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第 21 章 ...

  •   中考前,初三教学楼离愁别绪分外浓烈。大家交换着通讯录,企图留下时光的证明。江明川在吕品天的留言本上写了整整47页,蓝色的原珠笔,很清秀的一页一页小楷,追忆了中学生活的种种,优美流畅又带着淡淡的忧郁。吕品天惊讶他的记忆力,所有的小事他都能够清晰地描述出来。看着它们,就好像重温了一遍逝去的两年时光。她莫名伤感,年华若伤,似水流年,也许经此一别,便再不相见。班上的同学都知道,中考后他会去省中,家人为他铺好的路。
      她在他的留言本上只写了一句话:无论何时何地,我都希望你永远幸福快乐。
      毕业照是四月天就拍过的,碧草蓝天的背景,所有人清一色纯净明媚的笑脸。当时每人还拍了七张一寸的小照,用于中考报名等等资料。照片发到众人手里,大家争相看彼此证件照的囧样。这样的照片,几乎每个人都是苦大仇深的模样,当真是看了死都不愿意承认上面那张呆头呆脑的脸属于自己。
      江明川趁吕品天不注意抢了一张她的小照,笑眯眯道,送我吧。
      吕品天愣了一下,疑惑,江明川,你同学录上还要照片存档啊!
      他嘻嘻地笑,漫不经心的口吻:“我做事讲究尽善尽美,不做则已,做了就要有始有终。”
      吕品天内心天人交战半天,还是拿回了自己的照片,摇头道,不行,还有很多事情要用到照片呢,给你了,我不够用怎么办?
      她倒不是托辞,也不是出于虚荣心不愿江明川有的是自己这张不够漂亮的照片;只是她的真心担忧听上去实在太像是借口。江明川笑了笑,没有再坚持。
      季如璟跟吕品天顺利升入那座久负盛名的百年名校。吕品天是稳打稳扎,考上那所高中在师长的意料之中。倒是季如璟,原本物理跟数学都是低空飞行,一下子却爆发了。中考结束以后,班主任找季如璟和吕品天去给学弟学妹们介绍学习经验。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季如璟漫不经心地调侃:“老师要问我怎么突然间就从人渣成长为人才了,我就回答她,找一个人暗恋,然后让他去喜欢别人,把你的满腔热情发泄到其他地方去。哈!你说,这样回答的话,班主任会不会气疯?”
      吕品天哭笑不得,正色道:“你要真敢这么讲,班主任会不会气疯我不知道,你在校史上流芳百世那是必然。”
      真到了讲台上,季如璟已是道貌岸然,一再强调良好的心态在重要考试中的重要。
      “背水一战,把自己逼到绝路,退无可退,就像一条狼狗追在你,横下一条心,就能闯过去。”
      班主任率先对自己弟子的慷慨陈词热烈鼓掌,厚厚的玻璃瓶底后眼睛闪闪发光。吕品天忍俊不禁,轮到她开讲乱了逻辑,只好老生常谈草草收场;灰头土脸的,衬得季如璟形象越发光辉灿烂。
      事后季如璟感慨万千,NND,想不到老娘也有一天会在讲台上如此风光。
      这种风光自是没有顺利延续到高中时代。她们的高中虽然只在一座小城里,但由于名声在外,依然能够以高昂的姿态设置省招班,资格线一点不比省中低。邹扬曾经开玩笑说,要不,高中我再考回你们学校省招班得了。玩笑毕竟是玩笑,要是真这样,当初他也不会背井离乡。
      这样的学校,卧虎藏龙,牛人甚巨,老师也是看分数给脸色。吕品天感觉也颇有压力,季如璟更是说不出的郁闷,整个人都一下子蔫了。好在她生性乐观豁达,又有些没肝没肺;人无所欲,便无所求。仔细分析了半天,清楚自己胸无大志,无心成为社会主义建设四有新人,她的日子又滋润起来。
