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操纵时间》姬婼

41、040

　　梁知想要找回热恋时候的感觉，我劝她生命只有一次，不可重来，千万不要冲动，她却告诉我，现在的人生非常无趣，一眼望不到头。
　　什么样的人生是有趣的，什么是无趣的？

　　“如果可以永远保持热恋就好了。”她在电话里向我感叹，背景音里充满了茶水间的闲谈声，部门争论，键盘敲击，还有不断的内部电话铃声。
　　我听着都觉得焦心又疲惫，更别说她，但念及曾经的自己，我也希望我可以做拉她一把的那个人，所以便苦口婆心劝说：“过日子毕竟不是谈恋爱，过得去就行了，像我爸妈，生活了一辈子，还是吵吵嚷嚷的。”

　　梁知只是叹息：“你怎么会懂。”
　　其实这是一种逃避，问题就摆在眼前，可是就是不想去解决，或者说打从心里灰心地认为，解决不了。可痛不在自己身上，谁又能懂呢？在没有遇到司柳之前，我无从诉说，哪怕是最亲近的唐姐和林薇薇，也没法子真的与我感同身受。

　　“这样吧，我们再试一次。”
　　我应下了她的要求，但是以需要先做一番准备为由，把时间推到了晚上，并且告诉她，如果想留在哪一段时光，就必须去那段时光里最重要的地方才有作用。

　　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地方，是第一次约会的游乐园。

　　挂断电话后，我想早早睡下，可躺在床上怎么也不困，于是伏在床边探头，朝着紧闭的房门唤了一声：“司柳？”
　　客厅里安静极了，半点回声都没有。

　　我不敢大声喊，怕吵醒十点就回屋歇息的爸妈，只能叹了口气，朝另一侧翻身。结果刚翻过去，就瞧见司柳霸占了另一半床。我拍了拍心口：“你吓死我了。”
　　司柳平躺，双手规矩地放在胃部，一动不动：“我也睡不着。”

　　风吹在我脸上，我梗着脖子看了一眼窗，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心里想，莫不是司柳不在客厅，他是从外头回来？
　　外头？
　　我悄悄凑过去，嗅了嗅他的衣袖，闻到了一股夜来花香。我记得这种花只有楼顶的天台有，他上天台干嘛？

　　就在这时，司柳若有所感，忽然也侧身偏头。
　　他离我不过两寸，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啪嗒”，我心脏狂跳，局促地伸手向后，按掉了壁灯开关。
　　黑夜降临的一瞬，人眼无法适应黑暗，一片模糊不清，可置身混沌中的我，却感觉到一点热度轻轻触碰我的眼睛。等我能看清周遭的时候，一切又和刚才没有不同，只有窗外的路灯光投射进来，司柳的妖瞳里多了一层光晕，像天边的启明星。

　　一阵窸窣后，我俩各自向后侧身，我想去开灯，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只得把脸闷在被子里，不明白为什么司柳没走。
　　人躺在床上，眼角余光正好能看见天上的月亮，我说：“世人只道人望月，却不知月亮也在看人，就是不知千百年来，它有没有看腻。”

　　话刚说完，天上忽然飘来几片乌云闭月，刹那没了光彩。司柳未语先笑：“月亮说看你不开心，派两片乌云不让你瞧了。”
　　我噗嗤一声笑了。
　　障眼法褪去，银月就挂在中天。

　　那一瞬间，觉得似乎也没什么过不去的坎，明天结果如何，其实都不该我操心，担心的，睡不着的，应该是梁知才是。
　　而司柳就在我的身边，我没有别的奢望，一片安心，于是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早上闹钟一响，我从床上爬起来，洗漱换衣吃早饭，等着老妈买菜打牌，结果偏她今天哪儿也没去，我提包出门，自然被她抓个现行。
　　“要出去？回来吃饭吗？”
　　“在外面吃。”
　　我硬着头皮回答，果然，她一听，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跟我面前左看右看，不停追问：“难得看你不回来吃饭，哟，这还化上妆了，上哪儿去啊？”

　　“嗯……就去趟游乐园。”
　　我含糊两声，飞快穿好了鞋，刚打开门，就被她捉住手，使了个眼色：“跟谁去啊？”

　　这问题可是送命题啊，如果说唐姐，她八成不信，可我又没别的朋友跟我一样是个闲人，如果搪塞一个朋友，她肯定又要追问男女，今天就别想清静——哎，我倒是想说司柳，但要是说了……
　　想到昨晚，我忽然红了脸。

　　老妈发现可疑红晕，正要多嘴，好巧不巧，梅初泠开门出来扔垃圾，门轴卡顿，发出刺耳杂音，正好打断了她的话。
　　我赶紧说：“一个人！”

　　结果，短短三个字，把我自个儿给坑了进去。

　　“你也老大不小了，婚姻大事上点心，一个人玩什么游乐场，”我以为她要批评，哪曾想她趿着拖鞋，逮着我杀到梅初泠跟前，又开始乱点鸳鸯谱，“诶呀，你看，人小梅今天有空，你们一起去啊，没见过谁一个人去游乐园的。”
　　说完，她颇长了几分长辈的气势，在梅初泠肩上拍了拍：“小梅有时间吧？阿姨给你们包饺子啊。”

　　我赶紧朝梅初泠瞪过去，并且用眼神威胁：“没时间！”
　　“有啊！”梅初泠推了推眼镜，彬彬有礼，“阿姨你知道的，像我们做科研的苦啊，我高中毕业就再也没去过游乐园了……你想想一个人去多惨！”说着，他还朝我伸出右手，意思是要搞个握手礼，“请多关照。”

　　我把他拉到一边，皱眉：“干正事儿呢，你有猫饼？”老妈趁机把门关了，不止家里的，还顺手把梅初泠家大门给踢了回去。
　　“你看，没带钥匙，备用的在学校。”

