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罹城》温暮生

12、Chapter 5(1)

　　韩元玘做了一个亢长的梦。

　　那是秋天，小巧别致的院子里种着一棵枝丫巨大的梧桐，不断有叶子落下，拍打在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白色的别墅有着布满整整一面墙的落地窗，嫩黄色的窗帘被风从房间里面拉了出来，在空中招摇着，忽然被一只素白的手束住，拨在了一边。

　　少妇身着淡雅的白色长裙，头发毫无束缚地顺着她好看的肩线垂在腰际，好像墨色的瀑布。束好窗帘后，她转过身，对着房子里招了招手。

　　韩元玘静静地站在院子里，对着少妇快乐地喊：“妈妈。”

　　可那少妇恍若无闻，依旧对着屋子里挥手，片刻之后，一个身材高大的俊美男子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的肩上，坐着一个幼小的孩童。

　　见到男子，元玘的瞳孔一下放大，他失声喊道：“爸爸！”

　　男子也没有理他，而是走到少妇面前，把自己肩上的孩子放在地上，摸了摸他的脸，眸子里溢满宠腻。

　　“来，元玘，到爸爸这边来。”男子朝着另一个方向小跑了几步，转过身蹲下，张开双臂，对着那孩子微笑着喊道。

　　孩童抬眼看了看自己的妈妈，少妇则对着他微微点头，松开了一直拖着孩子的手。小男孩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动摇西晃，脚步虚浮，有好几次差点摔倒，把站在一边的韩元玘吓出了一身冷汗。

　　终于，小小的身体摔在了男子宽阔的胸膛上。

　　男子爽朗地笑出声，把小男孩抱起来，托在天空转了一个圈，男孩发出咯咯的笑声，粉嫩的皮肤有些泛红，仿佛挤得出水。

　　男子最后温柔地用左臂把男孩圈在怀里，又对着一直坐在一边的少妇伸出右手，轻声说：“天凉了，进屋吧。”

　　少妇美丽的脸庞轻点两下，伸出手握住了男子有力的手掌，站起身。

　　元玘看着这一幕，原本笑着的脸凝固了，他突然觉得有一丝恐惧在心头微微蔓延，那对夫妻站在那里，情景美好得如此不现实，就像是倒映在水面上一副绚丽的话，仿佛只要一阵清风吹过，那美丽就会被涟漪打碎一样。

　　他张开嘴，努力地震动自己的声带，可就是发不出一个音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夫妻二人渐渐转过身，慢慢地走进了敞开的落地窗里，背影逐渐模糊。

　　“不！”他终于喊了出来：“爸爸，妈妈，我在这里！”

　　他迈开腿跑了起来，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的喷薄而出：“不要走，求求你们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在这里，我是元玘啊，你们回来……”

　　周围黑暗下去，元玘哭喊着，机械地迈动脚步，却只发现离自己的父母越来越远，四周漆黑一片，唯一能看见的，只有那对夫妻的背影，正渐行渐远地走向远处的一线光明。

　　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铮”的一下，断了，胸口涌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元玘一下摔倒在地上，他颓败地抬起头，颤抖着伸出右手，仿佛那样就能触及到远处自己的父母一样。

　　“求求……你们……回头再看我一眼……”

　　没有回应，没有期盼，只有黑暗，黑暗里，他们的背影终于走进了那片光明，然后，只一下，天地闭合起来。

　　元玘铮着空洞的眼，周围一片混沌，再无其余，只剩他。

　　“不要丢下我……求求你们……不要丢下我……”痛苦地低喃着，元玘感觉有无尽的液体，带着浓厚的铁锈味从嘴里喷涌而出，在自己眼前渲染出一片刺目的红，那些红色迅速地扩张蔓延，最后替代黑暗铺满整个世界。

　　他无力地躺在地上，“为什么……为什么总是丢下我一个……爸爸一样，妈妈也一样……”

　　他努力地呼吸着，空气像是凝结的铅，沉重到拖住整个胸腔。他双目无神，可还是看见周围的颜色又在逐渐转淡，远方出现一抹光亮，来到他面前，他双眼迷离，看着那光亮靠近自己，将他包裹进去，血腥不见了，暗红不见了，混沌不见了，世界又被耀眼的白色替代。

　　迷蒙间，似乎有什么影子在眼前来回晃荡，有个冰凉的东西覆盖着自己的额头。

　　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细缝。

　　很亮，真的很亮，房间的窗户没有拉上窗帘，阳光照进来刚好停留在自己眼角的位置，雕花的白色窗沿上放着一盆用金色小钵栽种的吊兰，长长的叶子垂坠到地上，与地毯上翠绿色的花纹衔接在一起。

　　韩元玘努力把眼镜睁大了些，乌黑的眼珠左右转了转，看见一个穿着女佣服留着浅栗色短发的女人在床边忙活着什么。他微微张了张嘴，刚准备动动已经睡得僵硬的身体，立刻就被接踵而来的疼痛刺激得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只是轻微的动作，床边的女仆却立刻反应过来，她愣愣地盯着元玘睁开的眼睛看了两秒钟，然后用法语呼喊了几句，快速跑出了房间。

　　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韩元玘苦笑了一下，这是……又被抓回来了吗。

　　这周围华丽的装潢，怕是那个老头子又把自己换到一个更为密闭的房间里关起来了吧。

　　原本尝试动了动身体，可没有一处肌肉听自己的使唤，左腿更是完全没有知觉了，想要再度逃跑，简直难比登天。

　　罢了，事已至此，倒不如坦然接受，反正这身体，也不干净了。

　　他表情淡漠地又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门口传来极低的对话声，还有来来回回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就被推开了。

　　元玘感觉到有人来到床边。

　　“听说你醒了？”

　　淡淡的语气，好听的男中音，说的是中文。

　　元玘睁开眼，看见一个身着西装的高大男子，眼角带着弯，正笑意盈然地望着自己。

　　他下意识地点头。

　　男子一推鼻梁上的眼镜，笑着说：“你身体还真是坚韧呢，医生说你至少要昏迷一周，结果只三天就醒过来了。”

　　元玘仔细看着眼前这个人，有一段模糊的记忆渐渐浮了出来。

　　他记得他从窗口跳了下去，身体很疼，满目都是耀眼的红色，他努力地向前爬着，也不知爬了多远，迷蒙间，似乎感觉到有一只温热的手掌托起了自己的脸，记忆里，手掌的主人关切地望着自己，他有着一张好看的脸，然后，自己就晕了过去。

　　男子看着半天没反映的韩元玘，问道：“你怎么了。”

　　“请问……这里是哪里？”他终于开了口。

　　“噢，你说这里阿。”男子走到一边的窗前，把原本半开的窗户推至全开，元玘看向窗外，映入眼帘的是布满各种花草和喷泉的大型花园。

　　“这里是纪氏集团总裁的宅院，纪家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