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诈者》沐九

15、缄默者（7）

　　“我们的级别还不到管这些事呢。”

　　林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只是一个民警而已。之前处理的李欢玉的案件，是因为公交车纵火案刑侦那边忙不过，也不确定是否是凶杀案，才先暂时移交给他们的，而且李欢玉案件在刑侦队接手之前就处理完了，给他造成了一种他还能处理刑事案的错觉。

　　罗技那边很快就传来了消息，第三天中午，罗技就跑来了他们派出所喝茶，他带来了一个有些意外的结果，副导演居然是清白的。

　　“学长，你从哪弄到这个消息的？”罗技问，似乎在责怪陈深。

　　“听她们队友说的，看上去让你白跑一趟了。”陈深笑答，神态依旧轻松。

　　林淮默不作声地喝着自己手里的茶，对于这个结果他意外也不意外，毕竟女生所在的团体容易滋生各种夸张的说法，何况她们还算娱乐圈的人。

　　罗技转了转眼珠子，也笑：“白跑倒是没有白跑……”他话欲说又止，林淮一看就知道这人想说什么，但又想让他们来问，摆摆谱子。

　　“怎么了，意外得到了什么新线索？”

　　罗技点了点头，满意地说：“那个电视剧的女主角是个被灭了国的公主，能文能武，但又有少女娇俏感……”

　　“听上去李薇薇很符合？”陈深说，的确李薇薇跳舞利索，帅气风和少女萌系都走得开。

　　“这学长你就想错了，”罗技靠近，摇了摇手指，明明只是喝茶愣是让他搞出了喝酒般的醉意，“副导演看中的是里小奈。”

　　“她？”陈深想了下，笑道，“说得通。”

　　里小奈实际给人的感觉的确比李薇薇更适合这个形象，在舞台上，舞蹈和神态都是夸张的，但电视剧不一样，比起李薇薇，里小奈更加自然。

　　“那角色定了么？”

　　“副导演力荐里小奈，导演犹豫不决，最后投资商跳出来要求内定李薇薇，所以李薇薇死前，角色基本已经内定她了。”

　　“这个……听上去，对里小奈很不利？”陈深体贴地扮演了聆听的角色，李薇薇死了后，角色挺大可能性落到里小奈身上去。

　　“并没有，”罗技索然无味地说，“虽然副导演没有睡李薇薇，但是投资商的老板睡了，而且他还睡了不止一个，这个角色没有李薇薇，也轮不到里小奈，况且导演组已经给里小奈推荐了另一个电影的角色，虽然是个女四号的戏份，但对于这种没名气的小偶像，已经值得开心了吧。”

　　“所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陈深问。

　　罗技好像十分满意陈深的不断提问，他嗤笑：“李薇薇估计男女关系挺混乱的，我打算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看她有没有因为惹恼金主而被灭口，至于齐理，让他继续去查里小奈吧。”

　　他的话音刚落，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林淮也不想继续听这人炫耀了，他选择出门查看下情况，却看到了一脸平静的里小奈和一个被同事压住正在破口大骂的少年，少年从婊子骂到杀人犯，并试图往里小奈身上吐口水，因为少年挣扎得太厉害，三个同事压着他，都没有管里小奈。

　　林淮迅速拉里小奈到了角落，问道：“怎么了？”

　　“这个人是李薇薇的粉丝，李薇薇的事没有瞒住，我被警察怀疑的事也传开了，现在剧场乱作一团，我已经请假不去了，只是这人不知道怎么了，找到了我的住处，还砸破了我家玻璃，在我家楼道防火，还想把点燃的布条扔进来，所以我报了警。”

　　林淮皱着眉，这是大家早就想到了的事，但是里小奈住处暴露了，这是最麻烦的，既然有人找上门来了，那么知道的人肯定不止一两个。

　　“你还有其他落脚点么？”

　　“公司应该会安排，公司经纪人正在来的路上，不过我还是担心。”

　　不担心就就见鬼了，换成别人，吓都吓死了吧，里小奈还能这么冷静地描述。

　　“我可以你新住处巡查几天，”林淮说，“不过现在舆论怎么说，都说是你的错么？”

　　“公开的舆论倒是没有，甚至有人质疑，也被劝说不要随便怀疑人，但是私底下薇薇粉丝怎么想我就不知道了。”

　　李薇薇粉丝怎么想，这不是已经很明白了么，林淮无语地听着隔墙仍旧十分清晰的少年的叫骂，他给里小奈找了个座位休息后，就往还在骂人的少年那走去。

　　少年是未成年，正在上职高，家长倒是来得快，还没等员警说什么，就一个巴掌扇了过去，然后张口就骂少年，骂得比少年骂人还难听，林淮惊了，他在原地顿了三秒，他急忙溜了。

　　他本来想问少年话的，但看着情况也问不出来什么了。

　　座位上，里小奈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紧握，虽然表情还是平静，但整个人的姿态明显表示这一种强烈的不安。

　　“你还好么？”

