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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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发前四天，10月22日。
刺啦一声，荣登公安部B级通缉令榜首的那张大脸面目全非，就只剩一片白茬。
“哎——”柏凼一个箭步冲上去，“你怎么撕通缉令！”
两边铲逗号刘海的非主流青年回过头：“呦，哪儿冒出来的事儿精，吓我一跳。”
这人把通缉令撕下来就揉一团丢路边，肯定不是想留着举报的。
柏凼刚进新安派出所的时候做过这片的片儿警，他今天是趁着工作调动前来怀旧的，没带证件，也不爱跟这样人废话，伸手一指。这是片被拆得乱七八糟的老区，贴通缉令的大门上还有一块旧的派出所公告：社区民警柏凼，带照片的。因为老区拖拖拉拉要拆不拆，一直没人管理也没更换。
青年这才老实点儿：“哦，柏函警官。”
“柏凼（dang，4声）。”柏凼纠正，“给我戴高帽也没用，犯法就得罚。”
青年仔细一看，是比函少了个帽儿，嬉皮笑脸地朝自己脑门儿一比划，敬了个娘炮兮兮又抽象的礼：“Sorry Sir！手欠，回头我好好修个甲。”
柏凼刚才就注意到旁边停了辆车，估计是他开来的：“喝酒了？手都抖了？”
青年没中招：“没有没有，酒驾那哪儿敢呀。”
柏凼：“我这手要是也不听使唤，给你开张拘留单怎么样？”
青年：“别呀警官，我真不是故意的，要不晚上我请您一起去美个甲？”
柏凼忍着一后背鸡皮疙瘩，觉得对方的满不在乎都是装的，好像刻意在掩饰什么，倒引起他的怀疑。
这时停在不远处的那辆车车门一响，推开。柏凼刚没留意车上还有个人，注意力立即转移。那人朝这边走过来，走的不快，但腿长助长了步速，迅速威胁到柏凼对陌生人的心理防线，他戒备地退后半步，在心里深沟固垒，一仰脸迎向这个比他高了一截儿的人。
这人戴着副大墨镜，墨镜下寥寥几笔以一种书法入画的骨力，劈出俊瘦脸廓。
柏凼当时并不知道他们两个就是敖跃鳞和何乐。
敖跃鳞说：“我们刚才在找路……”
“对对对。”何乐顺杆爬，“到处都重修重建，导航更新赶不上城市发展呀，这都多亏了人民公安维护社会的繁荣昌盛安定和谐。我下车来是找街牌号的，以为被那张纸给盖住了，顺手就给撕了。”
敖跃鳞看了他一眼，墨镜透不出表情，但何乐立马闭上大嘴。
敖跃鳞：“我们不是故意破坏公共治安。如果要罚款，我认罚。”
墨镜掩盖了面目，嘴是一条很短的线索，咬肌上提时才稍露端倪，可是他又不爱笑……柏凼盯着人的嘴有点走神，最后把心思兜回来，做出判断：这样的嘴里撒不出粗糙的慌。
“销毁公安通告，一律治安拘留。”柏凼是这样想的。
“这一片都在施工，好几条路都不通了，你们要去哪儿阿？”柏凼是这样说的。
何乐马上说：“金桂花园别墅。”
柏凼：“有纸么？”
何乐赶紧钻车里找了个笔记本递过去，又给找了支笔。
柏凼翻出空白的一页画路线图，刚画两笔，手机响了。柯南那段最燃的配乐吸引了敖跃鳞注意。
何乐朝敖跃鳞一飞眼儿——‘挺大个人，还用这种铃’。敖跃鳞让他抛过来的那两颗眼珠子落了地，转头看向柏凼，柏凼却恰好转过身去。
敖跃鳞朝着那个方向看到大门上的公告板：社区民警，柏凼。
电话是柏平安打来的，柏凼应付着他爸的日常唠叨，无聊地翻弄手里的笔记本，忽然捏住一页，后面的话一律听不见了，本上潦草地划拉着几个名字，再熟悉不过，都是高仿手机制假团伙的关键人物。
何乐刚撕的那张通缉令中榜首是谁？就是团伙头目晁大捷。他根本就不是无聊手欠。
电话本来就没剩多少电，终于断掉，柏凼背身对着那两人，装着继续听电话，往后翻了翻，后面还记着一些跟钜亿电池有关的文字，又是石墨烯！还有锂硫什么的。
柏凼没事儿人似的挂了电话，在笔记本上接着画，随口问：“金桂花园哪栋阿？那个小区有一些房子都开始拆了吧？”
何乐：“9号，那小区肯定没拆。”
重新上车，何乐一边转着方向盘往外倒车一边说：“哼，看见他那一脸横肉我就憋气。”
敖跃鳞：“撕通缉令痛快么？”
何乐：“警察也气人呐，这么久也抓不着那王八蛋，就会抓酒驾，还不得哥你自己想办法？你看什么呢？那警察好看呐？”
敖跃鳞：“开你的车，小心再被查。”
何乐：“哎妈，刚真吓死我了，就怕他查我证儿。我要再因为车犯到警察手里，下半辈子我爸能让我摸着的圈儿就只有甜甜圈了。”