      季如璟此时的爱好变成了在新学校里寻找帅哥。坦白讲,这个年纪的男生,个子已经开始猛蹿,加上没有过多地经受现实的压力,笑容干净爽朗,确实有不少足以被称为美少年。年轻的男孩子最爱在球场上发泄剩余的精力,于是吕品天不时会被闺密硬拖到球场上去看人,听她点评各路帅哥。
      吕品天自小偷偷地看多了小说,年少时的叛逆,大人越是不让做什么,就越想干什么。与师长担心的,言情小说会引诱孩子无心向学早恋不同,其实越早接触言情,看的越多,越对现实生活的爱情具有免疫力。吴老板要是知道她乖巧懂事的好女儿是小言情看多了才一心向学到现在,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她陪着季如璟观看帅哥,这也是枯燥乏味高中生活不错的调剂。看着看着她就觉得事情有点不对了,因为在季如璟嘴巴里某个人的名字出现频率越来越高。被拉去看的比赛也百分之九十以上是这位佟仲书在场上驰骋。
      吕品天笑眯眯地看她,故意拉长腔调:“这位佟仲书同学似乎长的还蛮帅的。”
      季如璟的脸难得红了,神情还有那么一丝扭捏。
      佟仲书跟他们一届,短短的头发,黝黑的健康肤色,干净的面孔,笑起来的样子有些羞涩。吕品天觉得他的笑容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儿看过。他们不在同一个班,两个班分别在教学楼的两端。除了全年级统一的活动课,平常见面的机会极少,她只是诧异,却没有往心里去。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季如璟常常有事没事都会故意经过他们班门口,不为引起他的注意,只想能够看他一眼就好。如果那天她见到了他,那么整天都会欢欣鼓舞;如果没有见到,便会失落无比。小小的女孩儿心也是小小,小的很小的事情放进去就会填满,轻轻摇晃,满满欲溢。
      季如璟跟佟仲书能够搭上话还得感谢吕品天的为友献身。周五下午最后一堂课,她死命抓着课桌一角,还是被季如璟硬生生地拽出去了。季如璟紧张兮兮地表示,他肯定看出来我喜欢他了,上次踢足球时他还朝我看了好几眼。
      吕品天无语,心中默念:老天爷,到底是谁说过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负数,您老真该为他(她)颁发一个真知灼见奖。球场边哪次不是人山人海,全年级五百多号女生起码有一半在那里围着。谁能肯定球场上某个人完全不是无意识的一瞥,目光的聚焦点绝对就是你。
      周一
      吴老板凡有重大事情要进行时都喜欢查看黄历,为此闺女嘲笑了她无数次唯心主义。现在吕品天算是明白了,迷信这回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看吧看吧,被她藐视了N回的某路大神终于端不住脸面,直接以血淋淋的现实告诉她大逆不道的可怕性。
      球场那么大,球场边有那么多人当人墙,她的目标也不算伟岸,可是那只臭烘烘的足球还是跟长了眼睛一样诡异地扑面而来。然后吕品天就直直地被砸倒在地,惊慌失措的人群还落井下石地在她手上踩了几脚。
      十指连心,痛的她等到肇事者跑到她面前询问哪里不舒服时,她只顾着眼泪汪汪控诉手疼了。其时,她鼻子流血不止,嘴巴也破了,脸上沾满了血污和草屑还有黑色的球印,狼狈不堪。
