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双叒叕掉马了》随江月

29、弦月如钩

　　那两道身影速度很快，面目逐渐变得清晰。江止水很熟悉，林琰也认得。

　　是他的另外两个徒弟，不久前还在岁华山见过。

　　林琰不会盲目侥幸，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认为是来帮自己的。

　　若说江止水是一个人跟着怨灵过来，未免有些托大，加上这两人，就合适许多。

　　林琰暗道不妙。

　　剑尖泛着银光，近在咫尺。

　　斜地里又出现两柄剑。

　　一声巨响，止水剑被拦了回去。

　　江止水转身，将剑指向他们，逼问道：“你们收了顾七多少好处，连师徒道义都不顾？”

　　年长一些的三徒弟道：“大师兄，你对他的偏见太深，师尊看见的也未必是真相。”

　　江止水不屑于解释，道：“玄阴狱就是毒瘤，没一个好东西。”

　　四徒弟道：“那不如去前方看看战况。”

　　没人帮林琰解阵法。一个实力高强立场不明的人，待在困阵里，对他们都好。

　　但林琰想出来，鬼知道怨灵还安排了什么，看顾朝辞也不轻松。

　　他想从困阵中强行挣出。

　　受阵法反噬，也比留在这里好。

　　“别动，让我来。”一道温和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比在场三人的剑更快的，是身后一道无声无息的虚影。

　　很轻，像是微风掠过水面。

　　林琰下意识绷紧身躯，就要反击，却感觉身上的束缚瞬间被解开。

　　被禁锢的手脚得到自由，林琰放松许多。

　　他转过身去，只见顾朝辞面色柔和，对他说道：“我来晚了。”

　　月色凄清，空旷禁地中起了朔风。风声呼啸而过，扬起沙尘，送来远方凶兽无意义的咆哮声。

　　尘沙弥漫，林琰听见身后的江止水在掸衣袖。

　　而眼前，这双幽深的眼里只有他，天地万物再难入眼。

　　林琰突然想离得再近一点，他抬起手，手指尖穿过一片虚无，什么也没能触碰到。

　　忽然清醒。

　　远方战斗未歇，面前这个只是顾朝辞的一个化体。半透明的，有些虚幻。

　　江止水终于把身上的土抖干净，持剑还未来得及动作，就被林琰挡住。

　　自从认识白陆，林琰身上的各色小玩意多了不少，虽然大多只是白陆随手做出来的，紧急关头也有不小的作用。

　　林琰看向另外两个徒弟，他们只是冷眼旁观，并不帮忙。

　　他们曾在岁华山见过渊冰出鞘，也见过老狐狸对林琰的态度。更何况怨灵的说法，从江止水的角度看天衣无缝，换成别人却未必。

　　只是被江止水的暴脾气吓怕了，没有把握的事情，不想和他争辩而已。

　　顾朝辞的化身还在。

　　林琰转过身，揶揄道：“和五个怨灵打架，还敢分心？”

　　“你更重要。”是实话，直白得让人脸红。

　　林琰弯起嘴角，这人就是这样，虽然话少，但每个字都能动摇人心。

　　明知道眼前不是实体，林琰还是忍不住想凑过去。

　　或者说，正是因为触碰不到，才更加大胆。

　　顾朝辞叹道：“你再靠近一点，我就要落败了。”他的本体正和怨灵打得激烈。

　　林琰置若罔闻，贴到顾朝辞身前，轻轻在他唇角的位置碰了碰。

　　不是温热的皮肤，只是一团空气。

　　林琰抬头看他，双眸灿若晨星，问道：“输了么？”

　　“输了。”顾朝辞抵着林琰的额头，道，“输给你，心甘情愿。”

　　身后俩徒弟：？？？

　　说好的禁欲帝君呢？怎么情话一套一套的。

　　江止水终于挣脱出来，此刻他全身都沾满了黑色污渍，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怒道：“伤风败俗！”

　　林琰扔的只是个恶作剧用的小玩意，遇到敌人会变成黑色气泡把人困在里面。气泡没有什么灵力，但它破开时黑色污渍会炸开沾到身上，修为再高也躲不掉。

　　现任冲虚阁主就被一个没有灵力的气泡困了这么久，时间主要被用来做思想斗争。

　　林琰不理他，对顾朝辞说：“带我过去。”

　　禁地里路线复杂，他要想最快赶到屏障附近，还需要顾朝辞带路。

　　顾朝辞却不动了。

　　他神色空茫，虚幻的身体又浅淡几分，像要随风归去。

　　林琰这才发现，远处的紫黑色石头又起了变化，而更远处的打斗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只余风声寂寂，旷野回响。

　　林琰扩散神识，禁地中的怨气涌来，神识像被蚁群噬咬。

　　林琰咬牙强忍，然而从神识而来的疼痛难以忍受，神识扩散的范围越大，遭遇的怨气会越多。

　　七星链维护封印，那它有没有抵抗魔气的作用？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手臂微微灼热，很快有一股温和的力量出现，附上他的神识，将怨气和神识分隔开。

　　林琰低头看向七星链，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历？

　　顾朝辞的化身已经收回，林琰没有多少时间。他扩散神识探路，向屏障处赶去，身后三个徒弟也跟了上来。

　　林琰没管他们，如果不是他之前搬石砸脚，反被算计，这三个加起来都不够他打的。

　　林琰一直都觉得古怪。紫色石头看上去来历不凡，它的位置却离禁地中心很远，只能算在外圈。

　　难怪有五个怨灵。

　　因为有五块石头，均匀地撒在圆形屏障之外，连成一个五角形，像一片阴影罩在屏障外部。五角形的中心，就是禁地的中心。

　　然而屏障周围，依然是他神识探不进去的地方。

　　他不停地传音，没有收到任何答复。

　　不应该，顾朝辞的修为那么高……

　　林琰心里从未这么慌乱过。

　　明知应该冷静，却压不下去的慌乱。

　　平心而论，换成江止水，换成任何其他人，都不可能会有这种感觉。

　　林琰活得太久了，修真者活得越久，感情就越寡淡。因为经历的太多，很难再有什么事情能引起情绪变化。

　　比如，看见好看的东西，第一次会惊艳，第二次平淡许多，再往后，不过司空见惯。

　　其他情绪亦如是。

　　这还是林琰第一次这么害怕失去。

　　密林、沼泽、兽群、深渊……

　　以他的速度，其实并不远，然而心跳过于激烈，显得时光无比漫长。

　　林琰终于到达他们之前战斗的地方，却没有见到任何人。

　　乱石碎成齑粉，土地皲裂凹陷，布满大大小小的深坑。树木被斩断，剩余的树干被浓郁魔气染成深黑色。

　　而在林琰印象中坚固异常的屏障上布满裂纹，开出一个大口。

　　弦月如钩。

　　林琰想劝徒弟们回去，江止水脸色涨红：“你把我们骗走，就要帮那白眼狼再害我师尊一次吗？不可能，我一定要进去找到师尊！”

　　林琰：……行吧。

　　林琰只能像个老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不要轻易放出神识。

　　江止水不理他，另外两个徒弟反而频频看他，觉得这人忒古怪。

　　林琰进入屏障，见到的却不是林清穆和顾朝辞。

　　眼前的人一身血衣，缓缓转过身来。

　　林琰手臂颤抖，指甲都陷入掌心。

　　他低声问道：“……顾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