敖跃鳞心想，还有手铐——何乐可不是没被他爸用手铐铐在家里过。不过他嘴不贫，不爱跟人饶舌，就只说：“你赶紧去重考个驾照。”
柏凼觉着刚才是闻着大鱼的腥味儿了，他这是放长线。手机在这个节骨眼儿没电，来不及找电话叫支援，他也不惧，还有点兴奋。车再快，得绕车路，他能抄人路。他对自己的跑速特别有信心，曾经风雨无阻练长跑甩得三十多斤肥膘至今没找着家，让小胖子在青春期到来之前就脱胎换骨。
小区内的别墅都是独栋，9号连窗护栏都没有，窗也是那种老式的，密封早都不严了，漏风又漏音。柏凼偷瞄一眼，客厅里已经有人了，不一会儿那辆蓄锐车就开来，后续又有几辆车开来。那些人就换到大书房密谈，柏凼也换了个地方听窗根儿，听了一会儿，就……虎头乌龙尾了。
这哪是什么造假团伙，是如假包换的龙星管理人员。柏凼刚才丝毫没猜出那两人的身份，何乐像个小痞子，开的蓄锐车十万出头，工薪阶层都嫌不够档次，敖跃鳞也不像一般富二。还有一点他想不明白，龙星在鲸潮市那么多房产地产，哪里不能开会，非跑到这么个老旧小区？谈得炮火硝烟的，还要讲情怀？那么多人不在厅里，非挤到书房，以为有什么秘密呢，就是互相挤兑。
后来矛盾激化，齐凯把其余人都赶出去，只剩他和敖跃鳞，柏凼也只以为自己听到了一些个人隐私，并没当回事，直到后来齐凯出事，他才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赶紧到刑警队来报信。
皮虎一言不发听完柏凼叙述，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柏凼：“个别词可能记得不清，意思就是这个意思不会错。”
皮虎一直盯着他，盯得他直发毛，最后只得主动问：“皮队，我用回避么？”
皮虎：“一个萝卜一个坑，不缺人手把你这颗小萝卜头挪这儿来干什么？你听听他们讨论，我出去抽根烟。”
人一走，岳强就抑制不住了：“太劲爆了，得消化消化！”
管瑶：“你这见多识广的，这就算劲爆了？”
岳强：“那些妖魔鬼怪捆一捆儿也没这个有质素阿。”
大伙都揶揄他：“就你这饥不择食的还讲质素？”
9号别墅的所有监控录像是岳强跟技侦一起筛的，他瞪着两眼看了一宿，从没这么敬业过。
岳强咂咂嘴儿：“妖魔鬼怪有妖魔鬼怪的滋味儿。”
陆洋冷笑：“比你那后宫佳丽3G怎么样？”
岳强：“性别多元化、品种多样化、体位多维化，没有他齐凯不敢玩儿的。”
张博超跟管瑶差不多一起问：
“跨物种了么？”
“他还跟男的玩儿？”
岳强照着张博超肚子一拳，笑骂：“操，没超出哺乳类。黑白黄啥色儿都有，还有几个熟脸，像是小明星小网红。男的真有，好几个呢。”
一说这种话题就觉着渴，岳强拧开桌上的矿泉水瓶子。
柏凼冲口而出：“有敖跃鳞吗？”
岳强咚咚咚灌了好几口，然后才答：“当然没有。”
“行啊小子。”张博超一巴掌拍到柏凼肩上，“手劲儿不小，笔都掰弯了。示威呢，掰腕子啊？”
柏凼这才意识到刚等岳强喝水的时候，摧残了一根无辜的笔。其实他刚问出来就发现是废话，答案肯定是没有，不然还用得着自己提供的线索？感到紧张，是觉着自己锁定的嫌疑人要真跟其他哺乳动物没两样儿，就白牟劲儿了。
他脸上不笑，一边肩膀以妖娆之姿塌陷，外衣下滑，露出的肱二头肌朝着张博超抖了抖。大伙都给面子的笑了，这个过来捏一把，那个过来捶一下，关系一下近了。
陆洋等他们闹够了：“视频里没有不等于敖跃鳞跟齐凯不存在不正当关系。根据我们掌握的资料可以看出，敖跃鳞是个非常谨慎的人，即使有这种视频，也不会轻易外泄。而齐凯在私生活上给人的感觉就是极其放荡，高调得有点刻意，是不是为了掩饰什么，比如真正的性取向？”
陆洋：“看看他那‘座右铭’，从骨子里透着一股对女性的轻蔑，会不会就是他真实性向的一个写照？”
柏凼：“那敖跃鳞呢？”
陆洋：“未婚。因为常年在国外，查不到任何关于他私生活的信息，基本就是白纸一张。”
常丰年一直拿个本儿写写划划，摘下花镜说：“就因为是白纸一张，更怕被抹黑，一定不愿意跟声名狼藉的齐凯一齐‘不要脸’。刚才你们谁来着不是也说了，利益纠葛不用割生\殖\器，这里面可能搀着感情纠葛。”
小年轻们一齐拍马屁：“总结的有道理，姜还是老的辣。”
常丰年：“还有，为什么选在金桂花园这个老小区？现在也能说得通了，旧房子，能让人念旧情。”