      季如璟本来还在照顾受伤的姐妹,破口大骂凶手无良。结果见了罪犯的庐山真颜,立马倒戈帮佟仲书开脱:“球又不长眼睛,你也不是故意的。没事的,我们去医务室清理一下就行。”
      吕品天心中吐血,面色叫一个饮恨。嫁出去的闺,泼出去的水,这话太有道理了。女生外向,这还没怎么呢,先把自家姐妹给牺牲了。
      佟仲书连忙要过来帮忙搀扶,吕品天立刻严词拒绝。她还不想被季如璟幽怨的目光射成筛子。
      在学校医务室简单地清理了一下伤口,老师本着对学生和家长负责的原则坚持让她去医院拍个片子。幸而无大碍,轻度脑震荡;都没得到卧床休息的病号待遇。
      季如璟对此表现的比她这个受害者还怨怼,连连感慨唏嘘,要是你伤的更重些,卧病在床,佟仲书必定会来看你,这样我不就和他搭上话了吗。
      吕品天觉得绝望,她想起当年读欧里庇得斯的《美狄亚》时自己还不相信美狄亚会为了和情人伊阿宋私奔而杀掉追上来的弟弟。现在看来,实在是自己过于宅心仁厚。
      虽然吕品天的身体过于辜负好友的厚望,未能孱弱的缠绵病榻;佟仲书还是不可避免的跟季如璟慢慢相熟起来。在校园碰到,他免不了要主动跟吕品天打一声招呼,笑着询问几句,带着点刻意的讨好与求饶,毕竟自己曾经害得她鼻子被砸出血。季如璟和吕品天像连体婴儿一般形影不离,自是会遇上,加上她生性活泼,不多时就与他熟的如多年老友一般,完全不需要吕品天这个媒介。
      然而也仅仅是相熟罢了。有没有这样的感觉,跟一个人从陌生人变成熟人很简单,可是想更进一步,成为朋友乃至更亲密的关系就艰难许多。

      高一那年暑假,吕品天报名参加了赴澳大利亚的英语夏令营。这是九十年代末期兴起的浪潮,集英语学习与观光旅游于一体。教育局组织的,主办方还会安排营员住在当地人家里。吕品天原先没有打算去,十八天就一万五,感觉很像打劫。再说短短两个多星期,要把英语提高到什么档次,完全是打着学习的幌子,行游山玩水之事。
      季如璟来食神居玩时提到了此事,吴老板沉默了,第二天却叫吕品天去报名。
      “去吧,你爸爸七月份也会去澳大利亚讲学,他给你查了行程,你们可以在悉尼大学见个面。你也好久没见到爸爸不是。”
      吕品天有些气急败坏地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想去。
      “他要想见我的话,为什么不回国来看我?干嘛非得我眼巴巴的漂洋过海去找他碰头。”
      吴老板笑了,轻轻柔柔地道:“还是去吧,这次是他出的钱。别恨你爸爸,真的,妈妈从来没怨过他。无论如何,他始终是你爸爸。他是爱你的,你身上淌着一半他的血。”
      结果事到临头,季如璟改主意去了英国。这次夏令营有两个选择,英国和澳洲,价钱一致,英国的营期比澳洲少三天。
      她振振有词:“你看同样是出国看热闹,去君主国比去藩属国过瘾多了。何况说不定我还能在英国大街上邂逅威廉王子,来一段轰动全球的异国恋情呢。”
      那时候威廉王子还是十几岁的清秀少年,模样儿乖巧英俊,最重要的是还没开始秃顶。
      吕品天对于她的奇思妙想早就没有感觉,她就是说她要去月球定居自己也只是会“噢”一声,然后祝她一路顺风,在月球跟玉兔吴刚一行玩的愉快。
      在去机场的大巴上吕品天就一直昏昏欲睡。她想这么多钱砸在这趟旅行上怎么也得连本带利捞回,所以暑假作业肯定是不能带去写的,于是她赶的很辛苦。季如璟闻讯皱眉,迟疑地追问,亲爱的,这样你的暑假作业质量还能一如既往的有所保证吗?
