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戳破心事 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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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中午吃了碗面，下午虽然已经把该买的杂物都买齐了，但也陪着顾观音走街串巷找乐子，绕了些远路。
天黑前总得回秘阁，最后一件事便是要去给元仲辛买靴子。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刚拐过东大街，一个人影也转过弯来，迎面撞上了元仲辛，身高只到他的腰部。
元仲辛皱了皱眉，将这个和顾观音差不多年纪的半大孩子稍稍推开。
这孩子衣衫褴褛，看起来也是泼皮乞丐之流，元仲辛便漫不经心地弯腰替他拂开额前的乱发，又整了整衣服。
百日红在一旁翻找布包，本想给孩子拿块点心，却忽然愣了愣，收回了手。
于是那小泼皮绕过元仲辛径自跑开，元仲辛一拉百日红的衣袖：“愣着干嘛，走吧。”
“刚才那孩子……”百日红犹豫片刻，压低声音，“同元公子……”
元仲辛也一愣，旋即加快脚步，朝那小泼皮的反方向走去：“先离开这。”
在下一个转角进了小巷，顾观音才莫名奇妙地左右看看两人。
“你们刚才在说些什么？”
百日红道：“刚才那个孩子撞到元公子时，在他耳边说了些话。”她看了元仲辛一眼，“说有人要杀他。”
“要杀他？但我怎么什么都没听到？”
顾观音抓了抓脸颊，元仲辛闻言一笑。闹市嘈杂，顾观音毫无知觉的声音，百日红却说听到了，实在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只是眼下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刚才的孩子叫小枣，元仲辛熟识全城泼皮，而小枣尤其崇拜他的赌术，经常缠着要他教。小枣撞到元仲辛身上，竟不主动打招呼，元仲辛便已经猜到事出有因，弯腰帮他整理衣服时，他便在元仲辛耳边说了这番话。
有人在跟踪我，要杀我。
说完，他即刻离去，元仲辛也立刻带着百日红他们继续往相反的方向走去，避免让跟踪的人产生怀疑。
开封泼皮们归根究底都是同宗，发生类似的事情时都有相同的解决办法。小枣不去寻找其他人，而是就近捡了最近都不在城里的元仲辛求救，说明事态紧急——他必定是往老地方去了。
这些泼皮之间的常识，却没时间和眼前这两人慢慢解释了。元仲辛便一扬手，示意她们二人回去。
“我去解决一下，你们先回秘阁吧。”
百日红摇了摇头。
“元公子若是要救人，我也同去。”
“小红姐姐要去，那我也去。”顾观音赶紧接话。
“这事……”
元仲辛下意识想说这事和你们没关系。但是刚开口时他就想到，对百日红说这一套没用，否则当初他也不会认识她。
对认识的，不认识的，有关系的，没关系的，她都一概关心爱护着，真心相待。元仲辛觉得称呼她为仙女并不算错，如果不是仙女下凡——这世间又怎么会有这样的大圣人？
他明明没说要救人。
于是元仲辛唇角一弯，说出口的话也转了个弯：“这事……就这么决定了，咱们走。”
脸上在笑，心底却叹了口气。他劝不动这位姑奶奶，又打不过她，即便软硬兼施，她软硬不吃，只能听之任之了。
大不了就当是让她还今天给她带路的人情，那双靴子他不要就是了。
三人疾步赶往右二厢方向，此处远离内城瓦肆，周围少有泼皮聚集，相对清静些，也因此不会受心怀不轨之人的怀疑。通常只有确认能得救，才敢把人往这里引。
过了桥，周围便是寺庙，来往行人不知不觉中已经少了下来。元仲辛领着两人拐进几座寺庙之间，又七拐八拐后，百日红与顾观音已经不知道这是身在何处了。
“嘘。”
