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她戴上指环》纪柏铭

1、第 1 章

　　南城CBD写字楼。

　　整个办公室共用一台打印机，机器“咔哒咔哒”运转不停，把纸张吐出来。

　　坐在工位上的李蝉衣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她把文件核对了最后一遍，确认无误。

　　不知不觉，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整个办公室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空调冷气开得很足，她坐久了感觉手脚冰凉，隐隐腹痛，估计是大姨妈如期到访，李蝉衣跑去厕所蹲了一会儿。

　　正打算下班，手机来电响起了铃声。

　　电话那头传来上司顾丽的声音，“有个合同需要你去拟一下。”

　　“知道了。”

　　“你抓紧时间，现在就要。写好马上发过来。”

　　大概是李蝉衣太听话，干活总是默默干，也没什么抱怨，格外好用。所以上司很喜欢把活儿派给她。

　　不过，对她本人来说是无所谓，给加班费就行。

　　她很缺钱。

　　回到办公室，李蝉衣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喝了几口之后肚子暖了起来。勉强提起精神，打开电脑，手指开始噼里啪啦敲击键盘。

　　一个小时过后，她弄好了合同，发送过去。干完了活，长舒一口气。

　　手机屏幕里跳出了一条消息。

　　“我这几天要回南城了，要一起吃个饭么？”

　　是陈苏木。

　　不知怎么的，还在打哈欠犯困的李蝉衣瞬间清醒。

　　思索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回。

　　她的手指停在键盘上，顿了顿，最后敲下一行字，点击发送。

　　“最近几天有点忙。”

　　电脑散热扇不停地转着，有细微的白噪声。

　　李蝉捂着肚子趴在桌子上缓了缓。腹部绞痛得厉害，她手指紧紧攥着手机，时间也变得极其漫长，格外难熬。

　　这种时候，脑海却控制不住回想起了过去的事。

　　当年，她还是个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家住有名的富豪别墅区，在南林一中念书。南林一中是整个南城最好的高中。

　　陈苏木是她的同校学姐，也做过她的家庭老师。

　　那年，陈苏木被燕大录取。

　　彼时的李蝉衣还在念高二，父母为她的成绩头疼，就请了她过来辅导功课。

　　陈苏木写字的时候，侧脸看起来专注极了。李蝉衣就趴在桌子上盯着她看，大概是她盯着看了太久，陈苏木注意到了她的视线。

　　头也不抬地提醒道：“专心点做题。”

　　“哦好……”

　　李蝉衣做什么都是三分钟的热度，做了几题就跑神。

　　她问陈苏木，“学校里有没有人追你啊？”

　　陈苏木抬眸看她，“你父母花了钱请我教你，你不要白白浪费钱，一点儿也不学。”

　　那个时候，李蝉衣记得自己说的是：“你好无趣。”

　　可没想到后来，自己也成了爱说教的，无趣的成年人。

　　后来她家道中落，从高处摔下来跌进泥地里。以前的朋友她也是秉持着能不见就不见的态度。

　　更何况还是陈苏木，李蝉更不愿意见。

　　她也没时间没精力去考虑别的东西，每天努力工作维持生活就已经足够累人。

　　手机再次震动。

　　点开一看，消息又是上司顾丽发来的。

　　“最新消息，搞砸了。”
　　“风禾资本那边不满意，当场就直接驳了回去。”
　　“潘总监那边出师不利，没谈拢。你准备一下，回头跟我再去争取一次。我们要是成功了，就能打个翻身仗。”

　　这个消息来得太过意外。

　　李蝉衣趴在桌上，捂着肚子有气无力回复道：“真的？”

　　这次的合作项目本来是她跟上司顾丽做的，前前后后忙了几个月。要摘桃子的时候，被潘总监接手了。

　　“我通过朋友的小道消息得知，风禾资本那边有位非常重要的合伙人，近期要从美国回来。”

　　“她或许会是一个突破口。你去查查她的相关消息。”

　　“嗯好。”

