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澐泽无颜》清灯&沐鱼

9、守得云开见月明

　　“大夫，可有大碍？”大夫刚把完脉大哥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韩夫人的病……”

　　“这里没有韩夫人，只有云姑娘！”大夫刚开口就被大哥厉声打断。

　　“云…云姑娘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在大牢的这一个月里风寒侵体，云姑娘身子娇弱才会如此虚弱，多调养一下就会无事的！”说着大夫已开始提笔写药方。

　　“大哥你的身体可全好了？”一个月前大哥昏迷不醒躺在床上的样子还在我脑中挥之不去，虽然现在大哥的脸上再也看不出任何不适，但是我心里还是不放心。

　　“大哥的身子早好了，若不是身体不适，你也就不用在大牢待那么长时间！”大哥顿了一顿接着道：“云水，回家了就好好修养，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想，以后就在栾府好好陪着大哥吧？”大夫一走大哥就坐到床边，眼里即是心疼又是内疚，更带着恳求地说道。

　　“大哥……我……”

　　“我的云水回来了，大哥真的好高兴，以前是大哥糊涂才会没看明白自己的心，好在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都还来得及……”大哥伸手替我将额前的细发捋整齐，像是对我说却又更像自言自语地说着。

　　看着这样的大哥我内心伤痛，忍住即将开口的那些话重新咽回了口中。我是韩奕文之妻，虽然韩奕文已死，但我始终都是韩家的人啊，再加上韩奕文又是因我而死，对他我始终都是深深愧疚，如何放下从前的一切呢？而大嫂呢？我这样在大哥身边大嫂又该如何想，又该如何对我？曾经的妹妹居然要和自己分享同一个丈夫，谁能接受这样的转变？在这些种种问题面前，我如何能和大哥在一起，大哥又如何真的能心无旁骛呢？

　　“大哥，锦儿现在在哪里？”在牢里那些日子，我心里一直念着大哥能早如康复，但是另一方面也时刻挂念着锦儿，韩家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他一个小孩子面对这些不知道会怎么样？

　　“在栾府，我让寒翠在照顾他。”大哥在说到锦儿时语气是冷冷的。

　　“奕文的后事……”

　　“韩奕文不值得你如此待他！”未等我说完大哥满脸愤怒不平地说道。

　　我知道大哥是在恨韩奕文那六年来对我的冷落，更是恨韩奕文不让我来栾府才导致之后发生了所有不幸的事。但是，是我和大哥害死霍诗语有负韩奕文在先，如今他人都已经死了，他的后事能尽点力就尽点力啊！“大哥，奕文如今人已死，还有什么事不能放下呢？何况说到底还是我亏欠了他啊！”

　　“哼！亏欠？云水，你记住你没有亏欠他韩奕文什么，所有的事都是他自找的，包括他的死！”大哥站起身双手紧握成拳，脸上是满满的厌恶。

　　“大哥？”我不解大哥的话是何意。

　　“大哥遇到的那些强盗就是韩奕文找来的，他和陈郝南勾结欲加害于我，然后瓜分栾家的财产！也算是老天有眼那日我从山上摔了去，虽是被砍了几刀，到底还是逃过了一劫，没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大哥，你是说……”

　　“没错，这一切都是韩奕文咎由自取，所以他的死和你毫无关系，若不是他害我在先，拦你在后，他也不会丧命，他的死都是他自找的，你不必为他的死而心生愧疚！”大哥说着俯下身心疼地轻抚我的脸，柔声道：“我的云水，那些事都过去了，以后都不要再提了！”

　　“大哥，那……陈郝南呢？”这个陈郝南九年前就欲害大哥，没想到九年后还是不愿放过大哥，这一次大哥又因为他差点丧命，这个人一定不能再像九年前那样被他逃脱，否则不知将来他是否又会回来加害大哥！

