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万金买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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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号—开源好似能令冰雪消融，大地复苏，带着勃勃生机的春日。虽太上皇仍健在，但当今以登基四年为由，改了属于自己的年号，带着雄心推行了一系列政策，开启了自己当家做主的序幕。先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弥漫着血腥杀戮的夺位大战便算有了个了结。
憋久了的老百姓们，随着开源元年的春天步伐，走出了家门，开始生活，开始眉飞色舞的聊天传八卦。
其中最为广泛传播热议的一件大新闻便是大名鼎鼎的荣国公后裔，马棚将军贾赦学人捡漏，花费了万两银子买了个屎盆子归家。
新闻中的主人公贾赦，乃开国勋贵荣国公的嫡长孙，其父贾代善年少成名，更是战功赫赫，是四王八公老牌勋贵中唯一平袭了国公爵位的战神。可惜虎父犬子，贾家破不开“富不过三代”的老话，贾赦是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挑的窝囊废，还不好文，没半点父祖的风骨。
但由于其出生，自带新闻传播的光环。万金买盆的事件还直接被耿直的御史们在朝堂上参了一把，内涵贾家的财务问题。
当然老百姓对这事更加喜闻乐见的原因很简单。身份地位天差地别的，一出生就定下来。可人的才智啊，阅历啊，就连他们都做不出将屎盆子当宝贝的事情。光想想，就觉得贾赦蠢啊！
故而上至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都在热议不止。以致于众人翘首等待，盼望着当事人贾赦有个“说法”。
荣国府内，作为贾赦的贴身小厮墨水看着书房外丝毫未动的食物，很发愁。自打屎……不，乌盆案发生后，大老爷气炸了，摔砸了不少瓷器，甚至连往日最最疼爱的姨娘小妾前来相劝，都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现如今，抑郁的连饭都不吃了。
瞥了眼自己手里拎着的食盒，墨水正琢磨着该用什么话来劝，听得院外响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一抬头便看见一群魁梧的护卫们簇拥着贾政而来。
其虽然只着一身儒袍，头上簪着根玉簪，简单中还有些朴实，远远看着温润如玉，像极了翩翩君子。可若是凑近了细细看，贾政此刻浑身散发着冷气，尤其是双眸，宛如利刃，让人不由得心惊胆颤，不敢直视。
墨水飞快的垂眸，心中咯噔了一声，觉得要遭！
要知道，虽然两位老爷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但由于大老爷贾赦是自幼养在仙逝的老太太贾徐氏膝下，而老爷贾政却是在太太贾史氏膝下孝敬，以致于太太，现如今的老太太贾史氏偏心贾政，无视着贾赦。
且贾政在才学方便完全比得上绣花枕头的贾赦。
故此，两人是众所周知的不对付。
“老……”墨水想着自己知晓的八卦绯闻，眼角余光撇着那恍若泰山的阴影越来越靠近，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舌尖打颤，但却尽忠职守，断断续续将自己主子的吩咐转述了出来：“老爷，大老爷说了谁……谁都不见。”
“你倒是忠心。”贾政瞥了眼有些颤颤巍巍的小厮，脚步未停，反而还一挥手，冷漠无比的开口：“给我砸门。”
一声令下，孔武有力的两护卫毫不犹豫抬腿踹门。旋即“咣当”一声，门咯吱摇曳了一下，就硬生生倒地。落地发出的脆响，像是有灵一般，在这静寂的小院能够直破云霄，响彻整个荣国府的上空。
贾政打了个手势，当即护卫拎着小鸡仔一样的墨水，离开。
顷刻间只剩下了两个人。
瞥了眼还带着些热气的食盒，贾政眼眸闪了闪，弯腰拎起，跨入书房。甫一入内，就看见贾赦盘腿坐在床上。
