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韩灿灿

2、第二章

　　平国末年，平哀帝懦弱无能，加之前朝两帝皆是无德无才之辈，荒淫无度、横征暴敛，民间早已是民不聊生民怨沸腾。哀帝三年，连月暴雨河水泛滥成灾，许多地区的农民不仅颗粒无收却还要程担高额赋税。终于，有人不堪困苦揭竿而起。
　　很快，起义的农民如雨后春笋遍地都是，而且均来势凶猛，还有一些平叛无力的将领为了免于朝廷严厉苛刻的责罚干脆自己也官服一脱造起反来。大将军徐秉衡护送平哀帝离开都城永安避难于晋城，司空罗诚却趁着徐秉衡带兵出外平叛之际，杀了平哀帝自立为帝。
　　徐秉衡得到消息后，对着晋城的方向三叩首，接着尊哀帝族兄齐王为帝，举誓要剿清反贼平定天下。徐家是将门世家，一家儿女皆是骁勇善战之人，是故早就有造反之心的罗诚硬是等到徐家军出征时才敢真正动手。
　　此后徐秉衡带着徐家军南征北战，平延帝二年，徐秉衡收复都城永安，迎延帝回宫。是年，延帝改元庆元，封徐秉衡为神武上将军，徐家其余一众平叛有功的人也都纷纷受赏。庆元三年，徐秉衡积劳成疾，在平叛途中病死沙场，徐家军改由徐秉衡长子徐珂统帅。
　　庆元五年秋，平延帝下诏禅位给徐珂。徐珂先是推辞不受，只是圣意难违，终是选择了在甲子日登基。徐珂尊平延帝为太上皇，下令前朝典章制度一律不变，改庆元五年为赵隆平元年，大赦天下，官吏各赐进爵一级。第二天，徐珂追封祖父徐重为盈皇帝，庙号太祖，父亲徐秉衡为元皇帝，庙号世祖，祖母和母亲都为皇后。封妻子何氏为慈仁皇后，立长子徐程慕为太子，其余诸子分封为王。

　　徐珂是当了皇帝，但是天下却还未大定。他们赵国是在原来平国的基础上而建，地理位置极优，尤其是永安更是坐镇整片国土的中心，方便监管四方。然而在这动荡的时期，处于中心就容易四面楚歌。眼下，初初成立的赵国正是这种局面，北面是弃永安北逃与草原部落签订盟约的罗诚，东面是农民起义出生的林怀恩，西面是前朝刺史卢检，南面也是农民起义起家的杨宪。这是四个大的割据势力，其余州县还有诸多小股势力。
　　目前，赵国国力尚虚，不可能四方齐发，隆平帝派徐程慕西征徐程域南下，如今杨宪被俘，南方威胁基本解除。隆平帝心头的四根刺，终于拔去一根。
　　杨宪自平末起义起已经在历城经营多年，重重殿宇层层楼阁修得是极尽奢华。徐程域叫人清点宫殿内的财物，二十几个人加班加点足足用了十日才清点完毕。

　　看着一箱箱往车上抬的财物，徐程域说道，“杨宪出身贫苦起于微末，本身是被压迫之人，反过头来却又来剥削压迫别人。”
　　李明熙跟在徐程域身后负手而立，缓缓道，“前期的杨宪大体上能算得上是一个英雄好汉，开仓济民关心百姓为民着想，但自庆元二年称帝时起，就开始变质了。很多时候，这些出身困苦的英雄好汉一旦翻了身，尝到了荣华富贵的滋味，其狠毒、其腐化、其劣行往往数十倍甚至数百倍于原先的统治者。”
　　徐程域转身回望身后宫殿匾额上的“永昌殿”三个字，叹道：“有雄才而无大略，可惜了。”

　　隆平三年冬，徐程域班师回朝，交还统兵权，接受封赏。
　　腊月初九，前线传来消息，慕王率领的西征军大获全胜一举剿灭了卢检建立的宁国。
　　隆平帝龙心大悦，他令徐程慕快马先行回永安，还特意嘱咐他给驻守在那里的将士以优厚待遇。

　　徐程慕带领小队亲兵快马加鞭回到永安时已是腊月二十八，在正殿汇报完军事之后，他立刻告辞抬脚往仁明宫赶。
　　隆平帝叫住徐程慕，假意怒道：“你就这么不想跟朕多待一会儿？”
　　徐程慕愣住，“儿臣不敢，儿臣只是、只是……”
　　隆平帝哈哈大笑起来，“朕知道朕知道，你是思母心切了，老二也是一回来就往他娘那儿跑，快去快去，只是你俩可别忘了还有朕这个爹啊，爹这心里也会酸的。”
　　“儿臣不敢，儿臣……”
　　“好啦好啦，朕知道朕知道，快去吧，你先过去，跟你娘说声，朕一会儿忙完了也过去坐坐。”
　　“是。”