　　“他现在正在县衙大牢关着呢！也幸亏他活着，要不想救你出来也没这么容易！若不是他供出他和韩奕文的事，我也不能利用韩奕文加害我的事来为你开罪，不过说到底大哥还是没能做多少，反而连累你在大牢受苦一个月！”大哥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难掩自责。

　　“韩家如今怎样？”韩奕文一死，韩家也不知乱成什么样子了啊？

　　“这韩家的下人倒是一个个都知恩图报，也没枉你平日里那样善待他们。韩家本就只剩韩奕文这一脉了，韩奕文一死也没什么亲戚出来说话，韩家的那些下人都知道你的为人，也清楚那是一件意外，而且错在韩奕文，主动提出写状子澄清事情真相，那个狗官见此也拿你不得，只好放了你！”

　　“大哥，他要了多少栾家的财产？”大哥故意避开那些不谈，但是从刚才他和县官的对话中早已透露县官是拿了栾家的好处才肯将我放了。

　　“那些钱财不算什么，云水你能平安才是最重要的！如今出来了，好好休息调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你都不要操心！”大哥伸手替我掖好被子，“睡一会吧，等药煎好了再起来喝药！”说完竟是在我额前轻轻一吻。

　　我如做梦一般地看着大哥在我面前放大的脸，还沉浸在刚才那一吻的震惊中。

　　“睡吧！”说着大哥已伸手替我合上了眼。

　　这一世我们还有可能在一起吗，大哥？合上眼心中不忍，大哥这又是何苦？

　　“大娘，明日行完礼你和干爹就一定要走吗？”深夜，房外虫鸣声声，锦儿不出我意料地出现在我的房间里。

　　“锦儿你来了正好，大娘有话要和你说，来，坐大娘身边。”我在身旁的椅子上拍拍示意锦儿过来。

　　锦儿坐到我身边伸手替我垂着背：“大娘，锦儿舍不得你走！锦儿都没好好孝顺过你呢！”

　　“我的锦儿都已经长大成人要娶媳妇了，大娘我也可以放心走了，这么些年了，是该过过我自己想过的生活了！”一晃竟又是十二年，我也已经三十有九，人生该有的大风大浪也早已经历了，这些年来也已经将许多事想通。人生在世活着也就短短几十年，算算又有多少时间是真正在为自己而活？如今我也已经不再年轻，心中该放下的事也都放下了，人老了就想去过过那种闲云野鹤的生活了！

　　“可是大娘走了，以后锦儿就不能每天都看到你了！”锦儿很不舍地说道。

　　“大娘总有离开你的一天啊！涵秀是个好姑娘，八岁又没了娘，你可要好好待她，也算是报答你干爹这么些年来对你的照顾！”涵秀是大哥和大嫂冯婉媛的女儿，比锦儿小两岁，至锦儿来栾府后二人就是一起玩到大的，十二年相处下来有了感情，看着他们小两口彼此都有意，而锦儿是我从小带大的，又认了大哥作干爹，我们几个大人看着他们能走到一起心里自然也乐意，就干脆成了他们两的婚事。明日就是他们二人成亲的日子，有些话我还是想交代了明白才能走得放心。

　　“大娘——”锦儿面色赧然。

　　锦儿虽然十八岁了，在外面也已经一副老大人的模样了，但是一到了我这里却还是免不了表现出孩子的一面。“你也别害臊，大娘说的都是实在话。涵秀是和你一起长大的，大娘虽然相信你会好好待她，但是小两口在一起过日子总会有些磕磕碰碰，她是个姑娘家，你能让着就多让着点啊！”

　　“是不是锦儿欺负涵秀大娘就会赶过来为涵秀做主？”锦儿嘟着嘴道。

　　我一听哭笑不得，知道锦儿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心里虽也有不舍，但是怎么样都会有分离的一天，只是迟早而已。

