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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遇 ...

  •   青豆趴在草丛里,周围蚊蚁肆意地在她裸露的皮肤上攀爬叮咬,她忍不住皱起眉头,却连一动也不敢动上一下。

      因为动了,就会死。

      她不怕死,只怕前功尽弃。

      青豆已在这处山林里躲了足足五天,忍饥挨饿,只凭着露水和身边携带的几块窝窝头活了下来。她是猎户家的孩子,懂得怎么隐藏身形。然而随着犬吠声越来越近,她也不由得紧张起来。身上的烂泥和动物粪便能不能帮她躲过猎犬的追踪,青豆并不确定,但为了同那个人说上一句话,她愿意用命堵上这一把。

      反正这命算是白来的,上辈子能够子孙满堂、老死病榻,她已经非常满足。上天给她这一次重生的机会,或许就是为了让她用前世的见识去救一救那个人,救一救数年后将要死在战乱中的万千生民。

      她藏得极好,那几只猎犬追着兔子从她旁边疾奔而过,其中一只的尾巴尖几乎要扫到她的左手。后面是大队人马。青豆暗暗抬起脸来,便见到居中一人青袍白马,面容清俊,与周围从人一比竟有鹤立鸡群之感。

      英国公,楚凤歌!

      来不及细想,青豆就猛地就地一滚,避开就要踏上自己脊背的马蹄,顾不及手上脸上的擦伤,拼了命地就朝着那个人影扑了过去。

      几乎是在与此同时,便有一支羽箭破风而来,青豆避之不及,只能条件反射地歪了下身子,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只觉得肩膀上一阵剧痛,侧头一看,三棱箭镞已深深没入皮肉之中,而箭后的翎羽仍在颤动不息。耳边是“抓刺客”、“保护国公”的呼喝,眼前更是有无数刀剑就要加身,青豆将心底所有的胆怯后悔全部狠狠压制下去,只是直直望向那高高在上的贵人,声嘶力竭地喊道:“四月初三,临朔行宫!”

      这话别人听在耳中只觉茫然,楚凤歌的眼神却猛地一凛。他轻轻一挥手,围着青豆的十余个卫兵便都退后了几步。青豆瞪大了眼睛,神智却已疼得有些恍惚,迷茫间只见一抹青色衣袂,与那人腰上玄铁黑剑。

      剑光冷冽如寒冬。

      同样冰寒冷漠的声线响起,有人在她耳边低声问道:“是谁让你来的?”

      “你要活着。”
      青豆不知对方在说些什么,只条件反射地抬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袖,就像是抓住一个随时都会消逝无踪的希望,低声喃喃道:“楚大人,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话音未落,人已晕厥。

      楚凤歌却依旧维持着半跪的姿势,怔怔地望着眼前狼狈的少女。

      这女子出现得古怪,在抬眼看到他的刹那间,不知为何,那双墨黑澄澈的眼睛中忽地炸出了漫天的烟火,明亮无匹的华彩直刺进他心底,竟叫他的胸口像是被谁重重攥了一把,莫名酸疼。

      活着……

      原来这天底下,竟还有人像这般全心全意地盼他活着的吗?

      “爷。”
      麾下部将满脸忧虑,不由上前唤了他一声。

      楚凤歌这才回过神来,神色恢复冷淡的模样,将青豆放在地上站起身来,负手淡淡道:“带下去,查。”

      那青年部将抱拳应了,立刻有兵士上前,跟抱麻袋似的把青豆扛在了肩膀上。

      楚凤歌侧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鲜血顺箭杆流下来,滴滴答答淌到地上,顿了片刻,忽然毫无征兆地几步上前,一把将人重新抢回来稳稳地平放到地上,取出随身的上等金疮药,朝四周看了一圈,便对先前那部将开口道:“许路,过来。”

      许路被他突然的动作弄得有些发怔,闻言刚木楞楞地踱过来,就听到刺啦一声,自己的衣摆猝不及防地少了一大块。

      许路:…………

      眼看着国公爷干脆利落地将那块布团成一团,压在那姑娘伤口上止血,许路顿时欲哭无泪。

      这可是五两银子一件的、崭新崭新的衣服,这回打猎,为了在国公爷面前露脸特意换上的!眼瞧着这位爷倒确实注意到了,可这注意到的方式是不是有那么一点不对啊?!