      等到了机场,一行人乖乖跟在领队的老师身后,半点差池都不敢。吕品天早饭没吃,有点晕车,她光惦记着等上了飞机,自己就能饱饱的睡回头了。同行的同学有不少跟她一样,平生第一次乘飞机,对什么都好奇。吕品天睡得昏天暗地,连安全带都是空姐帮她弄好的。
      他们去的悉尼,刚下飞机就被送到了社区。当时社区的居民他们开了个小party,然后一个一个的分配住家,吕品天被分到了一个有4口人的家庭。
      当时在欢迎会上去的只有那家的男主人和女主人,噼里啪啦说了些注意事项后吕品天就跟他们回家。
      他家是栋漂亮的白色房子,当时家里只有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据说还有个哥哥,正在悉尼大学求学。小姑娘长的酷似芭比娃娃,面容精致深邃,湛蓝的眼睛仿佛一汪宁静的湖水。看上去文静优雅,但对吕品天却极为热情。东方人面相显嫩,加上吕品天个头娇小,在澳洲小姑娘眼里,她就是个china baby。吕品天听她在电话里这样向朋友形容自己,不由得有些啼笑皆非,心想,你还比我小五岁呢,到底谁是baby。
      周三
      那家女主人温柔和气,她早年曾在中国有短暂的游学经历,故而对神秘的东方古国颇有好感。大概是澳洲的阳光太过热情,她皮肤上已经斑迹重重。吕品天英语勉强还能跟他们扯谈,在出发前老师已经让他们准备了范文,这样一来简直是照本宣科。吴老板帮女儿准备了些礼物送给他们,有镂花真丝头巾,还有一大包碧螺春。那个小姑娘特别喜欢其中绣着蝴蝶的香囊,一个劲儿追问是干什么用的。
      聊了一会儿消弭最初的生疏,男主人出门,听说是还要去工作。女主人和小姑娘陪她去逛社区跟周围的街道。路上碰见同样出行的同学,大家竟然有些害羞,彼此打招呼都是轻声细语。不知道是文化上的理解差异,还是这帮孩子看上去都过于斯文有礼,澳洲家庭给他们打上的第一个认识标签就是内敛含蓄。
      在异国的第一顿晚餐让吕品天着实失望了一回,不知是澳洲人没有同国人一般有待客意识,还是他们所谓的大餐就是这么回事。吕品天的英语到了餐桌上彻底歇菜,她光顾着努力回忆自己嘴巴吃的东西叫什么名字,连滋味都无心辨别,居然也毫不费劲地吃下了吴老板担心她食不下咽的西餐。
      然后接下来几天过得可谓平淡,一般上午上英语课,下午参观。其实七月份的悉尼正值冬季,走在街头,寒风嗖嗖,实在不是出门旅行的好天气。吕品天记得英语书上曾介绍夏天是英国最美的季节,不由气得牙痒痒,暗骂季如璟不厚道,把她一个人丢到了南半球的澳洲喝西北风。
      大约到了第三天时,主办方给他们安排的下午行程是参观悉尼大学。后来女主人跟吕品天说她儿子在那读书,给了吕品天他儿子的电话,叫她去找他,顺便可以认识一下。
      上午的英文课结束后她们就搭大巴去了悉尼大学。休息的空当,吕品天掏出女主人借给她平常联络用的手机,按照所给的号码按下,响了一阵子然后有人接了。吕品天确认了对方身份又自我介绍一番。女主人已经事先跟儿子提及过此事,没说几句,对方询问了她的所在地,表示可以马上过来碰面。
      然后那边就突然哄堂大笑说,蹦出含混不清的单词,吕品天只听懂了一个china baby。她胡乱应着,乖乖呆在咖啡馆里等人。后来江明川形容她当时的模样,白净的小脸红扑扑的,鼻尖也冻得有些发红,水晶般的黑眼睛怯生生地打量周围的环境,好似等待主人认领的小宠物。
      隔了大概十来分钟,一大堆人浩浩荡荡地杀到咖啡馆。吕品天没料到国际友人会有如此热情,吓得连忙站起身来,不知所措地微笑。领头的男生足有一米九的个头,棕色头发,身体健壮,笑容洋溢,是女主人的儿子利奥。他解释说他的朋友知道他家里来了夏令营学生,是个东方娃娃,有些好奇,顺便过来喝咖啡打声招呼。吕品天一紧张,忘了该怎样跟一群人打招呼,是该说“Heloo”还是“How do do you”?
      这时忽然从人堆里挤出一个人,穿过层层的座椅,冲上来一把抱住吕品天,声音掩不住的惊喜若狂:“剑心!你怎么在这里?”