皮虎在走廊抽烟，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他拿出来——孙远航。
孙远航是派去盯敖跃鳞的，跟了两天，每次汇报工作就是抱怨——这个人基本就是两点一线，敖家和龙星外人又根本进不去。
能不窝火么，孙远航有自己的打算。支队下面二大队队长年初因伤休养，养好也肯定回不来一线了，空出一个名额，才在基层选了柏凼，可二队长的位置至今未定。孙远航把队里的干警挨个掂量过，除了老的老小的小，论业务，陆洋他是服的，可人家早就扬言备孕，哪还会惦记这些。剩下就是他和岳强。那小子在一般警察里也算能干，跟自己一比就有点偷奸耍滑了，偏偏皮虎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好像很吃他那一套。一零二六这种奇案难逢，是他出头的机会。
这次孙远航口气一变，不那么死气沉沉了：“敖跃鳞今天到金桂花园见了齐雅梅，就是齐凯他妈。”
皮虎当然知道，对那老太太印象太深了。
孙远航：“我不敢跟太紧，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他们在别墅外见的，时间很短。敖跃鳞从自己车上搬下来几个大号纸箱，有些没封口，什么杂七杂八都有，我猜是齐凯生前放在龙星的私人物品。齐雅梅精神状态很不好，恍恍惚惚的，好像都没说话，也没让人进去。然后敖跃鳞就走了，我也跟着走了。”
这似乎再一次印证了敖跃鳞跟齐凯之间的关系不同寻常。
齐雅梅就在今天白天领走了齐凯的尸体。
尸检虽然已经完成，但由于案件的特殊性和复杂性，有可能会进行进一步尸检，警方劝家属暂时将尸体留下，可齐雅梅的态度非常强硬。
她可不是面软的老太太，是铁嘴，年轻时鲸潮的一号人物，有名的记者，虽然退了很多年，在那个圈子的影响力和人脉都在，嘴皮子也在，胡搅蛮缠起来都是散而不乱、气脉中贯，怼得一向以词锋著称的常丰年哑口无言。
皮虎算是见识过她的厉害了。
齐雅梅和齐凯名下的房产很多，金桂花园似乎就是个齐凯偶尔打野食的地方，把他生前的用品都搬到那儿去干什么？那儿又不是案发现场，烧七也不该在那儿。
皮虎觉得可疑，说：“远航，你去金桂花园，盯着齐雅梅，看她要做什么。”
孙远航明显是松了口气：“那敖跃鳞呢，不跟了？”
皮虎：“我另外有安排。”
皮虎回到会议室，根据柏凼提供的最新线索，重新作出部署：
“张博超立刻到金桂花园，跟孙远航一起盯死齐雅梅。岳强负责调查敖伟男和‘星期六’相关人员，齐凯坠楼时间正好在服装表演开场之前，凶手极有可能知道他们的流程。孟洋和管瑶继续排摸，不要遗漏其他嫌疑人。老常多费点儿心，一定要堵住媒体的嘴。谁缺人手，从下面三个大队抽调。”
柏凼听他说完，说道：“皮队，我想起一件事。当晚我在现场见到一个时装秀的负责人，是个孕妇。我无意中听到她说了几句玩笑话，似乎很憎恨孩子的父亲。”然后将记忆里乔新的话复述了一遍。
皮虎：“岳强？”
岳强：“收到！”
柏凼嘴唇一动，想说话。他爸柏平安一直觉着这儿子被他奶奶带得有点儿贫嘴，嘱咐他在单位一定要少说话多做事，尤其是刚到新环境。柏凼犹豫一下，还是说出来：“皮队，那个乔新肚子老大了，可能都快生了，调查她的时候，能不能稍微温和点儿？”
皮虎还没说话，一直严肃的孟洋先给了个笑脸：“好孩子。”
管瑶小声跟他说：“放心吧小老弟，你岳哥见到是个女的他就硬不起来。”
岳强可听着了：“嘿——”
皮虎宣布散会，带柏凼进了队长办公室。
他叼着烟晃荡鼠标唤醒显示屏，敲密码，鼓捣了一会儿反转屏幕，朝向外。
屏幕上是一张高分辨率的照片。
柏凼初见敖跃鳞时隔着墨镜，在别墅外偷听时根本不敢往里探头，这才是他第一次完整地看清，心里一下乐出来，一眼看破——那两道上提的浓眉，就是在给年龄拔苗助长，适得其反的薅出一把孩子气，不用多，一环离、全链断，白那么帅、那么酷、那么一脸严肃！别人也许看不出，可瞒不过他的眼睛，无需多眼毒，一物降一物。
皮虎：“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跟踪敖跃鳞，从现在开始。”
柏凼腾地站起来立正：“是！”
克星来了，接招吧！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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