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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番外二*往事 ...

  •   正值初秋时节,塘里浮着几许残损的荷瓣,莲蓬高高挺出叶面,随风轻晃。
      岐山。
      “薛氏薛昶拜见温宗主。”主宅大堂,一名黑衣男子跪在堂中拜道。
      “起来罢。”堂前椅上那人低笑了两声,抬抬手道,“莫涅啊,听闻薛氏素来擅长非正统修行,可有此事?”言语虽是随意温和,却让人无端得心生畏意。
      “擅长不敢当,略知一二罢了。”薛昶起身,仍是垂首恭敬道。
      上位人笑了笑,轻扣扶手。边上立即有人捧着张残卷上前,送到薛昶面前。薛昶接过看了几眼,神情大骇。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的神情似的,上位人笑道:“前些天有人送了我这卷纸,辨其真假对薛氏来说,应该不难吧?”
      他说的是“薛氏”,不是“你”。
      薛昶脸色刷白,强行定了定神,俯首道:“薛氏领命。”
      兼上位人摆摆手,薛昶退行出了屋子,朝岐山山后某一偏僻之处走去,但那份心悸尤未褪去。
      薛氏原先虽不大,但也算得上是中等世家。知道某一任家主主持之时,有异味客卿背叛,将许多机密透露给外界,薛氏一夜间身败名裂。当时有许多“正派人士”前往薛氏驻地欲“清理”修真界祸害。薛氏家主带了一些族人逃出来,走投无路时温氏施以援手,安排他们住在岐山,条件便是薛氏日后只许为温氏服务。如此,薛氏才得以幸免于灭门之难。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薛氏还是渐渐衰微了下去。传言道是薛氏常年不走寻常修行道路遭了报应。直到这一代,只剩下薛昶与薛蓼两兄弟及他们各自的妻子了。
      与此同时,薛氏的现驻地中。
      屋内桌边坐着一名年轻女子,对面则坐着一位医师打扮的老者,正在给她把脉。两人身边围着一男一女,均有些担忧又有些期待地看着等着。
      片刻后,医师收回手,捋捋胡须,转头见身边两人满脸期待,含笑道:“恭喜薛二公子,是喜脉。”男子眼睛瞬间亮了,忙上前去扶自家妻子,都顾不上向医师道谢。倒是边上那女子欣喜之余不忘礼节,行礼谢过医师。
      “大夫人客气了。”医师笑笑,回礼离开。
      不错,那男子正是当前薛氏家主薛昶之第,薛蓼,字子恕。而那位两位女子,自然是他的妻子香鹓和嫂子紫菀了。
      “小鹓不错啊,这下薛氏有后了。”紫菀笑着拍了拍香鹓的肩。
      香鹓顿时红了脸庞:“嫂子不必取笑我了。”
      “怎么会是取笑呢?分明是夸奖啊。”紫菀笑道,转眼想起什么又有些落寞,“哎,若不是我这身子……”
      话未数完,香鹓忙拉着她的手劝道:“嫂子别多想,只不过是一时的伤,多休养休养便好。”
      “也是。”紫菀笑笑,转头对欣喜得有些不知所措的薛蓼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准备夜饭?等会儿夫君回来了咱们一起庆祝一下。切忌油腥啊!”薛蓼连连点头,匆忙跑去备饭了。
      紫菀先前受孕时不慎被阴气冲了,流产之后便再未有过身子,莲她自己也不抱什么希望。薛昶又不肯纳妾,如此一来,薛氏续后之事就只能压在香鹓身上了。
      待薛昶回来,紫菀立刻拉着她兴奋地把那好消息说了,却不想瞧见自家夫君脸色瞬间褪得惨白。“怎么了?”紫菀小心翼翼道。
      薛昶闭了闭眼,强笑道:“晚上再说吧,先吃饭。”
      紫菀不疑有他,点头应了。
      那顿饭着实是丰盛的,只是薛昶吃得有些心不在焉的,眼中也不见笑。
      当夜,薛昶将温若寒给他的那残卷给紫菀看了。“他说的是‘对薛氏来说’,香鹓的事怕是……”他轻叹道,眼见着一向大胆的紫菀听这句也脸色刷白。
      良久,她才咬牙开口道:“他这是……要薛家绝后啊。”
      薛昶合眼长叹。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她低声问道。
      沉默在室内蔓延,笼罩着将烛火熄灭。
      那张残卷上写的正是借有孕之人制作鬼胎的事。无论是不是真的,此法一用,那胎儿绝对保不下来,而同样被阴气冲过的孕妇,日后再想受孕也难了。

      这件事无论是薛昶还是紫菀都没有告诉薛蓼夫妇,日子还是如往常一样一天天地过着,只是薛昶和紫菀似乎突然忙了起来,两人交替着失踪。薛蓼以为是温氏的委托过于棘手,曾提出要帮忙,最终被紫菀以“好好照看小鹓,这不用你操心”为由赶回去了。
      这天是薛昶不知哪去了,饭席上只有紫菀陪着薛蓼夫妇。
      三人正吃着,一个不速之客突然到了。他们认识那个人——温晁,现温氏家主的次子,身边还带着亦是少年模样的温逐流。三人忙起身行礼。
      温晁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看了一眼桌上几乎全素的菜色,移开视线望向屋顶道:“父亲所托之事怎么样了?”
