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鱼说》唐玉的粉

3、3

　　李先生还是坐在轮椅上，还是一副打量着傅晓琅的神情。
　　“你说什么？”傅晓琅终于完全回过神来，“什么‘鲛人’？”
　　李先生指了指透明玻璃板里、飘然游弋的美人鱼们，一本正经地说：“她们都是人，不是真正的鲛人。”
　　“废话，她们只是演员。”傅晓琅情不自禁地翻了个白眼，“她们在表演美人鱼，《海的女儿》……”
　　李先生露出个疑惑的表情，似乎不太明白的样子：“美人鱼？这是人类的称呼？”
　　傅晓琅见他言辞古怪，好像不太通人事的样子，于是摸着下巴琢磨了片刻，对李先生露出个笑来：“李先生，昨天你说有事情问我，是什么？我不要你的钱，不过也想问你几句话。”
　　“什么话？”李先生直截了当地问。
　　傅晓琅很讲道理：“你先问，我一定尽量回答。”
　　李先生清澈的大眼睛一亮，忙不迭地问：“你是否认识一个海边的小女孩？”
　　“啊？”傅晓琅被他这莫名其妙的问题问住了，“哪个海边的小女孩？李先生要找人吗？”
　　李先生用手比划了一个高度，又说：“就这么高，穿着白衣裳，长头发……”
　　傅晓琅还等着更具体的描述，他却住口不说了。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好几秒，傅晓琅才开口说：“李先生，你知道光这个市，符合你描述的小女孩有多少吗？没有几万也有几千，怎么找啊？”
　　李先生眼睛一暗，半信半疑地问：“你真的没见过吗？”
　　傅晓琅想了想：半年前的富商儿子绑架案性别不符，三个月前的拐卖儿童案地点不对，几个星期前的高中生食物中毒案明显年龄不是……她遗憾地摇了摇头，又追问道：“李先生有没有她的照片？”
　　“什么照片？”李先生再次露出了那副迷惑的表情说，“我与她只有一面之缘。”
　　“你只见过那小女孩一面？”傅晓琅更吃惊了，“这么兴师动众的，到底什么目的？”
　　李先生看了她一眼并不回答。
　　傅晓琅知道自己不该问这个问题，于是笑了笑说：“李先生，你要找的人我尽量替你留意，眼下我是不是可以问你几个问题？”
　　李先生点头，傅晓琅便问：“李先生，你和酒吧的贝先生是不是很熟？知道他的来历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不，昨天我们刚认识。我听说他可以替我找人，所以和他见面。”李先生的眼神很平淡，“昨天发生的事是意外，与我无关。我在那没待多久，就走了。”
　　傅晓琅有些泄气，脑海中闪过二老板那诡异的尾巴，竟下意识地说出了口：“李先生……你昨天看到二老板咬人，还……你好像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为什么要觉得奇怪？他的本性如此。”李先生淡淡然说，“我觉得奇怪的是，你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工作。”
　　傅晓琅暗暗警觉，偷偷观察着李先生的神态变化；见他仍是一副坦然正直的样子，便似认真地回答说：“为了养活我自己啊。”
　　“挣钱的方法有千百种，小命可只有一条。”李先生莫名其妙地说，语气非常严肃，“虽然我并不知道他的来历，可我很清楚，他绝非善类——而且他很危险。”
　　“李先生，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傅晓琅开始正视他了。
　　“你还是不明白的好。”李先生突然对傅晓琅露出了微笑。这是昨天以来，他第一次笑。
　　傅晓琅莫名觉得美好——李先生的微笑与他的长相一致，非常清澈干净，甚至可以说是清纯了。像他这样的人说话，实在是很有信服力。
　　“尽量离贝先生远一点，这是我的忠告。”李先生对傅晓琅点了点头，“再见。”他说完便调转轮椅，自顾自离开了。
　　傅晓琅连“再见”也来不及说。她这才意识到连李先生的名字都没来得及问。
　　他说的“危险”究竟是什么意思？傅晓琅原本以为李先生如看起来那般单纯、涉世未深，可他却说出这样一番话，倒真说的她有些没底气来。
　　傅晓琅脑子里都是胡思乱想，在海洋馆的餐厅里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来，托着下巴想心事。她脑子里正一团浆糊呢，忽然眼前一花，对面的椅子上多了个人。傅晓琅抬眼一看，是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人，打扮得挺时髦，一头波浪卷发很漂亮；傅晓琅看向她的同时，那个女人正用一种探究琢磨的眼光看她。
　　傅晓琅以为是拼桌子的，也没有在意。
　　那女人却开口了：“这位小姐，我有几句话不吐不快。”不等傅晓琅回答，她已将一张名片递了过来：“你好，我叫柳异，这是我的名片。我是一名专业解决灵异事件的……”
　　傅晓琅挑了挑眉，没说话也没接过名片。
　　“请放心，我不是骗子。”柳异语气诚恳，“恕我直言，我嗅到你身上有很多种不应该出现的气味……”
　　“什么气味？”傅晓琅并没有认真，反而抱着种戳穿对方的心态，笑着问，“我并没有喷香水的习惯。”
　　“当然不是香水的味道，是妖气！”柳异神情凝重，“不仅有妖气，还混有尸气和鬼气，不过另外有一股很淡的清气——”
　　“对不起，我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傅晓琅不得不表态了，“我不信这一套的。”她觉得还是早点回去才是。
　　柳异却一把拉住了她，急急地问：“请问你最近是否遇上了这一类的事情？不会没有的。”
　　傅晓琅心里咯噔一下，不自然地甩开了柳异的手。
　　“我没猜错对不对？”柳异露出一丝自信的笑，“我的鼻子不会出错的。”
　　柳异那种自以为是的样子让傅晓琅很不爽，于是她没好气地说：“没有的事——我是无神论者。”
　　“小姐，我可是为你好；我知道很多人遇到这种事情，都藏着掖着，害怕别人知道……”柳异正要循循善诱地继续劝说，不远处有个男人叫她了，男人旁边的小孩正哇哇大哭。
　　“不好意思，我女儿好像哭得很厉害，我老公哄不好她。”柳异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我过去一会儿，请你稍等；你的事情我会帮你的……”她说着便匆匆离开。
　　傅晓琅看着那一家人团圆美满的样子，心想好好的年轻人干嘛要做神棍呢？以为那一套神神叨叨的真能唬住她么？她看了看那张名片，顺手放进兜里，起身走了出去。
　　柳异哄了孩子半天，小宝终于破涕为笑；她往傅晓琅的方向一望，早已没有任何人影了。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一点儿耐心都没有？”柳异皱眉说，“只是让她稍等，居然就这么走了？我都告诉她她身上有妖气、时期和鬼气了，怎么一点都不害怕？”
　　柳异的丈夫说：“你是不是说话太直接，把人吓跑了啊？”
　　“没有吧，我很礼貌、很婉转地告诉她的。”柳异自我感觉良好，“我最近说话越来越讲究了——她说她是无神论者，我都没笑。”
　　“人家不信，这很正常；可能真没什么事。”柳异的丈夫又说，“你这职业病太严重，别老疑神疑鬼的。”
　　“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会有这么多种不干净的气味？”柳异笃定地说，“她身上那些气味虽然不重，但一定有原因的。更奇怪的是，她身上还有一股清气，我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清气？”柳异的丈夫回答，“那应该是好事吧。也许她家里人平时烧香拜佛，或者她周围有修道之人……”
　　“不，不是。”柳异苦苦思索，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嗅到过。

