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鲨东西》腹鸡

1、part1

　　这个冬天比以往都要寒冷。

　　【我们会一起苍老，在时间里，在城市的喧嚣里，在月光的影子下，在浩瀚的海洋里。】
　　这个笔迹干练清秀，这一行字永远停留在了笔记本上。

　　写这句话的人的的确确留在了浩瀚的海洋里，但是没有带上约定好的另一位主人公胡齐，把胡齐一个人留在了鱼龙混杂的世界里，一个人在喧嚣的城市里，一个人在月光的影子下，一个人苍老。
　　胡齐坐在客厅很冷静的看着这个薄溜溜的本子，却又小心翼翼的翻着每一页，生怕错过了什么似的。

　　给他日记本的刘棠果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没搬到你这里之前，一直是和我合租，你也知道的。我也是最近才鼓起勇气收拾了他的屋子，这个本子遗忘到那里的。我想..他更希望你来保管它。”

　　胡齐的手有些颤抖。

　　他再次把手机唤醒，写那篇日记的主人公白佑一出现在了屏幕上。白佑一的一口大白牙永远是最抓人眼球的部位。只不过在胡齐眼里，他只能关注到男人的那双漂亮又带笑意的眼睛，和眼睛里的拿着手机拍照的自己。

　　为什么偏偏是你啊...

　　胡齐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房间安静的不像话。
　　他慢慢感受着阳光离去，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这时，他本能性的听着楼下的喧嚣，和水龙头漏水的声音。

　　滴答，滴答。
　　胡齐猛的起身冲进洗手间，用凉水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脸。

　　下不去...
　　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其中眼睛下方的皮肤已经泛白。虽说他本身的肤色就要比常人黑一点，但那一块的颜色白的过于扎眼。即使是白癜风，也不会是那种吓人的惨白。

　　随后他用手指扯开嘴角。
　　他不希望别人看到自己穷凶极恶的样子。

　　镜子里的胡齐保持着这个动作，脸上的一片白斑，嘴角被扯开，像极了他心里的那种小丑。

　　随后他慢慢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低声说到：
　　“如果那天被带走的是我...我只要他活着....”

　　“好了好了...”刘棠果不知道胡齐对着镜子在搞些什么，慢慢走过去后，她将手慢慢的放在了胡齐的肩膀上，可是放上去没过一秒，刘棠果迅速将手抽了回来。

　　胡齐的体温低的吓人。

　　“胡齐。”刘棠果把胡齐挡住眼睛的那个手迅速掰开。“你冷静一点。”

　　胡齐两只眼睛的下方都变白了。

　　“哪怕他永远不会爱我...”胡齐轻轻推开刘棠果，光着脚就朝着门外走去。

　　刘棠果自然明白他这是要干什么，于是包都没有拿，起身就开始追赶天性看似已经恢复差不多的胡齐。

　　“胡齐！”刘棠果扯着嗓子大喊：“胡齐！回来！最近查的太严了！你会没命的！”

　　胡齐的房子坐落在一个无人烟的海湾旁，他是喜欢群居生活的虎鲸中最特立独行的怪物，为了一个人安静的生活，他专门买下这片空地，盖了一间属于自己的落脚点。虽说离市中心有点距离，但与其被打扰，在他眼里倒不如在自己的世界里逍遥一辈子。

　　他不慌不忙的走在门前的小路上，鹅卵石铺的小路走起来有点硌脚。尽管赤着上身，他仍不觉得寒冷。他现在只想一跃入海，肌肤与海水环绕接触，绽放埋藏在最深处的天性。

　　寒风刮得刘棠果的脸生疼，她加速在前院奔跑，却怎么也追不上眼前的胡齐。
　　可没过多会，胡齐的背影越来越清晰，背上的疤痕也越来越引人注目。正中央也逐渐凸起，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中间裂开一般。

　　胡齐不是堕入人间的天使，在解放天性的时候在背后离开的不是光彩耀人的翅膀。他只是一个长大的，被遗弃的试验品，一个可以人与虎鲸来回切换的怪物。

　　他现在只想痛快最后一次，不再用道德来克制住内心邪恶的灵魂。抛下所有的身份与过去，飞到那位放在心尖上的爱人所在地方。

　　刘棠果感受到了来自前方的杀气，她渐渐停下了脚步，很多话都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不再敢靠近胡齐，因为她不清楚胡齐目前究竟恢复到了什么程度。斗胆跑过去，也许脖子被咬穿都是轻的。

　　一阵狂风吹散了她的头发，有几缕挡住了眼睛。当她刚把脸上的头发撩开之后，站在自己眼前的却是本该走远的胡齐。

　　刘棠果本能性的后退了一步，做出了保护自己的基本姿势。胡齐似乎也没有表现出被冒犯的意思，而是一把拉过被吓到的刘棠果，用尽最后的理智拥抱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朋友。

　　“谢谢你啊..这几年来...谢谢你了...”
　　胡齐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身上的温度越来越低了。

　　刘棠果慢慢的把手放在胡齐的背上：“咱俩犯不着说这些，你该谢的人是他。”