      她先是猝不及防,本能地要伸出手去架;听到熟悉的绰号,反应过来是江明川,眉开眼笑,忘了继续抵挡的动作,由着他兴奋地抱自己转了两圈。一年多没见,江明川已经长到了一米七五左右,好在眉眼还没有大变。他也是跟夏令营出来的,不过跟吕品天隶属不同的营队。
      “刚才在外面看见你还不敢相信,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或者认错了,后来看见这里——”他指指吕品天额眼角的疤痕,笑容满面,“我就确信你是剑心了。”说着他又惊讶地抓起她的手,责备道,“怎么这么冰?你都不知道要多穿点衣服吗。”
      他拿自己的围巾给她套在脖子上,粗线棒针的灰色围巾,还带着他的体温。吕品天记得围巾的气味很好闻,是阳光的味道。
      久别重逢,两人凑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讲到兴奋的地方,江明川指手画脚,眉飞色舞。看的他同伴目瞪口呆,啧啧赞叹,江明川,想不到你也有话多的时候。吕品天有些不好意思,害怕自己过于喜形于色,失了礼仪。利奥跟他的朋友都嘻嘻地笑,他们已经三三两两地找到位置边喝咖啡边讨论功课。
      后来要随团走一起参观,利奥突然冲到团长面前说他带他俩参观,他是这里的学生。吕品天对他的热情颇为惊讶,她没想到主人一家都古道热肠成这样。
      江明川求之不得,要是归了团,按照规定,他跟吕品天肯定要列在不同的队伍里,首尾遥遥相望。团长确认了利奥的身份,又知道他是吕品天寄宿家庭的儿子,同意了他们的三人行。
      利奥带他们在校园里游荡,学校大的有点过分,吕品天只觉得头晕。她跟江明川在后面窃窃私语,交换彼此的意见。江明川倒不关心他与吕品天谈话的内容,只觉得能够再跟她这样开心的谈天说地就很满足了。
      利奥兴致勃勃,他天生有种天下大同四海之内皆兄弟的热情。一路上给他们谈人生谈宇宙谈上帝谈未来,吕品天竖起耳朵,仔细辨别他嘴里冒出的句子,委实觉得头大。后来知道他的专业是类似机械工程之类,不由得气闷,这种人才应该去念哲学系才对。江明川也对她露出苦笑面容,他的英语比她更差,听这位澳洲大哥说教,实在是憋屈的很。后来大概真的忍无可忍,他微笑着请求利奥带他们去听一堂课,也长长见识。
      课堂没有进去,而是去听了一堂演讲。吕品天看了半天演讲题目,依稀辨出是宇宙起源,顿时有种想哭的冲动,为什么这位大哥对于这个命题会如此执着。他们去的迟,只剩下后面的座位。利奥笑着表示,你们会喜欢这次演讲的,因为主讲人。
      周五
      吕品天的眼皮开始跳,莫名其妙的心慌。等到吕承志出现在讲台上时,她的心跳反而恢复了正常。江明川拍拍她的肩膀,他跟吕品天同一所初中毕业,听闻过一点内情。
      吕品天在演讲声里睡着了。她梦见很久以前去邹扬的村子玩,爷爷带他们去江边钓虾,然后拿绿色的行军水壶里装着的老白干一醉就塞进嘴里吃,鲜嫩微辣。下雨的时候,她撑着奶奶的油纸伞跑到小河上的石桥下玩。邹扬跑出来找她,对着她无奈地笑,然后背她趟过小河。她看见小鱼从他的腿旁游过,他们抓了小鱼回去喂大花吃。
      她怀念小时候在邹扬家,饿了可以随便去一户人家吃饭,抄近路可以随便从一户人家进出,她怀念全村人夏天都在外面乘凉,大家摇着蒲扇,说古记儿,家家户户都养狗,从来不会担心有小偷要锁门,担心的只是谁家的狗比较厉害,路过的时候要小心。
      她还记得和小伙伴在一起疯的夜晚,高高的泡桐树,圆圆的月亮挂在树稍,伸手不见五指的办公楼,她们在玩捉迷藏。
      江明川看她在睡梦中露出甜甜的微笑,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触碰她的眉毛,不知她的笑容里是否有一个自己。抬首,满脸揶揄笑容的利奥朝他做了个鬼脸,扬扬手里的手机,示意自己正专心致志地做别的事。
      等到她醒来时,礼堂已经空空如也,江明川趴在旁边对着她微笑。利奥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收回了他不知道已经摆弄了多久的手机。吕品天有些赧然,因为她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江明川见她面红耳赤的样子,觉得可爱极了。
