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的模范情侣》桐木林禾

1、模范情侣（一）

　　妮卡提着皮包和往常一样匆匆按了指纹进入实验室。
　　最前面的讲桌上那一对还在忘情地拥吻，啧啧的水声清晰可闻。
　　一个月前就这样了，大家已经习以为常，刚开始有几个还得找副耳机戴戴，后来连耳机都不用了，女孩子的低呼比音乐可好听多了，猫爪似的挠得男人的心痒痒。妮卡面无表情地找到自己的桌子，跨过散落遍地的书籍和纸张，按了电脑的开机键迅速坐下。
　　她干的是记录数据的活，人虽然在实验室，但来这里的三个月一次也没有碰过实验器具，组长不让她碰。说起组长，妮卡心中的火气就兹兹地冒了。不给碰器材就罢了，把最累最繁琐的工作分给她也罢了，这都是因为她年纪小又是新人，不欺负她欺负谁呢？她可以理解。可她刚刚收到大牛发给她的消息是这样的——“由于人手不足，妮卡从今日起将负责实验室的清理工作。莫里斯。”，为了节约经费讨好女友，竟然还把她这个就读名校的大四优等生当杂役使唤了，真是得寸进尺、没有底线。
　　谁给他的勇气和胆量？妮卡握拳，决定今日势必和他抗争到底。
　　等妮卡忙完今日的活又是晚上10点多了，实验室里没留下几个人，大牛、她还有那对连体婴儿似的情侣。
　　大牛见她站起来四处张望，似乎是在找组长，很同情地走过去拍拍她的肩：“同志，辛苦了。”
　　妮卡回过头看他，问：“你今天还跟我一起走吗？”
　　大牛皱着眉摇头：“不了，我今天家里有人来，要先回去了，”顿了顿，又和她道歉，叫她回去要注意安全。
　　大牛走之前又拍了拍她的肩，小声说了句保重，妮卡目送他推开玻璃门走出去，然后很快，那背着朔大背包的身影便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外。
　　妮卡收回目光，按灭了她的电脑显示屏，摞了摞桌面的资料，推回座椅，绕过地上的杂物，朝储物间走去。
　　去的途中她顺便把实验室的灯开了大半，室内立刻变得敞亮，阴暗诡异的氛围烟消云散。
　　伴随着滴滴的声响，她输入完了储物间的密码，正要开门，她捕捉到一丝异样的响动，把门又立刻合上。
　　她侧头望去，声音似乎是从右侧传来的，靠着小阳台的那侧有几盏灯还没开，黯淡的光影在黑夜中悄无声息地流动。
　　哦，她突然想起来，是那对情侣。
　　她再次将门打开，拿出扫帚和铲子，放在一边，又拿出清洁专用的工具箱，合上门。
　　妮卡打扫得很快，灯没开的地方她都没有去，以免打扰他人隐私。
　　望了望小阳台的方向，她估计组长没有个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的，叹口气，走回自己的桌子前，按亮显示器，继续整理她的数据。
　　数据很繁琐，整理更繁琐，妮卡一头扎进去就很难出来了，连周围的灯灭了也浑然未觉。
　　眼睛开始有些干涩，妮卡感觉似乎过得有点久了，猛地抬头，被四周乌黑一片的场景吓了一跳，完了，今晚不会要在这过夜吧？
　　她不敢相信组长如此残忍，张嘴喊人，结果“有人吗？”的“有”字还没说全，话就被自己硬生生掐断了。
　　组长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她的桌子前面，脸被她的电脑显示器遮了大半，半截挽起袖管的小臂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惨白。
　　妮卡眼角瞥见这些，虽然她不信唯心主义那一套，但她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想到这，她的心跳还是不受控制地加快了。
　　她左手悄悄摸出裤袋里的小刀握在手心，右手放了笔，移过鼠标保存文件然后关机。
　　只是她刚点完关机键，右手指尖上却突然一凉，借着屏幕即将熄灭的微光，她看清那是他的手指。
　　妮卡将手移开，现在她的眼前彻底变得一片漆黑，她下意识地四处摸索手机。
　　好在手机就放在桌面上，当她即将划开屏幕的那一刻，他带着凉意的手贴在了她的脸颊。
　　妮卡差点没控制住叫出来，他是故意要吓她么？越想越不对劲，她渐渐开始慌了——刚才只是看到小半边脸和袖子判断他是组长，如果不是该怎么办？若不是，也不会等到现在，所以她毋需怀疑。
　　妮卡往后退了小半步便无路可退了，后背已挨窗台。
　　那人的手一直没有移开，发觉她不再移动，反而变本加厉，将两只手都贴在她的脸上。
　　他凑近她的耳轻声说：“两个月了。”
　　声音是组长无疑。
　　妮卡扭过头，驱开他的手：“别碰我，找你未婚妻去。”
　　他又靠近一分，双唇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的右颊，“我很想你。”
　　妮卡诧异，他今天是醉了么？怎么突然这样来找她？
　　不过，自从两个月前他们分手，除了工作需要偶尔的对话外，他们确实没有再说过别的事情，他们都各自为对方留出了足够的空间遗忘过去，即使分手并非他们所愿。呵……想起两个月前的那日，真是……
