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孩子》扶子不好吃

39、Part.39

　　中午吃完饭，把弟弟妹妹哄睡之后，我没有选择午睡。

　　我小声跟妈妈说有点事，想要提前出门，下午到时间就直接去上学，不回来了。她正在看电视，得空看了我一眼，挥挥手说：“去吧。”

　　我一路小跑下楼。

　　上午付朝岳说了那几句话之后，就变得格外沉默，放学回家的路上都一言不发。他始终低垂着头，把我推进我们家楼下的大门里，就佯装没事笑着跟我挥手告别，让我非常担心。

　　我去付家已经轻车熟路。

　　开门的是付奶奶，她看起来神情有点疲惫。付奶奶见到我只惊讶了一下，就打开门让我进去，温声说：“呀，小黎今天这么早就来了？”

　　“付奶奶中午好，我找付朝岳有点事。”

　　“他刚吃完饭回自己屋了，应该还没睡呢，你直接去找他吧，我给你们拿点水果。”

　　“谢谢奶奶。”

　　说完，我往房间走去，进屋后将门反锁。
　　十岁的小孩子该有自己的秘密。

　　房间里，付朝岳正趴在书桌上，脸埋进了课本里，后背随着呼吸一下一下起伏着。虽然看不到脸和表情，可他的后脑勺都散发着消极的气息，头顶耸起的几簇头发，不知道是不是难过时被拱自己起来的。

　　“付朝岳。”
　　我轻声喊他的名字。

　　那个消极的小脑瓜僵硬了一瞬间。
　　但他埋着没有抬头。

　　我搬来角落的板凳，爬上去坐到他的旁边，学着他的姿势趴在书桌上，小声问：“付朝岳，你吃饭了吗？”

　　付朝岳声音闷闷的：“吃了一点……”

　　我没说话，安静了一会儿，才又继续问他：“你……爸爸的事，是谁告诉你的呢？”

　　付朝岳终于动了动，大概过了一两分钟，他才将脑袋转过来，露出闷红的脸颊和湿乱的碎发。

　　“黎渡，我听见了，就在我们合唱比赛结束那天的晚上。我睡不着，然后就听见奶奶和姑姑说话了，奶奶说爸爸有了想结婚的人。我知道结婚，就是夫妻，就是以后要一起生活，就是我会有一个妈妈了，虽然她不是生我的妈妈。”

　　“但是黎渡，奶奶说那个阿姨不想和一个有孩子的人结婚，所以爸爸不高兴。”

　　“所以……他才不来看我们的比赛。”

　　说完，付朝岳忽然扑过来，抱住了我。我们的凳子挨得很近，在他的动作下，凳子和书桌晃荡几下，碰撞的声音打在心间，莫名沉重。

　　我回抱他，觉出颈间浸润了热烫的泪：“合唱比赛结束那天吗？”

　　“嗯。”他的鼻音很重。

　　我不会安慰人，也很少被人安慰，只能不停来回拍付朝岳的后背，轻轻帮他顺气。他小声呼气，眼泪大颗大颗落在我的脖颈和衣领上，或许是太过难受，小小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前世，我没有听说过这个消息。
　　那时的付朝岳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知道的话为什么不告诉我？

　　心中酸胀，百感交集，我猜测发生在现在的时间线之后——大概是那个让我们渐行渐远的暑假。期间或许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事，致使付朝岳没有告诉我真相，反而跟马家实凑在一起，成为我不愿回忆的对立面的那一部分。

　　这么看来，连他的沉默、转变和疏远似乎都有迹可循。

　　因为这场前世不存在的合唱比赛，付爸爸三番两次表现出异常，付朝岳便也意外提前得知这件事。此时的付朝岳还没有更多秘密，我们无话不谈，所以他毫不隐瞒告知我真相，打乱了前世的轨迹。

　　我隐隐有预告，日后会有更出乎意料的事。

　　付朝岳哭了十几分钟，我始终只是安静地抱他，拍他的肩膀，直到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只剩下止不住抽噎。他抽了两张纸用力擤鼻涕，说话声断断续续，又干又哑：“黎渡，我、我真的真的特别难受，黎渡你明白吗？”

　　“我知道。”我松开他，一起用抽纸帮他擦眼泪，“难过就说出来，我会一直听你说话的。”

　　付朝岳哭红了脸，闻言湿着眼眶，用那双红肿的眼湿漉漉地看向我。

　　“黎渡，你知道我没有妈妈的。”

　　“嗯，但是有很多人爱你。”

　　“是呀。”付朝岳吸吸鼻子，语速很慢地说着，“黎渡，我知道奶奶爱我，姑姑爱我，爷爷爱我，爸爸也爱我。我从小就没有见过妈妈，他们也没有说过妈妈的事，可能是因为我还小吧，大人总有自己的想法。虽然幼儿园开始就有小朋友笑话我没有妈妈，但我只会有一点点难过，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很可怜，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我静静听着。
　　他的词汇量还不多，转折突然，但我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现在，我还有了世界上最好的朋友，然后我就想你也能开心。我觉得每一天都是很好的，我们一起上学和放学，一起做操一起唱歌一起春游。”

　　“因为每一天都很好，所以就算爸爸要找一个新妈妈，我也不会闹腾，我会喜欢她的……但、但我不知道她会不喜欢我，明明我会做一个好孩子的。”

　　付朝岳说完这一大段话，又重重吸了吸鼻子，用力搓揉泛起水雾的眼睛。

　　我说：“付朝岳，我想她不是不喜欢你。”

　　付朝岳不解。

　　“我认为，她是不想要有孩子的结婚对象，不是不喜欢付朝岳。”我继续说，“那个孩子叫‘付朝岳’也好，叫其他什么名字也好；是好孩子也好，是坏孩子也好。因为是你爸爸的孩子，所以还没有见到就已经不喜欢了。但这不是说你不好，你很好，是我认识的最好的人，也许见过你之后，你的新妈妈也会改变想法呢。”

　　付朝岳问：“那如果爸爸喜欢新妈妈，但新妈妈见了我也还是一直不喜欢我呢？”

　　我说：“那还有其他人喜欢你啊。”

　　付朝岳又问：“黎渡呢？”

　　我看着他：“黎渡现在最喜欢你。”

　　付朝岳终于破涕为笑：“黎渡，我不是害怕你交朋友，你可以和周悦一起玩。但我害怕你也跟爸爸一样，因为有其他更喜欢的人，就不经常来找我了。”

　　“不会的。”我郑重摇头，“我们还小，人的一辈子很长很长，周悦是朋友，我以后可能还会认识其他朋友和同学，但你永远会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和你一起长大的。”

　　我们断断续续聊了很多，两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尤其是关于家庭、关于婚姻的问题。

　　可两个人烦恼总比一个人好一点。
　　不至于孤立无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