　　“我知道。”胡齐松开了怀抱，一步步的往后倒退着，脸上出现了少有的笑容：“所以，这些话我也打算亲自对他说。”

　　说罢，胡齐就头也不回的朝着大海奔去，每一脚都蹋的十分用力，就好像是铆足了力气，下定了决心一样。

　　刘棠果一个人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胡齐消失在海面上，虎鲸的背鳍位于背部正中央，扁窄高耸，如同带刺植物枝条上横生的长棘。雄性的背鳍大多可长到1-1.8米高，宽底固实、尖顶锐利，如同一座坡度陡峭的高山，极具辨识度，且充满硬朗的男子汉气息。

　　背鳍在海平面上划了很长一道。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挠了挠头发，转身向屋内走去。

　　他们明明是受害者，为什么到最后都要用自己的性命来为别人的错误买单？
　　这次新闻会怎么报，年轻教授意外失踪吗？
　　真是可笑。

　　..

　　基本转换为虎鲸的胡齐也不清楚自己在海里游了多久，游了多远。
　　他只清楚他现在很饥饿，带着肆虐的天性游荡着，寻找每一个可以攻击的对象。

　　太久了，离上一次彻底解放的时间太久了。

　　人类的思维在他的大脑里似乎已经固化，但基因里仍刻着来自大自然的馈赠，于是不清醒的他发出断断续续的“咋嚏”声，如同用力拉扯生锈铁门窗铰链发出的声音一样，鱼类在受到这种声音的恐吓后，行动就变得失常了。但在此之后他又没有发射超声波，通过回声去寻找鱼群，还能够通过超声波判断鱼群的大小和游泳的方向。

　　他现在也不知道他究竟要干什么了。

　　如此频繁的五物种思维交换，他整个脑子都乱套了。一会想要利用尾巴将鲨鱼赶出水面，整个过程中甚至不用与鲨鱼发生身体接触。借助于尾巴产生的上升力，它们能够制造一个漩涡，将鲨鱼置于其移动时形成的水流之上。一旦猎物露出水面，便转动身体同时将尾巴伸出水面，而后像施展空手道中的掌劈一样攻击鲨鱼。

　　一会又闪过世间百态，自己学生的一张张天真的面孔，刘棠果喝多撒泼的样子，白佑一用尖牙吓唬自己的嚣张。

　　他是痛苦的。

　　他在想，自己家的宝贝在被无情的扔到海里时，是不是也是有同样的钻心般的纠结。

　　马上就能见到你了，马上了。

　　此时的胡齐完全疯掉，大脑完全混乱，他已不知自己是人是鲸，也逐渐迎来了形变带来的刺痛。

　　眼前一片模糊，他分辨不出前面是猎物还是船只，但却还是一股脑的冲向前方，不像高智商生物的所作所为，只是鲁莽笨重的顶撞着眼前的一切。

　　轮船上的船员早就用雷达扫到了这只半路杀出来的虎鲸，在清楚这头虎鲸究竟要干什么之后，采取了所有能保全自己船只和游客安全的措施，竭尽全力的阻止这头已经发了疯的虎鲸。

　　现在的胡齐只能感受到金属钝伤的撕裂，与内心纠结的崩溃。

　　他只想早点解脱。

　　“白...”

　　在生命逝去的最后一瞬间，基因会选择内心最深处的执念，最终胡齐以人类的模样，在血液与海水交杂的流动下，沉到了海底最深处。

　　船上的雷达也在那一瞬间停止了声音。

　　胡齐不是一个为了爱人可以放弃生命的鲁莽之人，他只是失去了自己最后的希望，失去了自己最后的太阳。与其在人间昏昏暗暗的活着，同样都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倒不如回归海洋。

　　胡齐的背部贴靠着冰冷的海底，川流不息的时光中，依旧固执的闭着眼，做那扑蝶的梦。

　　相守的时光实在是太美好，直到夕阳西下也浑然不觉，现在也常回想起那时，属于我们的不可忘怀的过去，时间亦如无法被磨灭的，我们那已堪堪携手走过的永恒。

　　可在想到白佑一的一刹那，作为一个海洋生物，他突然有了人类在水中憋气的不适感，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是在毫无光亮的海底。

　　他垂死挣扎着，幽闭感让他害怕，水压使得他所有的器官都在被挤压，仿佛下一秒就要被一个拳头捏碎一般。

　　生不如死，这是他失去意识前唯一想到的词。
　　....

　　一道光在这时打在了他的眼前，胡齐如同从梦中进行，垂起而坐。

　　他连忙把双手举到了自己面前，发现自己完好无损的坐在自家的床上。

　　外面的海鸥也欢叫着，不过胡齐也顾不上这些，他来不及思考，飞速的穿上自己的衣服，发动着车就忙着往自己学校赶。

　　在途中，他完完整整回忆了一遍刚才发生了什么。

　　喝酒，崩溃，刘棠果，跳海。
　　跳海之后，他只记得自己很痛苦，随后有了普通人类溺水的感觉。

　　那种哽在喉咙里的无助现在还记忆犹新。

　　在等红绿灯的过程中，他拿起手机，查看了当天的日历。

　　胡齐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