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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人心复杂,并不是给点好东西就可以收拢的。
      周曼一开始就知道这一点。

      所以在她把橱柜的锁砸坏那一刻,她就已经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布局了。

      只是她想的是,只要刘三妹想查短了的粮食去哪儿了,那二奶奶和石头他妈就得被迫站在自己这边。
      ——她们会害怕随着事态的进展,她会被迫吐露真相。那二奶奶就只能把收了的稻谷吐出来,而石头他妈背着男人偷吃肉的事也会跟着暴露。

      在不确定别人是否会帮她的情况下,她总得造点势让别人帮她。

      这不,她才递了个话头,把锅推到李水仙头上,石头他妈就忙不迭跳出来坐实刘三妹想换媳妇的罪名了。
      ——只要能反诬陷回去,刘三妹自身难保,哪儿还顾得上查粮食的短缺问题?

      倒是二奶奶从头到尾都没现身,难道是没把那点粮食放眼里?
      还是看到大局逆转,也就不急着现身帮手了?周曼有些疑惑。

      院子里的人走得七七八八后,石头他妈还把她拉到旮角,跟她邀功。
      她觉得好笑,瞅了对方好一阵,才拿了个馒头扔给她。琢磨着,不知道以后这人想明白了今天这事儿,还敢不敢找她讨赏。

      ……

      刘三妹这回气得有点狠,把自己关在自己那屋,连晌午和晚饭都没吃。

      曾友良以前见着这场面,早巴巴地去哄他娘了。如今该干嘛干嘛,问都没问他娘半句。

      只是晚上躺炕上时,周曼还是听见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兼且偶尔低低的几声叹息。

      她懒得管他,只管哄苗苗睡觉,拍着她肩膀给她唱舒伯特摇篮曲。
      苗苗抗议了几声,说她已经成长了,但还是抵不住摇篮曲的催眠,不到十分钟就睡着了。

      周曼今天出了口恶气,也很快睡去。

      一夜好梦。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把苗苗叫了起来,拿剪子想替孩子修剪下头发。
      毕竟是头一天上学,还是得让苗苗拿出点好的精神面貌,给老师同学们留个好印象。

      苗苗依旧有些抵触她碰她脑袋。

      周曼就问她:“你是想当一个清清爽爽的男孩子,还是邋里邋遢的男孩子?”

      苗苗想了想,终于还是盘腿背对着她坐好,一副任人摆布的无奈样子。

      曾友良明显没睡醒,半睁着困乏的眼皮,歪过头,体谅地对媳妇说:“这么热的天儿,你就别忙活早饭了,馒头冷着吃也挺好的。”

      周曼细致地给孩子修剪,不忘回敬他一句:“你这家庭煮夫当了一天,就当不下去了?你不做早饭,你妈吃什么我可是不会管的。”

      曾友良顿时记起了昨天的家庭矛盾,烦心地一溜儿坐起来:“不管她!做错了事儿还闹别扭。”
      表情不豫,手却在自动自发地穿衣服。

      周曼知道他这是放心不下他那个一天没吃东西的妈。
      她也没说什么,反正干活的不是她。

      哪晓得,曾友良还没走出房门口,刘三妹就进来了,手里还讲究地端着紫檀木的托盘。托盘上摆着三碗清得见底的红薯粥,和三个野菜团子。

      周曼错愕了一瞬,她还以为她这公婆要继续拿乔,使苦肉计不吃早饭呢。
      这是……她看了看那紫檀木的托盘,这还是当年她带过来的嫁妆品,每逢用它端菜上桌时,刘三妹总要骂她句“穷讲究”。
      又是做早饭,又是用上了这个托盘,是要求和的意思?

      刘三妹像是对昨天的事已经毫无芥蒂了,把托盘放到炕桌上,难得慈爱地招呼苗苗:“哪儿还有功夫剪头发呀?学习是要费脑子的,快过来把早饭先吃喽。”

      居然准她上桌?苗苗觉得今天的奶奶格外诡异,抄起小手,不信任地看着她。

      刘三妹又从怀里摸出幅折好的伟人像,用手指在红薯粥里捞了些米粒当浆糊用,给粘到了屋里墙壁上。
      粘好还弯腰拜拜,祈祷:“现在不让拜送子观音了,我只好跟您老人家祷告,求您能给我媳妇儿送个白白胖胖的乖小子。您要肯送,信女就是少活十年,也心甘情愿。”

      把画像当神像拜了,她又把刚刚自己赤手捞了米粒那碗粥递给周曼:“昨天是妈不对,我这边儿跟你赔礼了。喏,这是我找隔壁村神婆要的米,她这米放香炉里供菩萨供了两年了,有加持力的,能保佑你生儿子。你就当这是我敬你的请罪茶,把它喝了!”

      周曼看着她端碗的那只手,拇指指甲里全是黑垢,这指甲有一半都埋到粥里了。
      她皱了皱眉,原来是换了法子恶心她。

      曾友良有点闹不准他妈是想干嘛,正想开口试探一下,刘三妹又把其中一碗看上去稠些的红薯粥,递给了他:“儿子,你多吃点儿,不够锅里还有。你这个队长,队里大大小小的事全得管,辛苦着呢。”

      那碗都递到曾友良嘴边了,一副要伺候他吃饭的架势,倒像是女儿在伺候老父一般!

