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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怕什么 ...


  •   古香古色的茶室,坐落在闹市旁的小巷里,大隐隐于市,若不是有心找,还找不到。
      二环里少见能找到的僻静地方,私密性极高。

      虽然门脸低调,但一进来却别有洞天。
      院落挺阔,石板青苔路蜿蜒,随便一个摆件,都是有价无市的古玩件。

      颜直顺着走进来,外院的每个小隔间都是用上等的屏风间隔,紧凑却独立,韵味十足。

      跨过二道门的院落,就要更加私密得多。

      但颜直也没停下,径直往里走,直到最里面的静园才停下。

      静园,可以说是一个独立的院子,但它的中庭,是个镂空茶室,竹叶临立,阳光被遮住炙热,只余温和落下。

      远远望去,已经有人坐在庭院中间,长发柔顺,勾出侧脸漂亮的弧度,修身的白色长裙衬得人温柔了几分,平时强势的气场在这种静谧极致的氛围中也散漫了些。

      敛眸的神情略清冷却柔和,这一点颜直跟她如出一辙。

      颜直其实很少见他妈这样清淡打扮,当然他见她的次数也不多。

      这茶室是颜怀清的产业,据说静园能进来的人屈指可数,颜直之前不在国内,这其实也不过是第三次进来。

      颜直慢慢走过去,林昭温听见声音回过头,对上了自己儿子的视线。

      “妈。”
      颜直站在一旁,低声唤了一句。

      林昭温见自己儿子略微局促的样子,很浅地抬了下嘴角,几不可见,偏头向着对面的椅子扬了下下巴,“坐。”

      要说颜直在整个家里最怕谁,不是老爷子,也不是颜怀清,而是他亲妈。

      其实林昭温不怎么管他,从小他见颜怀清的次数要比林昭温多。
      毕竟不管是他爷爷奶奶还是姥姥姥爷,都只能毫无顾忌使唤颜怀清,但是却没人会去支使林昭温。

      颜老爷子估计是因为自己儿子的性取向,觉得对不起林昭温,而且林昭温还给颜家生了个孙子,愧疚加感激,导致林女士在颜家地位超高。

      而在林家,林昭温本来就是独生女,又一己之力扛起林家,林老爷子心疼自己女儿,更是捧在手心里,重话都不会说一句。

      况且,每次林昭温出现的时候,总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姿态,导致颜直从小其实有点儿怕他妈。

      林昭温手里的动作不停,慢条斯理地烫壶、置茶、温杯。
      不急不缓,轻柔有序,动作十分赏心悦目。

      颜直坐在那里,盯着林昭温漂亮的手略微有些发愣。

      直到林昭温分好了茶,然后将茶杯轻轻放在茶托上,放在颜直身前,示意颜直品品。

      颜直看了林昭温一眼,然后才端起来,观色了一下,之后微微凑近闻了两秒,然后转向泡茶的人微微颔首,才品了一口。

      礼仪很是到位,却听对面的人开了口。

      “你怕什么?”
      林昭温含着笑意,问他。

      颜直:“……”

      他妈总是这么直来直往,一针见血。

      “你前几天掀桌的劲儿不是挺足的。”
      语气轻柔,甚至像是在呢喃,丝毫不见发火的迹象。

      “……您要是来劝我的,就不必了。”颜直低着头说道。

      林昭温颇有些意外,“我为什么要劝你。”

      闻言,颜直抬头看过去,只见林昭温神色十分平静,“颜直,我之前跟你说过,你选择谁,你自己决定。”

      “这话,我不是哄你的。”

      颜直有点儿没反应过来,“那您今天找我……”

      “我找我儿子,还需要什么理由?”
      “……您平时也没怎么找过我……”

      林昭温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声,她不清楚是否自己真的是被岁月沉浸得温柔了一些,听见儿子这话,竟也稍微有些怔愣难过。

      但她也不会天真地去矫情什么,都是自己决定走过的路。
      她林昭温从不会向后看一眼,也不会为自己走过的路生出任何后悔。

      “颜直,说你像你爸一样喜欢男人,是谁告诉你的。”

      “……大院儿人多口杂,颜家又不是密不透风的墙,还用得着谁真的跑到我面前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么?”颜直垂眸,声音不大,没什么情绪,却字字清晰听进林昭温的耳朵。

      还没等林昭温开口反应,颜直忽然沉了一口气,抬头像是鼓起勇气一样直直看向林昭温,“妈,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您,您为什么给我取的名字,叫颜直?”

      是怨恨么?还是……

      林昭温很是疑惑地歪了歪头,像是有些诧异听到颜直问这个问题。但她没着急回答,而是先反问了一句,“你认为呢?”