元仲辛忽然将她们拦下来，指指外面的路，小枣正强装镇定地走过。几人凝神看去，身后果然跟着三个男子。他们衣着打扮都与寻常人无异，只是神色古怪，似乎在警惕四周。
对方三人，这边也有三人，有百日红在应当可以强攻。只是本想躲在暗处看看情况再说，顾观音却哼笑一声，双掌交握，指尖关节琵劈啪作响，第一个冲了出去。
元仲辛伸手去拦时她人已经在五步之外了，他与百日红对视一眼，眼神中满是无奈，只好也随后跟上。
“鬼鬼祟祟！说，你们是什么人！”
娇叱之声将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他们一个反身迎上顾观音，另外两个反应极快，立刻去抓小枣。
其中一人拔出匕首，“噌”一下疾射向小枣！元仲辛飞身前扑，袖中小刀弹出，击飞了匕首。只是来人力道强悍，被弹飞的匕首仍然浅浅射入墙壁，又被他拔了下来，二人短兵相接，顿时听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
开封城里敢直接动刀子的人到底不多，附近零星的路人看见此景，纷纷尖叫着逃窜保命，转眼间小路上只剩他们几个了。
另一人便趁机略过元仲辛，五指用力，带起劲风抓向小枣头颅。这几人武功精湛，来路不明，绝不是泛泛之辈——元仲辛分身乏术，小刀刀刃又短，实在拦不住人。他余光看去，只见一道藕色影子翩然而至，才放心回身对敌。
小枣见到元仲辛，刚想露出笑脸，就有人破防抓来，他避无可避，只能捂着头闭上眼睛——然而下一秒一股力从背后提起他身子，将他整个人从拖开五步远！
小枣下意识睁眼，见方才在大街上与元仲辛在一起的那个少女正一掌逼退了男子，低头看向自己：“没事吧？”正是百日红。
那张脸近在咫尺，眉目端丽，乌发飘飘，小枣不禁怔了一下才答“没事”。百日红微微一笑，拉住他的手将他护在身后，空出的手则与男子指掌相交，单手对男子双手却丝毫不落于下风。
十招之后百日红寻到破绽，一腿踢出，这一踢藏在她层层裙摆之下，看不出招式如何干净有力，只是显得秀气飘逸罢了。但见她正中男子胸口，沉闷一声，那男子便被踢飞出数丈远，连哀嚎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晕了过去。
“我的娘啊……”小枣捂住胸口，感觉也无缘无故疼了起来，仿佛是心在小鹿乱撞。
元仲辛远远看见有人飞了出去，心中一乐，手中刀风就愈加锋锐。
现在不必担心小枣的安全，动起手来也畅快自如许多。元仲辛转攻为守，后退两步后忽然纵身翻到男子背后，在男子欲避开背后空门时一刀横在他喉边：“刚才小丫头问你们是什么人，没听见吗？”
一边的顾观音此时已经将对手踩在脚下，闻言威风十足地瞪他一眼。元仲辛似笑非笑，没有反应，见百日红牵着小枣缓步走到他身边，不得不感叹自己带了两个最不好惹的女人来。
刚才一对一也用了许多功夫，他一个人必然应对不了这三个人。如果他真的单独前来，要带小枣悄悄离开，成败便在运气。又或者，他先上瓦子寻找帮手，再指点他们赶来——但谁又知道在那之前，三人不会横下心来绑走小枣，杀了他？
这么思来想去，元仲辛忽然觉得……有些茫然。
如果是一个人出来，遇见小枣，自己真的会救他吗？
没有答案。
“他们……都是个染坊的人。”小枣稳住声音，“下午我在门口行乞，遇到他们进出，闻到似乎有些异味，就探头看了看。”
“你看到什么了？”元仲辛追问。
小枣愣了愣：“也没看到什么，但他们很紧张的样子，我跑走后就一直跟着我。”
一时没想到什么头绪，元仲辛用刀刃贴上身前男子的脖颈，威胁性地擦出一道细细的血口子。
“说说吧，为什么杀人灭口？”
三人中晕了一个，剩下两人依然谁也不开口。冷风灌进路口，一阵沉默，只有寺庙敲钟之声隐隐传来。
元仲辛忽地低低笑了笑：“不说？百姑娘，替我制住他。”
百日红不明所以，便按他说的放倒了男子，反剪双手制住了他。