　　傅晓琅虽然记着李先生的忠告，第二天还是照常去酒吧上班——如果她能完美解开黑暗酒吧背后的秘密，张枫一定会对她刮目相看的。她已经想好了告白的句子：“我一定要把真相放在你面前……虽然比起真相，我更热爱的，是你……”
　　一想到这，傅晓琅就觉得浑身的热血都沸腾涌动起来。她把所有的精力都用来注意那些来找贝先生的陌生人，因此被领班抓到了好几次。
　　领班训斥她偷懒，傅晓琅唯唯诺诺，低眉顺眼不敢吱声。被Anita见到，她好心替傅晓琅说情：“她新来没多久，很多事情都不懂，一定不是有意偷懒的……”
　　“Anita，你是老员工了，多教教她！年轻人这么懒散不行的！”领班又叮嘱了几句，才没好气地走了。
　　傅晓琅借此机会，向Anita旁敲侧击道：“Anita，早上我听Ken说，上个星期有警察来问话，老板是不是犯什么事了？”
　　“那几天我不在，不清楚。”Anita语气很冷淡，“你好好做事吧，别管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
　　傅晓琅这才注意到Anita的脸色很苍白，仿佛没有一点儿血色。她走路的时候身体有些不稳，多亏傅晓琅搀了一把她才没摔倒。
　　“Anita，你是不是生病了？”傅晓琅问，“别这么拼命，不舒服一定要回家休息，千万别硬撑……”
　　“我没事。”Anita拂开了傅晓琅的手，立即转身投入工作了。
　　傅晓琅搓了搓手指，上面残留着Anita的粉底，心想她真是讲究，连胳膊上都涂了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