　　我抚着额头。
　　梅初泠劝我：“其实我想吃伯母包的饺子，你知道的，我们做科研的惨啊，我都吃了三个月外卖了。”
　　“你到底是鹤妖还是八戒啊！”我气得直跺脚，好容易可以跟司柳逛游乐园，凭什么带个拖油瓶。

　　梅初泠一本正经：“你这就误会我了，我是去给你助攻的，待会我喊你玩哪个项目你就玩哪个，保准想揩油揩油，想撩汉撩汉，我很在行的……看我的。”
　　我一脸狐疑地跟着他下楼，司柳已经先一步在花坛边等候，他看到梅初泠的时候似乎并不惊讶，只是一边说话，一边将人从我旁边挤走。

　　梅初泠丝毫不在意，反而摆摆手：“你们就穿成这样去游乐园，不行不行，换换换。”说完，他还看了一眼自己的睡衣睡裤，补充道，“我也得换。”
　　换什么呢？
　　他一本正经拿出了手机，然后捏了个诀，结果我穿得像个皮卡丘，司柳搞了个超级马里奥。

　　“你在逗我吗？”我皮笑肉不笑。
　　刚说完，梅初泠就给自己换了个黄金矿工，难得把端庄严肃的眼镜也摘了，戴上帽子，一脸清纯傻样，不过，开口却是数落：“喂，你有没有童趣？是不是人类？不然……不然你想穿那样？”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小区游乐滑梯，两个三岁的小朋友穿着喜羊羊与灰太狼套装。我放弃了反抗。
　　可想想，又觉得不甘心，于是故意慢了一步，揪着他的后领，小声问：“我就算了，能不能不要让司柳穿这个，太违和了！”

　　“不然你让他穿什么，就刚才那个西裤西装，你完了！”梅初泠嘴角一勾，笑着，“羊入虎口，回头率百分百，你今天一天都别想安生，要我说最好租个公仔，把他罩起来。”
　　这么懂？我一脸狐疑：“你最近是不是看了什么奇怪的剧？”

　　“也没什么，就……就昨晚熬夜，追完了《舞法天女》。”
　　我跳起来拍了拍他的肩，送出友好的笑容：“难怪我说昨个一晚上都是杀猪叫。”趁他揍人之前，我飞快溜回了司柳身边，一副躲闪挨打的模样，趁机攀住了司柳胳膊。
　　攀住就不能放，我觉得自己最近机智了不少。

　　梅初泠对我竖起大拇指，表示赞许。

　　去往游乐园之前，我先联系了梁知，再由她联系她的先生。
　　锁定时间的阵法被安排在晚上八点，赶在游乐场闭园之前，摩天轮下集合，而白天的八小时，是属于梁知和高瞬的。也许这八个小时能让一个人冷静下来，回心转意，至少，我是这样想的。

　　等我们到的时候，梁知已经进园了，她朝我比了个OK的姿势，我打了个响指，去买票。因为来得早，排队不长，很快搞定一切，就在我回走的时候，听见梅初泠和司柳聊得异常融洽。
　　我好几次远远地对梅初泠使眼色，让他帮我制造机会，可他都没有注意到，我心一横，干脆偷偷潜伏过去，杀到背后，偷听谈话。

　　司柳冲梅初泠道：“我以为你在尘世混了那么久，至少口袋不是瘪的，再不济也应该有张卡，而不是我这种尘世之外的人来替你买单。”
　　头一句就让我惊呆了，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票，忽然觉得，除了我，司柳似乎也不是对每个人都很温柔。

　　那一瞬间，我像得了莫大殊荣，高兴得觉得连呼吸都是甜的。

　　“那是……失误失误！”梅初泠板着脸，轻咳两声。
　　偌大的园区正门，到处是攒动的人头和排起的队伍。司柳忽然毒舌评价：“用漫长等待的痛苦去换取一瞬即逝的快乐。”但不知为什么，听他的语气，更像是小孩子置气，可跟谁置气吗？难道是他自己？

　　莫不是他曾做过什么傻事，曾用漫长的痛苦换取一瞬即逝的快乐？
　　可谁说快乐就一定短暂，有的快乐看起来短，但记在心里，比一辈子还要长，所以，还是得就事论事。

　　梅初泠偏头揶揄：“司柳，你该不会是嫉妒他们吧！”
　　司柳没有搭理他，而是径自走到导游图下，默记了一遍园区分布。游乐园里分好几个板块与主题，不同的设施和节目在不同的方位。

　　“诶，在来这里之前，你在做什么？”梅初泠凑上去问，“时间对你们一族来说不重要，从某种意义上来看，说是永生也不为过，那你是不是没有什么想做不想做的事？是不是也没有什么非见不可的人……是不是，也就没有那么丰富的内心和情感？”
　　这个梅初泠果然讲义气，这么快就开始套话！

　　司柳沉默了片刻，开口：“你想问的其实是小芒……”我竖着耳朵听，他去没有说下去，而是不住摇头，语气里透露着复杂。
　　我捏着票根，心中七上八下。
　　“人们之所以怀念过去，不过是为了逃避当下的痛苦，我一切皆可以直面，只需要义无反顾的往前，并且永不回头。”

　　他抬眸，看着梁知和高瞬的方向。
　　“其实有的答案不是不知道，只是不肯接受罢了，你看，他们就是这样，”司柳轻声说， “你的问题并不成立，时间之所以不重要，并不是因为太长或者太短，而是因为有没有比之更重要的人。”

　　我站在他的身后，慢慢抬起头来。
　　他说：“所以，明明是徒劳，但还是一定要这样做，因为如果不这样，小芒会伤心。”

　　梅初泠真的是助攻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