      走出礼堂,吕承志和夫人正守在门口,略有些忐忑不安地邀请她与他们一道用餐。当日机场一别,转眼已是三年多时光;说不怨怼,真的勉强。有的时候想起这个父亲,她的心头满是凄惶;或许对她而言,没有他强胜有这样一个名义上的父亲。因为没有希望就无所谓失望。
      吕承志把她领到一家水上意大利餐馆,那里可以边吃边欣赏爵士乐。独自一人面对夫妻俩,她觉得难受,后悔刚才没有硬拉上江明川。吕夫人招呼侍者拿来菜单,笑着对她说:“想吃什么,随便点,这里的菜很有名。”
      吕品天面色漠然,淡淡道,随便,反正除了家里的菜,其他东西在我看来都差不多。
      她本不是个无理取闹的女孩,这一刻却抑不住地厌恶并充满戾气。吕承志有些气闷,觉得女儿越来越像他没有品味的前妻。这里的遗传因素并不很大,如果交给聪明优雅的人教养,女儿肯定会很有出息。美丽的、笑意盈盈的吕夫人也变了脸色,面上有些讪讪。
      菜上来了,果然是好厨艺,尽管吕品天并不清楚自己吃的究竟是什么。她夸了一句好吃,打破了餐桌上的沉闷,一切恢复正常。他们边吃边欣赏露天大棚里演奏的爵士乐,十分惬意。但是吕品天没有再引出任何新的话题。
      “你妈妈好吗?”吕承志突然想起来似的问。
      “挺好。周围都是老邻居,平常有事他们都给我们帮忙,妈妈跟我都过的蛮好。”
      吕夫人轻轻咳嗽了一声,笑着开口:“我听张奕舸说,你们现在经常联络?”
      “嗯,有的时候他会打电话过来,有的时候我在学校电脑房上网也能碰到他。说说彼此的近况,随便闲聊罢了。”
      “你觉得他现在的生活怎样?是不是比你多姿多彩?”
      吕品天警觉起来,淡淡笑道:“他现在生活的的确很好,但我认为自己过的也不赖。”
      过了两天是利奥妹妹薇薇安的生日,家里举行了很大的派对。吕品天没有来得及准备礼物,还是江明川带她去街上挑了一个很大的□□熊,她依稀记得薇薇安喜欢小熊□□。她没有准备外币,这种夏令营是食宿全包,万一有紧急情况可以向老师求助的性质。江明川替她付了钱,表示算他们一起送给外国友人的礼物。吕品天过意不去,坚持回国付他人民币。
      不是不唏嘘,吕承志领她去昂贵的餐厅吃饭,随便她点餐,却想不到要给她塞一点零花钱。这大概是所谓文化上的差异,不代表父亲不爱她,但她无法不失望。她执着的不是钱,而是那份钱所表达的心意。

      夏令营快结束时,有一堂大班课。全营的几百号学生集中在一起,老师抽人上去演讲,题目是《我害怕……》
      “我怕黑,每当黑夜与白昼交接,寂寞这个老朋友就如影随形。从大街到我家的还有一段小小距离,我生活的城市还没有那么喧闹,下了晚自习回家,巷子里里静悄悄的,只有这盏灯照亮了那段路,我记得我在巷子里奔跑的心悸。怕黑的人是不是都有这样的感觉,当一切的光明尽褪,黑暗就向潮水一样涌过来,而我,立刻就感到一种窒息感,想抓住什么,可什么都抓不到。
      我把我的窗帘拉开,这样我睡觉的时候坐起身,就可以看到远处的灯光,即使它那么微弱,但是足以安慰我,于是,我就安静地睡着了。”
      吕品天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多少语法错误。她被抽起来时还没有做好准备,唯有临时拿自己日记上的一段话草草译成英语应对。走下讲台,她的脸红的像熟透了的番茄,简直可以滴下血来。
      临别前,她把围巾和手套还给江明川。他正跟同学说话,闻声叫住她意欲离去的背影,似笑非笑:“就这么简单地往我手上一丢,怎么也得给我围上戴上吧。”
      他的同伴立刻露出揶揄的笑容,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吕品天白了他一眼,莫名其妙:“戴上?你不是说你怕热么。”
      把江明川给怄的,郁闷搬起石头反倒砸了自己的脚。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 21 章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