　　“又调皮了不是！”伸手在锦儿的鼻梁上轻轻一刮假装生气着道。

　　“锦儿只是舍不得大娘走嘛！大娘放心，从小到大锦儿一直都是让着涵秀的，以后也会的！只是大娘能不走就好了！”锦儿说着已经软了下来，语气中透着分离前的不舍和无奈。

　　“锦儿，这对玉佩就当是大娘送给你的新婚礼物，是大娘的爹娘留下来的，今日就交给你了。这块雁玉是给涵秀的，这一块则是给你的。”从怀中取出父亲和母亲的那对玉佩递到锦儿手中，想着这对玉佩不仅寄托了父亲母亲之间的思念，更包含着我和大哥之间几十年来的感情，有两代人的寄托在里面只希望能带给他们的生活一生安康。

　　“大娘……”

　　“锦儿，天已晚了，早些休息吧！明日你可是新郎官，总不想顶着一双黑眼睛去拜堂吧？”我看着天色也不早了，该交代的事也都交代了，就催促锦儿回去休息了。

　　“那锦儿就回去了，不打扰大娘了，大娘你也早些休息吧。”锦儿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收入怀里，对我行了一个礼后依依不舍地出门替我将房门关上。

　　“小姐！”

　　早上在寒翠的叫唤声中我醒了过来，睁着还有些朦松地睡眼看着她道：“寒翠，我昨儿见到诗语了，她在梦里对我说她很欣慰，她的锦儿终于要成家了！”

　　“小姐，你为锦儿也操心这么多年了，今儿锦儿的事一成，你的心也可以放下了。”寒翠边为我更衣边说道。

　　“是啊，锦儿的事我也总算是可以放下了！只是这些年来委屈了你一直陪着我，将你的终生都给误了！”这些年来寒翠一直陪在我身边，我几次劝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却都被她拒绝了，而我这些年来也早已对寒翠有所依赖，也就不再她面前提那些事了，倒是把她的一生都误了！我这一生最愧对的人就是寒翠了！

　　“小姐都多少年过去了，怎么还提这事！是寒翠自己不想嫁，与小姐无关，小姐又何必自责！”寒翠说话也早已没了以前的冲动和意气，若是从前我一说起这事她就急得和我直跳脚，如今说起这些也只是语气平平。

　　“寒翠，一眨眼我们都老了啊！”看着镜中自己的耳际已经生出不少华发，心生感叹，岁月不饶人啊！“你看我都已经有白发了！”

　　“小姐，有白发是福气，待得白发儿孙满堂嘛！”寒翠细心地替我梳理着已经有些稀疏的头发，一如十几年前。

　　我看着镜中的二人，心满意足地笑着，“一会和我一起去看看涵秀这孩子吧。”

　　涵秀是大哥和大嫂的孩子，十年前大嫂患病去时她还只有八岁，她可以说和锦儿一样是我拉拔大的，如今看着她和锦儿要成亲了我这心里也高兴，想去看看她戴上凤冠，披上霞帔的模样。

　　“涵秀小姐一早起来就盼着你过去呢！”正说着寒翠也已经为我梳理好了。

　　“涵秀！”来到涵秀房门前就看到喜婆们正在为她梳理，看着一身红色的她我忍不住就喊了出来。

　　涵秀一听是我的声音，高兴的几步走到我跟前，“云姨——”

　　我伸手抚上涵秀的脸颊道：“我们的涵秀长大了，要作新娘了！看到你和锦儿在一起云姨今天真是高兴呢！”

　　涵秀脸上一红，难掩羞涩地道：“云姨，你和爹爹以后要经常来看我们啊！”

　　“云姨和你爹爹都老了，若是想我们了你和锦儿就多到山上来看我们，云姨和你爹爹一定备好了自种的小菜等着你们！”今日锦儿和涵秀的事一成我和大哥就要搬去澐泽山了，这么些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我和大哥都累了，如今几个儿女也都长大有了着落，我和大哥也总算是可以放心了。所以在锦儿和涵秀的婚事定下来后我就和大哥提出去澐泽山定居，大哥知道我喜欢静，经过这些年他也想放下一切，静静地过剩下来的日子，就一口答应了。