　　她把脸往左侧了侧，伸手推他的肩膀：“你未婚妻呢？”
　　他轻笑，温柔得像是呢喃：“你还在吃她的醋呐……”
　　妮卡用手背抹了把鼻尖，脸有些发热，怎么……明明已经分手了的。
　　她想捂住耳朵。
　　“可今天太久了。”她听见自己说。
　　他的指尖描过她的耳廓，下巴压住她的肩，低声道：“所以你要补偿我。”
　　她撇过头，语气清冷：“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被别人碰过的……”
　　……你。
　　他唇角微勾，指腹停在她的颊畔，一字字揉过她心尖似的：“哦，我亲了她。”
　　妮卡倒吸口凉气，这个人！
　　虽然她一直都十分相信他，但是今天他俩实在是……久得有点反常。
　　她很酸，非常酸。
　　还是无法回去了么？
　　她感觉墙壁的凉意透过了她的脊背，渗入胸腔，声音也变得飘渺：“这么久……看来是适应了……祝贺你。”
　　分隔两个月，这小醋缸的容积似乎又扩大了许多倍，这回应该叫大醋缸了。他略皱着眉想。
　　他指尖留连在她唇侧，不经意掠过唇角：“小醋精。”
　　她恼了，推他：“谁吃醋了？既然分手了就请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但脸还是被那人惹得火热。
　　别再那样和她说话了，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
　　他只能对她这样讲话，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不行。
　　他轻叹一声，垂下双手：“两个月了，我和她没有成婚。我们和好吧。”
　　两个月后，若他未成婚，则复和——这是他们分手时达成的共识。
　　她在黑暗中闭上双眼，浮现起来的是那个女孩看他入了骨般痴迷的神情和眼底的缱绻，她摇了摇头：“回不去了。”
　　他似是早就预料到她的回答，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他离开她走到她的桌前，探手下去拔出她的U盘，金属的温度触碰在她的小臂，清凉。
　　“你明天回去换一个大容量的U盘来，我这里有一组新的数据要处理，处理好了组里才让你回去。”
　　她伸手拿过U盘，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这一次，他并没有挽留。
　　如池中溅起的水花，转瞬便落了回去。妮卡察觉到一抹自心底泛起的疲倦，隐约还带了苦涩，不过呢，账还是要算清楚的。
　　“我现在学业繁重，你应该知道的。”
　　他勾唇，提醒她：“我可以帮你。”
　　好像确实可以这样？妮卡用U盘敲着手掌心：“那……清理工作是怎么回事？也可以帮我吗？”
　　黑暗里他笑了，可惜她看不见，“不可以哦。”
　　什什……什么？
　　“哦，加了工作量，还要我干别的，有什么好处吗？”
　　“奖金翻倍呢，妮卡小姐。”
　　翻倍啊，她算了算，还是有点亏。
　　“有点少了，三倍吧。清理工作那么辛苦。”
　　反正作为学校重点实验室，经费多余的最终也是被他尽收囊中，不如用来造福大众。
　　“你别得寸进尺，实习生首先就得学会吃苦。等你熟悉了、有经验了以后，再给你安排别的工作。”
　　他突然用一副十分严肃正经的口吻和她说话，无形中透着的压迫让她难以反驳。果然仗着权力大就可以随便指使人的家伙，真是气人！
　　妮卡皱眉，既然这样的话……“你刚才说你可以帮我是在我的工作方面吗？”
　　他点头：“当然。”
　　“那……昨天和今天的那些就交给你了，我有挺多不会弄的。”
　　“嗯。”他并没有任何犹豫。
　　没等妮卡开始高兴——“明天来早些我教你。”他加了一句。
　　“哦。”她想收回她刚才说的话了。
　　晚上回到家里睡觉的时候，妮卡脑子有些乱糟糟的——她翻了桌子的日历，4月28日的小红圈清清楚楚地告诉她两个月前他们分手的日子，距离今天6月28日，正是整整两月一天不少。那么，他今日的离奇举动其实是早已预谋？
　　难道他的未婚妻开窍了？还是他发现事情其实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妮卡沉思。
　　不管如何，妮卡不认为那位未婚妻会主动放弃，以她死缠烂打的性子，没有闹出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来绝不罢休。
　　莫里斯和那位在组里是出了名的模范情侣，他俩的甜蜜日常总是被人津津乐道。许多单恋莫里斯的少女们只需在那玻璃门外望上一眼，便纷纷转而成为他们忠实的cp粉。
　　谁让他的未婚妻是个美丽动人又“温柔大方”的主？
　　妮卡摇摇头，那对模范情侣的身影在她脑海里翻滚了一阵后，卷入她汹涌而来的睡意，渐渐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