　　徐程慕老远就看到皇后伫立在仁明宫门前等他，他快步上前，握住皇后的手，“母后这天寒地冻的，您怎么不在屋里等我？”
　　皇后面带责怪，“我不冷的，倒是你，知道天寒地冻怎么不多穿点？别在外征战无事，回家倒受了寒。”
　　徐程慕还待再说点什么，就听到屋内传出声音，“你们一定要站在门口说话吗？不冷吗？要不要给你们搬个凳子啊？”
　　喊话的正是徐程域，皇后笑道：“这皮猴儿，还大元帅呢，尽是小孩儿样，程慕来，快随母后进屋。”
　　徐程慕一进门就看见徐程域歪在榻上吃花生，一抛一接再一抛再一接，把把精准。
　　皇后见着他这副懒散模样，佯怒道，“规矩都学到哪儿去了，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还不给大哥行礼。”
　　“好嘞！”徐程域翘着的二郎腿在空中打了个璇儿，跳下塌站得稳稳当当，弯腰拱手笑嘻嘻道：“臣弟给太子殿下请安了。”
　　徐程慕笑着给徐程域一拳，“不错，结实！我听闻你小子仗打得不错啊！”
　　徐程域仍旧弯腰拱手道，“都是太子殿下教得好！”
　　“行了啊你，再贫揍你了！”
　　徐程域转身就告状，“娘你听见了，大哥说要揍我！”
　　皇后给徐程慕手里塞了个手炉，“先暖会儿，别理这个皮猴儿。”
　　容姑端来一锅汤，满脸笑意，“这是娘娘从昨晚就让厨房炖上的人参乌鸡汤，说殿下您从天寒地冻的地方回来，最是需要滋补。”
　　徐程慕也笑着说：“母后待我们好，我向来就知道，容姑也坐下一起喝吧，我跟二弟常年不在母后身边，平日里全靠您照顾她，我也得好好感谢您。”
　　容姑推辞道：“殿下这说的是哪里的话，能伺候娘娘是奴婢的福分。”
　　徐程域走过来，把容姑按在椅子上坐下，“容姑就不要拒绝了，我们哥儿俩是真的应该感谢您来着。”
　　容姑为难地看着皇后，“这，这……”
　　皇后笑着说：“容姑还是莫要再推辞了，咱们四个也好久没有坐在一起吃过饭了。”
　　容姑这才安心坐下。

　　吃过饭，徐程慕把徐程域叫到仁明宫的书房，说是有事相商。
　　二人进到书房，徐程慕也不着急说话。
　　徐程域往太师椅上一靠，还是吊儿郎当的模样，“大哥有什么事要吩咐啊？”
　　徐程慕瞟了一眼徐程域又翘上的二郎腿，说道：“东宫里的腊梅开得格外好看，我打算请几个人去我那儿赏赏梅，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徐程域笑了一声，拒绝的话刚到嗓子眼，徐程慕又状似不经意地说：“哦，董勉也会来，你之前不是对他家酿的酒很感兴趣吗？我会让他带足酒来，让你好好过个瘾。”
　　徐程域一撇嘴，坐直身子放下腿，他就知道瞒不过他大哥，索性坦白，“双儿那么小而且还体弱多病，流放崖州那是死路一条，我做不到不管。”
　　徐程慕倏地拉下脸抬高音量，“荒唐！这是你能管的吗？！你这是欺君！”陈先念犯的通敌背国之罪，按律当诛九族。隆平帝念及他之前的功劳再考虑到他们大赵刚建国不久，只判处了他一人死刑，其他直系亲属流放崖州。这已是法外开恩，徐程域却胆大包天偷偷把陈先念两岁的儿子留了下来。而董勉就是负责陈先念案件的官员。
　　徐程域笑嘻嘻的，“我这是知道董勉是大哥的人才敢这么做的，换了别人我可不敢。”
　　“扯淡！我会信你？！如果董勉不是我的人，你只怕还会折腾出一万种法子来。”
　　徐程域脸上仍旧挂着笑，“这个董勉也真是的，我都威胁过他不准告诉你了。大哥，你这个属下真是忠心啊，弟弟我很是羡慕很是羡慕啊！”
　　徐程慕不理他的插科打诨，叹了口气，“二弟，你不小了，做事该考虑后果了。”
　　徐程域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直至面无表情，他大哥也的确是了解他的，如果董勉那里行不通，不说一万种最起码他还是备了数十种方案的。陈先念，他不能管也没有办法管，但是对于那个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双儿，陈先念唯一的儿子，他没办法不管。
　　徐程慕知道程域和陈先念的关系更知道陈先念叛国对他的打击，见他这样也不忍心再苛责什么，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二弟，记住一句话，任何事情如果要做那就一定要做到极致，不要给任何人留下把柄。”顿了顿，徐程慕放在他肩上的手加重力道，“即使是我，也不行。”
　　两人分别前，徐程慕又叫住徐程域，这回徐程域没等他哥开口就直接说道：“放心放心，以后我做事会考虑周全的，不会给人留下把柄，尤其是你。”
　　徐程慕摇头笑，“我是想说，如果心里难受就来找大哥，大哥陪你不醉不归。”
　　徐程域愣了一下，慢慢翘起嘴角，“我记住了。”在举国都在欢庆战争胜利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失去了什么，他也向来是内耗的人，但即使他不说，也终归有人懂他的感受，他的大哥，他至亲至信的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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