　　“不怎么好，不是没被人骂过，但这样子还是头一次。”

　　林淮在里小奈对面坐了下来，他安慰道：“网上舆论来得快，去得也快的。”

　　“我知道。”里小奈回答，之后无话了，但她看着仍旧是被千万般心事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模样。

　　“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可以和我说，和案件无关的也无所谓。”林淮说，这个少女莫名地让他容易生出好感来。

　　里小奈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在想粉丝都是这个反应，李薇薇的母亲知道了应该会更痛苦吧，有些庆幸自己不用去面对她。”

　　“李薇薇的妈妈还不知道这件事……？”林淮吃了一惊，事情都过去四天了，加上失踪事件，快一个星期了。

　　“她是单亲家庭，经纪人没有联系上她妈妈，她出道前就是地下歌手了，据说为了做地下歌手就已经和家里人决裂了。”

　　“我加入这个组合的时候才十五岁，我加入的理由是想改变一下自己，审查的时候，李薇薇当时正好在我前面，她说自己想成为受人追捧的明星，但我们组合一直都发展得不太顺利，大部分成员们现在其实也很浮躁……我虽然不住宿舍，但是也听到了蛮多事的……”

　　林淮点了点头，这些都是可以想到的事，团员们应该没少搞事。

　　“……其实有时候不太能理解她们，也许是因为对我来说，成为明星并不是唯一的路，所以并没有评判的资格，可有时候我也觉得团里气氛挺好的，尤其是大家在舞台的时候，都一起努力着，只是今天，突然觉得也许不过是我的错觉而已，李薇薇出了事，有些人甚至挺开心的，我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但是不管她们开心也好，伤心也罢，或者又开心又难过，这些比起来一条命，其实都无所谓了……”

　　“死了什么就都没了。”

　　里小奈说完了。

　　经纪人过来接走了里小奈，林淮也回了所里，却听到一群人在谈论什么，他还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那个林淮，我和小李上次看到他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的进了别墅，这种事要若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林淮听出了这声音是王贺的。

　　“你说他被富婆包养了？”这是另外一个同事的声音。

　　“没被包养，他住得起别墅么？”

　　林淮发现自己没有半点生气的感觉，只是觉得好笑，这段时间的人生经历，简直是不能更丰富了，他想了半天才想起别墅的事，他们小区又有平层又有别墅，别墅就在他回家的必经之路上。

　　那天他被一个女的叫去帮忙，进了别墅，那女的又对着水管指手画脚半天，那女的才发现他不是小区保安，并不能给她叫修理工，于是她尴尬地和他道了歉。

　　只是现在是假装没听到走开，还是走过去讲清楚？

　　不管哪种都不是什么容易的选择，前者让误会一直存在，后者尴尬得要命。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人小声叫道。

　　“深哥。”

　　王贺抬头，发现陈深拿着杯子走了进来，他有些慌，但也只是有点而已，虽然陈深看上去和林淮关系不错，但陈深从来不会让人难堪。

　　“你说林淮住别墅？”陈深问，“可是我们是一起合租的啊，就普通的平层。”

　　“哎，深哥和林淮合租的？”说话的人惊讶。

　　“所以……”陈深调笑道，“我们俩谁被谁包养了？”

　　“深哥……”王贺叫道，陈深语气中没有责怪的意思，他再替自己辩解也不合适，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其他两个同事互相看了一眼，他们知道王贺和林淮过不去，所以也只是听听，于是打了圆场。

　　“这都不是误会嘛，误会，谁让林淮长得那么俊呢。”

　　“你什么意思，我就不俊了？”陈深还在笑，语气欢快。

　　同事笑了，气氛一下轻松了。

　　“没有，深哥是帅。”

　　……

　　林淮转身准备走，结果没有想到一个人突然开门走了出来，看到林淮他愣住了，没记错的话，他就是那个小李，和王贺一起看自己进了别墅的那个。

　　林淮点了点头直接走了，小李匆匆跟上了他，说道。

　　“你别在意啊，当时我们真看到了，但王贺这人嘴巴碎，但他也没坏心思。”

　　“没事的。”林淮说，他眼下不想管这些事。

　　小李见林淮这个态度，也不好继续说什么，但是他没忍住问道：“你真的和深哥合租？”

　　“嗯。”

　　“啊，”小李小小惊呼了一声，“你们没有舍友的样子啊，虽然看你们回家一个方向，但是还以为你们只是住在同一个小区而已。”除了公事上的来往，平时生活，林淮和陈深的之间交际看上去甚至不如他们。

　　“舍友……”林淮回过头来，皱眉，“要有什么样子……？”

　　林淮的表情太过理所当然，小李只能讪笑，他虽然不觉得这人如同王贺形容得一般不堪，但也的确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塔之子，陈深和他住在一起，估计的确体验不到什么兄弟情谊，而他十分喜欢陈深，有些耐不住。

　　小李说道：“我只是说一声，同住是要互相包含忍耐的，有些理所当然的事并不是理所当然的。”