      紫菀道:“尚在试验,家夫一直在为此事奔忙,而今无暇分身回程接见,还望少主见谅。”
      温晁冷哼一声,转过头来打量一番有些局促地站在一旁的香鹓,不屑道:“现成的试验品都有了,怎么还这么慢?”
      紫菀不卑不亢道:“残卷上许多地方语焉不详,若有差错,怕会影响到岐山,自然需反复斟酌。”
      这话说得让他跳不出毛病来,只得丢下一句“父亲说了,在下一次清谈会前将第一个试验品做好”便带着温逐流走了。紫菀抿紧唇冷冷地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久久无言。
      “嫂子,怎么了?”薛蓼道。
      紫菀回神,转头见薛蓼和香鹓担忧地望着自己,笑了笑回到桌边坐下,轻描淡写道:“无事。菜要凉了,你们快吃吧。”
      “是不是这次委托有难度?要不我还是来搭把手吧。”薛蓼道。
      “好好照看小鹓,这不用你操心。”紫菀道,匆匆扒了几口饭就跑回房里去了。
      下一次清谈会正是两个月后,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一个月后,薛昶和紫菀终于不再频繁下山,看样子事情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薛蓼暗自松了口气。
      这天,紫菀吩咐薛蓼和香鹓收拾行李,之后来他们房间,有要事要谈。薛蓼与香鹓不明所以地对视一眼,还是乖乖收拾东西去了。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们好像看到紫菀眼睛有少许浮肿。
      收拾完毕,两人敲开了房门。
      紫菀和薛昶在里面候着他们,房中那张小桌子周围摆了四把椅子,显然是让他们落座。
      “你们即日便下山罢,去巴州找一家名为‘归泠’的酒楼,今后不必回来了。”待三人坐定,薛昶道,眼睛盯着窗外那棵树。
      “为什么?大哥,若是温氏的事,我也可以帮……”薛蓼不解道,只是话尚未说完便被打断了。
      “你帮不了!”薛昶猛地一拍桌子,怒气流露,又很快被他强压了回去,“温氏欺人太甚,你们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下午侧面看看薛昶,轻叹一声,将那张残卷递给薛蓼,低声道:“本不愿告诉你的,但既然他们已经盯上小鹓了,现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你们从这世界上消失,再不现世。”
      薛蓼接过来扫了一遍,不禁瞪大眼睛。回想起那日温晁所说,那“试验品”难道就是指香鹓吗?他有细看一会儿,咬牙将残卷推回,亦侧头看窗外压抑自己的情绪。无论薛氏是否会绝后,那是他的孩子,他怎能放得下?香鹓不知上面写了什么,有些担忧地望着他,心知这事怕是比她原先想的还要棘手。
      半晌,薛昶再度开口道:“你们走罢,温氏这次……孩子不能没有父亲。”不愧是兄弟,把薛蓼让香鹓走自己留下的想法猜的清清楚楚。
      “那你们呢?”薛蓼反问。
      “我们得留在这与温氏周旋,不然即便是他,也很难护着你们。”薛昶道。
      还有不到一个月便是清谈会,也是温若寒最后的期限了,这节骨眼上若是他们消失,温氏会有什么举动他们可想而知。
      薛蓼思忖良久,拉着香鹓起身行礼,接着往外走去。薛昶夫妇亦起身送行。
      行至院门,四人止步。
      “出了院门眼线众多,我们不便再送了。”薛昶道,“子恕,到那人那边了记得寄一封信回来,具体怎么做他会教你们的。过后便不必再与我们联络了。”薛蓼低声应了。
      紫菀上前伸手,轻轻环住香鹓,哽咽道:“小鹓,你一定要好好的……”香鹓不禁红了眼眶,点头应下。
      片刻后,紫菀收拾好情绪松手退后半步,侧头问薛蓼:“孩子的名字你们取好了吗?”
