼珠子动了动，看见了儿子后竟然露出一个失望的表情。

　　她撑起身子，环视一圈又一圈，像是要找什么东西，神态越来越低落，然后眼圈一红，竟是委屈得要落下泪来。

　　“妈，你要找什么？我帮你。”

　　这些天里徐景行无数次对他妈说过这句话，本以为这次他妈也会无视他的话，却没想到今天徐妈突然有了反应。

　　“景景。”

　　徐景行蹲下.身子，轻轻的握住母亲的手：“妈，我在。”

　　徐妈神态依旧恍惚，像是灵魂沉睡在一场很难清醒的梦境里，她反握住徐景行的手的力道却大得让他感到了疼痛。

　　她说：“这个世界是假的。”

　　没有祂存在的世界，是假的。

　　*

　　与此同时，隔壁病房。

　　护士惊讶的发现二次注射镇定剂的病人睁开了眼睛。

　　“快来人！病人又醒了！”

　　来不及思考为什么镇定剂失效了，几名护士上前准备控制住病人，却发现病人这回没有出现狂躁的反应。

　　他像是终于恢复了正常，甚至还礼貌的与护士打了声招呼，和先前狂躁的样子判若两人。他配合着做完了一系列的检查，检查做完时家属也赶了过来。

　　病房内剩下父子二人，中年男人面上带着和儿子相似的冷静表情：

　　“你知道是谁救了我们吗？”

　　徐景行眸中情绪复杂，隐约猜测到父亲要说的话很可能跟母亲一样。

　　他不想听，那陡然高亢的声音却有如利箭般刺进人的耳朵里。

　　“是神！神救了我们！”

　　*

　　“那不是暴雪，在祂金色的光辉映照下，我看到了它们的真面目。”

　　“我们被怪物包围了，是祂赐予了我们力量，是祂指引了我们方向。”

　　49名受灾者说：“是神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