　　说完，怕尴尬，小李匆匆离开了。

　　下班后，陈深今晚值班，所以林淮先回到了家里，他坐在沙发上仔细想了小李的话。

　　理所当然的事并不是理所当然的？

　　房租他的确是和陈深分担的啊……林淮边想边打量着房子，虽然这屋子比起他之前住的房子，客厅小，厕所小，房间也小，但贵在干净整洁，所以他也住得惯。

　　干净整洁？

　　哦，原来他从来没倒过垃圾。

　　至于平时拖地什么的，他更是没干过。

　　想到这里，林淮找出扫帚开始扫地，但估计是陈深平时有在打扫的关系，房间非常干净，几乎扫不出来什么，抹布也擦不到什么灰尘。

　　这些……平时都是陈深做的么？他怎么都没发现，林淮想，不过也是，平时一回家，他就进自己房间，很少呆在客厅，这样一来，陈深不会以为自己是故意在躲这些工作吧，林淮想得有些冒汗。

　　就在这时，门开了，林淮惊了下，对上门口的陈深。

　　陈深也愣住了，他看着拿着抹布的林淮，不得不说，林淮和抹布看上去还真不配，十分违和，但却莫名有些可爱。

　　“怎么今天想到做打扫了，也不叫我一声？”

　　“你不也没有叫我么。”

　　陈深愣了愣，原来是这样。

　　“有些事我随手也就做了，哪有这么麻烦。”

　　“你清洁的频率是一星期几次？”

　　“嗯……其实也不太固定，看情况吧。”

　　林淮本想互相轮流清洁，但陈深不固定的话，那他也不好强行要求陈深来定时间，那样不仅没帮上忙，还约束了陈深。

　　看到林淮一副埋头苦思的表情，陈深忍不住笑了。

　　“这种事无所谓的，我需要帮忙会叫你的。”

　　“好。”林淮痛快点了点头，他不认为陈深会真的叫他，只能自己多呆在客厅了，因为自己姐姐那段事，非工作时间和陈深相处总是觉得有些尴尬，但也只能这样了。

　　就在这时，林淮突然感觉到沙发一陷，原来陈深在他旁边坐下了，林淮也不知道继续说什么好，干脆聊起了案子。

　　“今天里小奈来了我们所里，她被骚扰了。”

　　“嗯，这个我知道，那个男孩子的妈妈骂人还真是厉害。”

　　林淮表示赞同，他问：“这个案子你怎么看？”

　　“这个案子……其实我们手里的信息不多，但不管张佳做伪证的事能否被证实，只要里小奈坚持自己无辜，李薇薇身上找不到里小奈的DNA，没有目击证人，不管里小奈是否作案，法律都定不了罪的，”陈深笑了笑，“里小奈看上去也知道这点。”

　　林淮静静地听着，问道：“你觉得这案子哪方犯案的可能性比较大？”

　　“我说过我们得知的细节不多，所以其实情杀、临时起意的谋财害命、报复杀人都是有可能的，连自杀都说不准呢。”陈深回答。

　　“自杀……”林淮哑然。

　　“有些自杀的确看上去像是别人干的啊，”陈深将脚搁在椅子上，“你上过余老师的课么？他最喜欢的一个碎尸的案子，尸体不但被碎尸，甚至还分别在不同的地方发现。”

　　“你说的是枣州矿山那个案子……？”那个案子也是非常巧合了，死者不慎跌落被机器粉碎，而后运载车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分别拉走了尸块，其中一辆还在高速上出了事故，导致货物散落，部分死者尸体一直都没找到。

　　“对。”

　　“那我们可以先排除下，她身上是有打斗伤痕的，可能是打斗中意外落水被淹死，自杀的话，跟人打完架，心情不好，就自杀了……？”林淮虽然觉得这个设想奇怪，但却也忍不住跟着陈深的思维去想，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之前不重要，现在却非常重要的问题。

　　“李薇薇……会游泳么……？”

　　“这个事，罗技和我说过，不确定来着，因为身边的人都没看到她下过水，后来……”陈深表情有些微妙，“他不是去调查情杀了么，从有不正当关系的人那里确定了。李薇薇其实会游泳，而且水性还不错。”罗技的原话是李薇薇在泳池搞鸳鸯戏水搞得非常好，深得金主满意。

　　“那自杀可以排除了？”林淮注意到陈深表情微妙，但他觉得不是什么重要事，所以也没有细想，“水性好想淹死自己，那是很需要决心的。”

　　“是啊，”陈深说，“除非感情真的很激烈，或者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吧，不过就自杀而言，淹死自己还是太痛苦了。”

　　不治之症？听到陈深的话，林淮却愣住了，法医解剖过尸体，主要器官的病变基本都可以排除了，但一般并不会查看大脑。

　　他看向陈深，陈深头低了一下，皱了皱眉，他明白了林淮的意思。

　　“你？”

　　林淮点了点头。

　　“好吧，我去问问罗技现在有没有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