      薛蓼颔首:“单名洋。”
      “洋,薛洋。”紫菀喃喃道,唇边扬起一抹笑,“这名字不错。”
      “今日一别恐再难相见,还请大哥为阿洋赐字。”薛蓼道。
      薛昶忖度片刻。“便叫‘成美’如何?”他浅笑道,然而那笑却是苦涩的,“薛氏几代受制于人,至于今日这般地步。我不奢望他能成人之美,只要他能成自己之美,为自己而活……便够了。”
      这一席话说得几人又欲落泪,忙匆匆道了离别,就此分隔。

      归泠的老板曾欠过薛昶一个人情,这回在薛昶的委托下接待了薛蓼夫妇。几日后,巴州一家客栈遭到歹徒洗劫,香鹓受惊动了胎气,二人匆匆写了求助信送回岐山。可惜等薛昶带人过来之时薛蓼夫妇已然葬身火场。自此,薛蓼夫妇的行踪消失于世间,温氏虽不满但除了拿薛昶夫妇泄愤以外也没了别的法子。薛蓼夫妇借这一死亡假象顺利脱身。
      归泠老板收留二人至薛洋出生,随后便表示恩情已还清,为他们找了个住处后不再干涉薛氏之事。
      于是薛蓼与香鹓隐姓埋名,执假身份在巴州抚养薛洋。
      六年很快过去了。他们听闻温氏在一天天壮大,却又不知薛昶夫妇的境况,难免有些担忧。
      直至那天,香鹓出去买菜,却是惨白着脸回来的。
      她说,她看到了温氏的人。假死的事败露了,温氏在搜他们。
      才刚刚放松不久的心再次吊起。
      薛蓼夫妇商量了一晚,第二日一大早香鹓便私下找了那个平日与薛洋玩得最好的小乞丐,拜托他今日拖着薛洋玩久一些,若是实在拖不住了便跟着他一同回来,必要时拉他一把。小乞丐不明所以,但看着眼前妇人近乎哀求的神色最终还是答应了。
      “阿姨,这事要告诉他吗?”末了,小乞丐仰头问道。
      香鹓摇摇头,低声道:“不用。我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不要让仇恨缠绕他一辈子。”
      小乞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傍晚,小乞丐悄悄跟着薛洋往回赶,远远瞧见了那冲天的大火,不由一惊,这才明白早上那妇人的意思。再一回神,薛洋已经不见了。他连忙朝起火的方向跑去,听得边上人说一个小孩子闯进去了更是心惊。
      乞丐这一职业的天性便是趋利避害,小乞丐不禁犹豫片刻。
      “如果必要的话,希望你能拉他一把……”妇人那哀伤的眼睛在他眼前浮现,一如当年他母亲病逝前看他那般。他觉得自己的心猛地抽了一下,一咬牙也冲进去。
      后来小乞丐发烧时确实也曾后悔过,但看着薛洋千方百计为自己找药材食物,自己却一口都不舍得吃,最终还是释然了。
      反正我是活不了多久了,你一定要活下去,就当是替我、替你父母也好……

      “玄正年间,薛氏家主薛莫涅安排薛子恕与其妻下山假死脱身。六年后,温氏发现当年薛子恕夫妇当年寄来的求助信有异,疑心二人未死,拷问薛莫涅夫妇未果,大怒,将二人斩杀,随后派温晁前往调查。薛子恕夫妇提前将其子薛洋调开,以言辞激怒温晁,使之未来得及调查其子是否真的未死便离去了。两人之子得以幸免。”
      烛光摇曳,火舌慢慢吞噬信纸,只余下一小摊黑灰色尘埃飘落桌面,终是被一只手平静地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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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番外二*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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