      “……我不知道。”颜直很是自嘲地扯了一下嘴角,“可能您希望我是个直的吧,别像我爸似的,不走正道。不过……怕是要让您失望了。”

      “嗯……”林昭温没忍住笑了一下,“小直,你应该早点儿问我这个问题,也不至于庸人自扰这么久。”

      林昭温看着自己这个儿子,眼里的情绪温柔了下来,轻声道,“你的名字,很简单。”

      虽然作为母亲,林昭温一直都知道自己不合格。
      她对得起自己的人生,却在颜直的成长路上一直都在缺失。

      当年,发现有了颜直的时候,她年纪轻,也刚跟颜怀清结婚不久。
      在漩涡中挣扎,把林家扶起,她当时的处境可谓是四面楚歌,称得上是艰难。

      颜直就在这个时候来了,总是从容冷静的林昭温也少见地跟颜怀清发了很大的脾气。
      最开始并没有什么准备,甚至还有过不要这个孩子的念头。

      她从来不怕遇到的任何困难,办法总是人想的,再艰难的境地她都可以扭转,但颜直的确是唯一让她有些手足无措的到来。

      但林昭温犹豫了再三,最后在医院门口转身又回了家。

      也算是缘分,她终归是希望他好的。

      名字是她取的。

      “我希望,你,我的儿子,一生正直,坦坦荡荡。”
      “无论为人,还是处事……”
      “永远无愧于心,就好了。”

      颜直的瞳孔骤然一缩,他感觉自己的心脏狠狠地被揉了一下,却莫名松了一大口气,有些看不见的、一直压着他的枷锁似乎瞬间松快了。

      又见林昭温垂眸似是在回想了一下,“唔……像你爸那样,也不错。”

      “颜怀清,这辈子,就没委屈过自己。”

      “我希望,你也是。”

      看着林昭温,听见这句话,颜直其实心情很复杂。
      他对自己的爸妈,是有过怨的,却也有过渴望。若是以前,他听见这些只会觉得虚伪,但现在他似乎有了些许愿意触碰的意动。

      这是被爱的底气。
      是许策修给他的。

      “妈,你怨我爸么?”

      那些曾经已经放下的,找不到答案的执念,颜直却想再问问。

      “我怨他什么?”林昭温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她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你以为我被你爸同性恋骗婚,然后生了你?”

      林昭温笑着摇摇头,“不是的……”

      目光温柔,似是掠过了层层回忆,但又一瞬间清醒。

      “我是感激颜怀清的。”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并没有再说些什么,也似乎本来就没有说下去的打算。

      “……您不打算,跟我说些什么么?……”

      颜直压着嗓子,有些不可置信,但又觉得合理。
      这才应该是他认知中的林昭温。

      “过去的事情没有翻出来说的必要,也改变不了什么,只是无关痛痒地自我感动。”林昭温偏头看向颜直,“我从不为自己做过的事,走过的路,去解释。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也没必要。”

      “可是……您不解释,我又……我又怎么能理解呢?……怎么能……懂呢?”

      颜直深呼吸了几番,但他内心压在深处多年的压抑情绪掀起的波澜,汹涌而出。

      “您跟我爸的老黄历的确跟我没关系,我也可以不知道!没有必要跟我说,但我能不能问问!”

      颜直搭在桌子上的手掌已经攥成了拳头,指甲嵌进手心,用力得手背上的青筋都显而易见。

      “那我能不能替我自己问问!”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选择把我生出来,却又不关心我?!”
      “为什么小时候我连跟你们在一起的记忆都少得可怜?!”
      “为什么在我十几岁的时候就把我一个人扔到国外?!”

      “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有父母,却活得像没有……”

      林昭温被颜直这几个为什么打得措手不及,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原来她的儿子是在意的,而且是如此地在意。

      但正如她所说,所有的解释,在这个时候,都很苍白。

      “我……”
      林昭温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什么。

      她抬手轻轻放在了颜直攥紧的拳头上,指尖似安抚,“小直,我现在所有的解释都会像是狡辩。”

      “林昭温和颜怀清,不是好父母,而且很自私。”
      “我们似乎本能地,最爱自己。”
      “所以,很对不起你,也认了这个后果。”

      是啊,其实没什么怨恨,也没什么同性恋骗婚,只是一对不合格的父母,让他遇上了。

      很苍白,很无力,很现实。
      林昭温就是林昭温,她不会长篇大论去解释求什么原谅,什么因什么果,她都认。

      颜直看着林昭温,眼底情绪复杂。
      他敬佩她,他爱戴她,他也怨她。

      他长舒一口气,突然明白了,自己要的也不是什么真的答案,只是想要的是这样一个发泄问出口的途径。

      “但是……送你去国外……”

      林昭温微微皱了下眉头,“因为我不想让你在颜家这种压抑的氛围里长大,所以想让你去看看世界,自由地选择你喜欢的,想要的生活。”

      “我和你爸爸都曾被束缚过,我们却不想你有。”

      良久,颜直才抬了抬眸子,低声应了一句,“嗯。”

      世上凡事牵扯到情,是说不清的。
      若再加上血缘,更是辩不出个对错。

      就这样吧,维持现状没什么不好,若岁月怜悯,便顺其自然。
      最坏,也不过这样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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