披头散发，盘腿而坐。腿上有个盆，盆上有本书。近看了一眼，封面还有些艳丽，两容貌姣好的女子围绕着个白面男子。很显然易见的杂书。可偏偏阅览无数传奇话本的贾赦像是被惊着了一般，两眼无神，面色苍白，不人不鬼。
“明日便是十五，你身为一等神威将军，例行入朝。”贾政冷飕飕的似冰冷：“既然还看得进这些艳、俗话本传奇，就给我起来去上朝，别丢了我贾家的颜面！再说了，你这种丢脸的事情又没少干，不过区区一万两的银子罢了，就祖母给你的私产，你一天一万两，恐怕有生之年都败不光。”
说到最后，贾政语调不自禁就加重了几分，带着隐忍的火气。
他们的祖母贾徐氏，是商贾出生。前朝末年徐家落败后，在流亡途中结实了同样是流民的贾源。一路相护扶持着走到了新朝。待天下大定，重新恢复秩序，贾徐氏因着自幼耳濡目染的，又目光犀利，置办了不少产业，赚了不少钱。
后因涉及家族前途需求，贾徐氏在病逝之前，将所有的产业拆解成了两份，一份上交国库，一份交给了德熙帝，现如今的太上皇。
只留下些过了明路的现银，贾徐氏一股脑儿的给了最宠爱的大孙子，荣国府未来家主贾赦。
这笔钱，对于个人而言，算挺多，但对于朝廷而言，才四百万两，半年的国库税收。可对于当今这个皇帝而言，恐怕是一笔财富。
毕竟，太上皇至今手里还攥着钱攥着些军权，明面上不管事了，却还有不少拥趸。再者，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的内库，是皇帝私产，得自己挣。
以当今宫女之子的出生，即便能趁乱得赢得皇位，但基本上有点肥的产业都被几个皇子们瓜分殆尽了。
重新洗、牌，需要时间。
简言之，现在穷。
越想，贾政就想砸开贾赦的脑袋看看，里面装什么。这屎盆子十之八、九就是个仙人跳！
听得耳畔飘来凉飕飕中带些羡慕的声音，贾赦缓缓抬眸看了眼隐忍着怒火的贾政，眨眨眼看了自己入目可见的书。
别看这书封面红红艳艳，但名字叫《红楼梦》，光书目就一点都不引人注目，若是以往他贾赦压根翻也不会翻看。
可偏生来得蹊跷。
是他想砸屎盆子的时候，不小心被盆子划破了自己的手指头，血滴流淌进盆子，然后忽然间光芒咻咻一下，紧接着盘里就生出这本书来了。
《聊斋》的故事都说了，必须得好奇的，有艳、遇。
然后翻开来，里面的每一个字他贾赦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就无法理解，甚至都无法想象那个画面。
贾政是野心的，也不兄友弟恭，否则不会这么娴熟的威胁他，还能直接带人砸门。可支撑他野心的不是老娘老婆乃至岳家还有女儿，而是自身有点能耐。
三岁时看起来就聪明伶俐，好读书的，三千百倒背如流。否则，贾政干什么要从文啊，长辈们也不会安排他学文。是觉得贾家两代积攒下来的军中香火情谊，送给亲戚很香吗？为什么贾家要武转文，太平年代就没将士了吗？
还有隔壁宁国府的敬哥，在书中的描绘也是让他超级不解，看不懂。
他敬哥是被点成太子伴读了，才学文的，还得很努力不落下武课。算得上文武全才了，即便太子被废了，但贾家的根基还在，跑军中当军师，不比在翰林院跟一群书呆子在一起好玩？不比出家入道好？
想说书里的人和事不是贾家，可偏偏发家史又一模一样，还有元春这个大胖闺女，刚今年正月初一生的，小名就叫元春。
一副很谄媚迎合当今开源元年的年号。
可若说是贾家的传记，可按着书里的记载发展，贾家应该是集齐被人做法事，下降头了。
贾赦思绪翻腾，思来想去都有些揣摩不透。猛得眼眸眯了眯，望着自己丝毫不掩饰雄心壮志的弟弟，斟酌了一会，沉声问道：“荣禧堂偏房，你住了没？”
“住了。”贾政毫不犹豫说完，看了眼眼睛都有些殷红的贾赦，恍惚间觉得自己倒是理解贾赦为何窝着不出门了。
缓缓吁口气，贾政沉声道：“大哥！母亲虽有些偏心与我，但终究是内宅妇人，眼下局势对我们这些老牌的勋贵，尤其是太上皇的拥趸而言，依旧是危机四伏。与其被当今抓住要命的把柄被清扫，不如我们兄弟对外不合，蛰伏一代，为贾家下一代赢得喘息的机会。”
看着如此肃穆的贾政眉眼依稀间还有些父亲的气度，压根不像书里那样的无脑，贾赦扁扁嘴，声音有些喑哑，很认真解释道：“我知道父亲临终前拉着我们两的手，那么掰碎的交代，都不敢咽气，瞑目。而且太上皇都被退位了，我若再不懂事，坟头都得长草了。”
瞥了眼说到最后一脸“我还很乖巧”的贾赦，贾政没忍住心理的火气：“那你还跑到鬼市里玩捡漏？你难道不知晓眼下那些流传出来的古玩都是先前被抄家的？”