      伸手不打笑脸人,那更打不了笑脸妈。
      曾友良赶紧接过碗:“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看着自己儿子干完红薯粥,刘三妹脸上的笑意实在多了。她又望向周曼面前完全没动过的粥,讶异地问:“怎么不吃?是不合胃口?”
      特别大度地说:“没事儿,不吃就不吃。”
      接着,神神秘秘地跑去端来碗黑漆漆的水。

      刘三妹压低声音,跟儿子儿媳说:“我仔细想过了,咱家里这矛盾的根儿啊,就在男孙上头。说起来也怪我,以你们两口子的年纪,完全有能力要二胎、三胎的,现在只不过是头胎失败了,你们都还没着急呢,我个老婆子着什么急啊。”
      说着,把那碗黑漆漆的水端到周曼面前:“这是我花了三块钱的大价钱,从神婆那里求的生子符符水。你喝了它,咱们慢慢生。”

      在这年月,一块钱都够买斤猪肉了,更何况是三块钱。
      曾友良顿时有点被他妈感动到了,毕竟这是他结婚以来,头一遭母亲肯放下身段跟他媳妇和解。

      但他又十分尴尬:“妈,你别整这些有的没的。这种事该来它自己就会来,不来,再怎么整也没用。”

      刘三妹却不信邪:“你试都不试,怎么知道菩萨就不行?”

      一番话说得周曼心头火直冒。
      她望了眼被老虔婆说成是“失败的头胎”的苗苗,那傲娇的小人儿早难过地垂下了眼帘。

      她有些心痛,望向刘三妹的眼神也跟着寒凉起来:“合着苗苗不是男孩儿,就没资格给你当孙子是吧?那行啊,我明天就去给苗苗改姓,让她跟着我姓周,不沾你们曾家的光!”

      刘三妹失声咆哮:“周曼你敢!”
      吼完,又想起自己回回都在儿媳的伶牙俐齿下战败的败绩,赶紧深吸一口气,跟儿子解释道:“老大,刚刚是妈没说明白,不管你们生男生女,那都是我的好孙孙。”
      “只不过,自古以来儿女双全是福气,妈就是希望你们能再生个男娃,给咱家凑一个‘好’字。以后就是苗苗被欺负了,也能有个弟弟替她出头……”

      周曼终于忍不住了:“是替她把所有人的关爱都分走,替她继承家里的所有家产,替她读书,替她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吧?她就只需要伺候弟弟、照顾弟弟,等到她能结婚了,就把自己变成一笔彩礼钱,给弟弟娶媳妇盖房子!”

      “刘三妹,你要重男轻女是你的事,我的闺女不是生出来让你糟践的!我现在明确告诉你,我不会再生了,这辈子我就只要苗苗一个孩子就够了!我闺女我就乐意宠她,我就乐意让她享受父母完完整整的爱,让她感受到我小时候想都不敢想的关怀。”

      她掷地有声:“我要她从这份血缘里得到足够多的底气和自豪,要她纯粹放肆,要她阳光灿烂,要她充满幸福感和安全感地活着!你们这一代的腐朽思想,就烂在你们脑子里就可以了!”

      一席话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就连在院子里的曾有牛都给惊着了,撸起袖子就要冲进来替他妈讨公道。

      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才走到门口,就被他哥曾友良给瞪出去了。

      苗苗也讶异地合不拢口。
      先于思考产生的,是汇聚到心脏里的融融暖意。即使她下意识地,对母亲思想上的转变感到不敢置信,她还是昂起小小的脑袋,幸福地喊了声:“妈妈……”

      最受震撼的,是曾友良。

      他成长于这片被腐朽思想侵噬的黄土地,自己是重男轻女的既得利益者,但也因这旧思想,在苗苗出生后,饱尝母亲偏心生了红兵红国那对双胞胎的二弟那房的苦。

      可受到更多偏爱的二弟,并没活得更有滋味。相反,因着母亲的纵容,他长成了全队闻名的……懒汉。要不是有个当队长的哥哥,怕是连媳妇都娶不上。

      所以他有时候会想,这重男轻女的旧思想到底有什么用?除了让男人在享受更多权益的同时,激化家庭内部矛盾,让所有家庭都鸡飞狗跳一地鸡毛外,它还能干什么?

      可这种话想想就算了,现在这种环境,谁敢说出来?
      那不等着被口水沫子淹死吗?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周曼说出来了。她说得大义凛然,还不惮要把那番话变成现实。
      他想过的,他不敢想的,她全敢做!

      她……比他勇敢……
      她敢去尝试新的,有可能让整个家庭都沐浴在幸福中的生活方式。

      她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秀的?

      他以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自己的媳妇。在此同时,还得把他妈强拽出去,以免又是一场家庭内乱。

      刘三妹这么多年都在搞重男轻女,突然被媳妇这么一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否定掉了。
      她差点冲过去找她拼命!

      可她才蹦了两蹦,就被儿子拖到院子里去了。

      怒气绝不是1+1=2。
      昨天被冤枉的憋屈和愤怒,在这一刻被新的怒火升级成了龙卷风。
      她大声叫嚣:“周曼,我咒你天天被雷劈!你个砍脑壳的,挨千刀的!地藏菩萨总有一天会收了你!”

      看她气得那么狠,周曼笑开了,远远地用口型告诉她:骂多点,让你儿子多见识见识你的丑恶嘴脸。
      生怕她看不清楚,她还体贴地讲了两遍。

      看着刘三妹气得快嗝屁的样儿,她别过脸。
      呼,又出了一口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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