元仲辛收起小刀，慢悠悠地捡起刚才扔在路边的布包，然后往男子的口中塞了两块甜糕。
他从百日红手中接过男子一条手臂，抬高，紧接着一脚踩上男子肩膀，“咯拉”一下，男子的呜咽声顿起！
那不成声的惨叫幽幽响在安静的小路上，似乎有一阵阴风吹过。几人脸色都是白了白，被折了肩胛骨的男子更是大口喘着粗气，冷汗顿时浸湿了后背的衣裳。
“大哥你别怕，这里的骨折愈合起来很快，三个月就好了。”
元仲辛弯下腰凑到他耳边，语气轻缓。随后他又绕到另一侧，摸上了那人另一条手臂。
“还不想说，我就折你另一边的肩胛骨。反正上边完了还有下边……”那人只顾喘气，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元仲辛又直起身来看着顾观音脚下之人，“那边那位大哥，你看他这么难受，良心不会痛吗？要不你说说呗。”
那人冷冷投来一瞥，却是打定了主意不开口的样子。元仲辛便拉紧了手中的另一条手臂，毫不犹豫地踩了下去。
“呜……呜……”
这人口中含满甜糕，甚至没力气吐出来了。百日红制着他，也因此尤其清楚他已经在失神的边缘，不由得看向元仲辛，眼色为难。
元仲辛对上她的眸子，知道百日红是觉得不必用如此残酷的方法逼问，但他却开始——有些猜到这几人的身份了。
一群会武之人，出入小心，对窥探了几眼的泼皮乞丐也要赶尽杀绝，是藏着什么身份？被抓住甚至用了刑也不愿开口，又是什么秘密比命还重要？
再联想到最近自己周围发生的事，给七斋下达的任务，他不得不怀疑……这些人，就是大辽暗探。
元仲辛思及此，便想顺水推舟，开口说把人带回秘阁，先不审问了。
“既然他们不说，不如——”
没想到，脚下这人此时终于费力地吐掉了嘴里咽不下去的甜糕。
然后——他口吐鲜血，轻哼一声，随即断气了。
元仲辛愣住了。
这人该不会以为他是真的要去折腿骨了，才选择自尽的吧！？
“你！”百日红立刻蹲下身查看，然而此人却是咬破了藏在口中的毒药，真的死了。
她也不禁怔了怔。
下一秒，顾观音脚下的男子暴起挣脱。顾观音也正因眼前发生的事吃惊，回过神来时那人已经爬了起来。
她连忙去扣他后颈，没想到他却并不躲闪抵抗，根本不顾身上破绽了。就在这一招之间，男子已扬手朝地上昏迷的同伴掷出一把寒芒，不必说肯定涂有剧毒，他要先杀同伴！
数枚飞针转眼已经破空而出，最近的顾观音手无寸铁，而元仲辛估量了距离，知道不可能拦住暗器，昏迷之人是必死了。
开门雪满山。
出鞘声清亮如笛，无风中衣袂飘拂。
剑影从眼前掠过，幻化成剑光点点，在阳光下斑斓反射，一时间，四周竟仿佛是下起了漫天大雪，使人看不清剑尖走势。
叮叮当当一阵脆响，像数把刀剑碰在了一起，随后雪光渐渐敛去，七根带毒飞针已然被扫开，那股冰雪般的寒意反而浓重起来。
百日红轻盈地落在地上昏迷之人身边，收剑入鞘，白净的脸上泛起一片淡淡的红晕。
顾观音扣住发针之人，然而这人身体徒然软了下来。他在发出暗器的同时就已自尽了。
数秒间死了两人，局势几番变化。但元仲辛仍然看见了，那是一柄玉剑，剑身也如同剑柄镶的玉具般晶莹剔透。
她拔剑了——为了保护一个袭击了小枣，恐怕还是大辽暗探的人。
心中复杂的感觉还没有消退，武痴顾观音已经惊叹出声：
“烟雪剑……是不是烟雪剑！”
“你说……什么剑？”元仲辛无意识中问道。
“烟雪剑啊！”见百日红点了点头，顾观音更加激动了，“剑圣绝学，一剑抖出可化多剑，只是自问世以来就没怎么施展过……果然传给了小红姐姐！”
百日红似乎在轻声说着什么，但元仲辛感觉自己的脑海中嗡嗡响着，什么也没听清。
这一瞬间，烟雪这二字的重量压过了百日红出剑，压过了大辽暗探，压过了许多他觉得很重要的事。
烟雪……迴若寒空动烟雪。
他娘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第7章 戳破心事 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