被如此劈头盖脸的直接呵斥，贾赦觉得委屈，弱弱开口：“当时有人起哄便罢了，还拿我岳家的珍藏的古画说事。我若是不去，不是牵连了琏儿？而且也显得我很机灵啊！”
他的岳家，五年前就在夺嫡之斗中落败被抄家了，岳父乃太傅，担了所有的罪责，自尽而亡。虽因此未牵连三族，却不亚于断根了。因为其膝下两子，他贾赦的大舅子一家被流放岭南，小舅子被驱逐至漠北。
两个苦寒之地。
“你还机灵？”贾政听得，只抬手揉着额头凸起的青筋，“赶紧起来洗漱。今日史家大表兄前来，你给我真机灵些。若有提及父亲军中人脉，你就说只知晓东北守将乃父亲门下。但只可从中斡旋推荐一人。你与三表哥关系最好，想推荐他。”
贾赦茫然眨眨眼。他舅舅的三个嫡子，他的三个表哥，应该是大表哥待他最亲近最好。
“史家虽有爵位，但二表哥庸碌无能，却得外祖母喜爱；三表哥乃继舅妈所生，与原配嫡子天然不合。”贾政边说边打开食盒，漫不经心的解释：“想挖我贾家的根基，我自然让史家内斗。”
贾赦瑟缩了一下，看着语调淡然，像是在说该吃饭了的贾政，抬手抱紧了被子，像是溺水儿童抓住了救命稻草，颤颤抖抖：“你……你……太太对你那么好，你就这么坑史家？我……贾政你真不会是个伪君子吧？要……要是我没用，你是不是也会算计我最后的价值？”
贾政放碗筷的手一顿，眯着眼斜睨了眼贾赦。
贾赦想缩头，但眼角余光看见书本，捏了捏拳头，又心理堵着一口气—贾家被抄家了！故而抬头与人对视，不躲不闪，难得的决然。
瞧着贾赦气势的变化，一副惹红了眼兔子也能搏鹰的傲然，贾政眼眸闪了闪，语调冰冰冷冷，“太太宠我一分，我自敬太太三分。但夫死从子，太太却想要仗着为人母的身份，掌握你我，试图掌握贾家，便越了界。一个萝卜一个坑，凭什么挖我的坑去填史家，我贾政是图自己到手的产业太多还是资源太多了？？”
“就那么点余荫，珠儿天赋斐然，我贾家的资源得到他手里。”
“至于你，”滔滔不绝的贾政顿了顿，声音低沉，似泣血：“你是荣国公的嫡长子，现如今荣国府的家主，贾氏一族二房的房主。我与你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你死了，你的爵位也是琏儿的。”贾政认真表态回答贾赦先前的提问：“我在父亲面前发过誓。”
“…………”贾赦望着安排的井井有条的贾政，小心翼翼，语调放轻：“你……你没想过自己继承爵位？”
此话一出，屋内骤然死寂，落针可闻。
似想起了什么贾政眼角露出一抹猩红，唇畔勾起一抹诡谲的冷笑来望着贾赦，十分坦诚：“想过，但谁叫你比我早生了三年。嫡长子继承制就是这么严苛，若我继承爵位，得让你死得悄然无息。”
“我贾政到底做不到为了个爵位直接杀人。但若是父亲再厉害一些，没准我会干出来。”
看着说着说着，贾政还朝东幽幽的一扫，那眼神不言而喻—假设爹是皇帝，我立马杀了你！
贾赦身形一僵，垂头看了一眼，抓着书本朝贾政一扔，边自己往被子里钻，边道：“你……你……也许老祖宗显灵了，你……你看看。”
说完，连脑袋都钻进了被子里，似浑身披上了盾牌，刀、枪不入。
瞧着把自己窝成了个乌龟的贾赦，贾政呵呵冷笑了一声，斜睨了眼落地的书本。静默片刻，终究弯腰捡了起来。
一目十行扫过，眉头不由得簇紧。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听得被窝里传来咕咕叫的声音，贾政暂停翻页，语调沉沉：“哪里来的？”
“屎、盆子里。”贾赦小心翼翼探出脑袋，扫扫似乎很淡然的贾政，缓缓把自己受伤的手伸出来，“砸盆子破皮了，流血了，好像话本里滴血认主了。我……我……二弟啊，我会不会也是什么小石头下凡啊，要不然怎么就不开窍呢？”
书里二弟可生了一块宝玉，来历超大。
贾政清晰得听到自己脑海里名为理智的弦崩得一声断成了两截，上前几步直接一把掀开锦被，恶狠狠的威胁：“此事敢让第三人知晓，我杀了你，然后自杀，直接去见父亲，免得你我糟蹋了贾家积年攒下的清名！”
“现在给我立马梳洗吃饭！”
贾赦死死抱住被角，声若蚊蚋：“已经有第三人知晓了。”
贾政：“…………”
“不……确切说是第三鬼。”
作者有话说第1章 万金买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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