      荒郊野外的,周围这些又都是信得过的兄弟,许路忍了忍,实在没忍住,委委屈屈地蹵摸上前,探头瞅了青豆一眼,开口说道:“爷,咱们这会儿处境可不好。都说您拥兵自重,皇上或许是没什么坏心,但到底年纪小,耳根子软,可是听信了不少谣言。这姑娘来历不明的,说不定就是谁给咱设的套子,想在那位心里的火上浇点油呢。”

      楚凤歌什么都没说,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许路吓得一激灵,若平时绝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如今却早被心中许多东西憋得难受,忍不住就要趁着这个时候一吐为快:“爷,您对小皇帝的忠心可昭日月,又是他的嫡亲舅舅,可他一亲政,就迫不及待要从您的手里夺权,浑然不知若没有您给挡着,外头那些豺狼虎豹早就将他给吞了个干干净净。那些污水自然是朝中小人给您泼上的,可那些奏折,他一本都没驳回来,说是留中了,却又叫您抛下边关兵马千里迢迢进京去解释,要不是尚书令裴老先生给拦下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你念着情分,不同他计较也罢了,他竟使了阴招,封您个正南大将军,就硬是要把您从北调到南边去,这分明就是要拔了咱们的根,好接着对咱们下手。可您……您竟简简单单就应了他,属下们都替您不值……”

      越说越不像话,说了一半,觉得这话不该说下去。可许路眼眶微红,竟控制不住自己,哽咽着说道:“爷,我这条命是您的,我不怕死,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您这样下去。那些狗东西蠢蠢欲动,磨刀霍霍,但咱们也不是砧板上的肉,边关十多万兵马,除了您谁也指挥不动,只要您一句话,我立刻就去跟兄弟们联络!”

      “……造反?”
      楚凤歌抬手,看着指缝间嫣红血迹不语,半晌后才垂眸道:“西北军确实让我经营得如铁桶一般,崔家老儿花了大力气,出了大本钱,却也只拉拢了我麾下校尉胡明一人。然而有一就会有二,一条细缝,终究也是裂缝;况且皇帝年幼,终究还是皇帝。奋起一搏或有生路,然而世家门阀不会坐视我夺位,胜算终究渺茫,且战乱一起,百姓何辜?不过你等尽可放心,我自会替你们谋一个去处。”

      “我这辈子只服您一个。”
      许路悲愤咬牙:“与其要屈居于庸人之下,倒不如索性跟着您一道去死。”

      楚凤歌抬眼,神色莫名:“眼见着前面是死路,为什么偏要跟着我往刀山火海上撞?”

      “不为什么。”许路道:“只因您是楚帅,这世上,只有一个楚帅!”

      楚凤歌移开目光,看向高远天空一只孤鹰盘旋来去,脸上忽地带出些笑意来,那笑意渐渐加深,竟成大笑,笑中有带着一种从骨子里带出来的、不可一世的自傲。

      “我从未输过。”
      他道:“坚守大荔孤城,夜袭羯奴大营,跨越千里沙漠,对阵三倍敌军,每一次都无援军,每一次都是绝境,可我胜了!夺嫡之争,如此凶险,朝上阴谋诡计、明枪暗箭,先帝存活的儿子只剩当今圣上一个,当初的敌人更是早已尸骨无存,而我仍稳稳地坐在大将军之位上。宵小之辈蝇营狗苟,也不过蝼蚁撼树,陡增笑料而已。”

      许路微微瞪大眼睛,随即脸上满是欣喜之色:“您、您是故意露出破绽?”

      “有些事,站在高处时看不清。”楚凤歌道:“胡明后面,当能拉出一条线来。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许路连连应了,随即又为自己方才的失态羞窘起来,挠了挠头嘿嘿傻笑。

      楚凤歌是军神,是许多人心中的信仰,哪怕局势再险恶,只要他说能胜,别人就会信,因为这是被无数次证实了的真理。

      放下了心中巨石,许路重新来了兴致,便指着青豆问道:“这姑娘也真够邋遢的,您说她是哪边遣来的?”

      宗亲、群臣、世家,还是那个……曾经如此依赖敬慕他,如今却一心想除掉他的外甥?

      楚凤歌低头看向青豆。

      少女的面颊上沾染了灰灰黑黑的污渍,看不清长相,睫毛却纤长,颤动着投下淡淡的阴翳,像是在睡梦中仍然担心着什么。

      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本没有留在身边的道理。

      血似乎暂时止住了,楚凤歌收回手,看了这瘦弱的像根竹竿子似的小姑娘一眼,打算如往常一般下令把人丢到地牢里去,话未出口却是一顿。

      罢了。

      他在心底轻叹:“若有必要,稍后再拷问吧。先送到宅子里去,找个大夫给她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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