　　“云姨，那你和爹爹的事就也早日定下来吧？这些年来我总见爹爹眉头锁着独自叹气，娘也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她若是地下有知也肯定希望你们在一起的！”涵秀突然握着我的手道。

　　“涵秀……”

　　“云姨，你和爹爹的事我都知道，即使你和爹爹在一起了，你还是我的云姨！”

　　“涵秀，我的好孩子！”涵秀这孩子如此懂事，知我的心意，我欣慰地一把将她搂紧自己的怀里。

　　“新郎新娘拜天地了！”我和大哥坐在高堂上看着锦儿和涵秀手握红绳进来，脸上皆是欣慰，人生最值得庆幸的事就是看着自己的儿女们都找到了好的归宿。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

　　“等一等！”仪宾还未喊完却被锦儿打断了。

　　“锦儿？”我和大哥皆是不解地看着锦儿，在场的宾客也都是一脸吃惊和不解。

　　“大娘，今儿是锦儿和涵秀大喜的日子，我们做孩子的大事已成，但是大娘和干爹的却还没有着落，所以，今儿锦儿和涵秀就擅自作主想替大娘和干爹将事在这喜堂一起办了，也算是双日临门！大娘和干爹觉得可好？”

　　“锦儿！”我和大哥皆又是一惊，看着锦儿和涵秀哭笑不得。

　　“锦儿，今儿是你们大喜的日子，大娘和干爹怎可……”

　　“有何不可？”我未说完大哥却出人意料地说道。

　　“大哥，你也……”

　　“两孩子都有这个心，我们做长辈的岂能不成全？云水，这些年来我们的事你也是该有个决定了！”大哥看着我目光灼灼，我看着这样的大哥竟是不忍说不。

　　“老爷和云姑姑的事早就该办了，都是云姑姑一直心里放不下已去的夫人才拖到了现在！”栾家的那些宾客和下人也都迎合着道。

　　“也罢，这么多年了，是该有个结果了！”我已经让大哥等了这么多年了，如今他都已过而立之年，我也不再年轻，我们还有什么好放不下，还有什么好矜持的？

　　礼乐又起，大哥虽无大红喜袍在身，我虽无凤冠霞帔，然而这个让我们彼此等了十几年的仪式却让我们彼此泪眼凝视！

　　“一拜天地！”

　　“云水，这些年了，大哥终于是等到这一天了！”随着我们一拜天地，大哥梗咽的声音传入我的耳内，我竟是觉得这句话等了很久，也在心里听了很久！

　　“二拜高堂！”

　　“云水，这些年来我做了许多事，好的，坏的，到现在我才明白，我这一生就是为了今天而活着！”

　　“夫妻对拜！”

　　“大哥，以后的日子里，云水会一直陪着你游戏山水之间，坐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执子之手，必当与子偕老！”在我和大哥彼此凝视着对方中行完了对拜仪式。

　　“送入洞房！”

　　看着手牵红绳走在前面的大哥我的内心竟是出奇的平静，经过了十几年的期盼，如今夙愿一成，换来的却只是淡淡地相视一笑，只是，只有我们才能明白，那一笑中饱含了多少心酸，多少隐忍！

　　手中紧握着红绳，我知道这一次红绳的那端是我的良人，那个我等了，盼了十几年的良人！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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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本来是想一个悲剧一个嘛就出人意料一点的结局，本来这个结局中想把云水心里灰暗的一面写出来的，不过最后想想还是算了。大过年的，俺们还是来的喜庆点啊，所以就写了这个正剧版的有些happy end了，希望大家喜欢~~
另外，另一个悲剧版的结局在稍后几天上奉上，若是有亲不想看悲剧那就在看到这个结局后弃文吧，俺接下来的结局二是悲剧，不过也不算虐，俺虐人的本事还真不是一般的差劲啊~~
最后，和文章最后一句话说的一样，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另：过几天就元宵节了，祝大家元宵节快乐啊~~~
最后，容俺在小小啰嗦一番：想看悲剧结局的亲们请表走开，俺马上就献上悲剧版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