　　李蝉衣支起胳膊撑着脑袋，开始挂梯子去外网搜索相关讯息。

　　风禾资本是个私募基金，她所在的这家公司正在积极争取对方的投资。

　　这种私募一般都行事作风低调，网上能查到的公开信息微乎其微。

　　她搜了半天，能找到的唯一一张照片，是一张相当模糊的大合照。

　　看照片背景里建筑风格，还有偶尔露出的logo，应该是在MIT。中间站着的那个女人，只拍到了半张侧脸，还被头发挡着。

　　下颌骨，那副银丝边眼镜，侧头的角度，莫名都让李蝉衣觉得很熟悉。

　　这些人都是人中龙凤，金字塔尖上的那一波人。不可能认识。

　　没多想，关了电脑。

　　加班到这个时候，她像是一台被过度使用即将报废的机器一样，歇了不知多久，外面的天一点点黑透。她这才从椅子上起身。

　　下了班，她还有兼职要做。

　　金月湾这家酒吧位于北四环，酒吧门伪装成了墙壁，与周围的建筑融为一体。

　　推门进去，大家都在聊天。

　　她这一身疲惫跟酒吧里放松欢快的氛围格格不入，因此有些扎眼。

　　不少人都朝着她看，李蝉衣径直去了卫生间，她摘掉了黑框眼镜儿，洗了把脸。

　　冷水缓缓划过白皙的皮肤，细软的碎发沾了水，贴着额头鬓角。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愣了一会儿神。眼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了一丝乌青，眼神透露着浓浓的疲惫。

　　“刺啦”一声拉开包的拉链，从里面掏出瓶瓶罐罐，她简单化了个妆，脱掉板鞋，踩着台阶往腿上套丝袜。

　　对着镜子，她努力笑了笑，整个人的气质忽而变得魅惑多情起来，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待她走出卫生间，迎面走来一个酒吧的常客，跟她打招呼：“美女你来啦，今天晚上打算唱什么？”

　　李蝉衣打起精神，笑道：“还没定呢，你有什么想听的吗？”

　　女生被她唇边荡起的笑意晃得失了神，不由感叹，酒吧老板真会做生意，请这么一个大美女来驻场唱歌，难怪有这么多人愿意过来玩儿。

　　吧台那边，秦娥朝着她挥了挥手。

　　李蝉衣走了过去。

　　秦娥是这家酒吧的老板，也是她的债主。李蝉衣来这边打工，就是为了给她还债。

　　秦娥跟她商量：“是这样的，最近我准备弄一些主题夜的活动，需要你加演。工资也会给你加。”

　　李蝉衣点头，“可以。”

　　她很缺钱，也想早点把父亲扔下的一堆烂摊子债务还完。能有多赚钱的机会，她自然是不会拒绝。

　　今天晚上酒吧内异常热闹。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客人明显是比平时要多。大概是秦娥策划的主题夜活动发挥了作用。

　　角落里，李蝉衣清了清嗓子，她走到台上拿着话筒开始唱歌。

　　时不时有人鼓掌。

　　结束工作之后，她坐在吧台旁边休息了一会儿。

　　有个穿着性感的年轻女人已经注意到她很久，要了一杯酒，杯子递到她的唇边。

　　李蝉衣从善如流，言笑晏晏。“谢谢。我自己来吧。”

　　妹子被她这拿捏有度的笑给蛊惑住了。“给你。”

　　李蝉衣端起了水晶杯，喝了两口，入口辛辣，她的眼睛微微眯起，神情活脱脱像只懒散的猫。

　　妹子越靠越近，在她耳边轻声道：“姐姐，你好漂亮，可以kiss吗？”

　　李蝉衣这才仔细看着突然凑近的女孩儿，一张稚嫩的面孔。

　　警惕感消失了大半。

　　笑笑，问：“你今年多大？”

　　妹子努努嘴，“23岁。姐姐你好正经哦，像是要查户口……其实我注意你很久了，每次都来听你唱歌。我对你很有好感，要不我们两个试试？”

　　“不用了。”

　　李蝉衣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传来一个女声替她拒绝。秦娥穿着一身黑色V领裙，朝着这边款款走来。

　　在酒吧这种娱乐性场所，搭讪撩闲是家常便饭。李蝉衣这种大美女能遇到的烂桃花更是数不胜数，秦娥有时也会顺手帮她掐灭几朵。

　　“谢谢你刚才帮我解围。”

　　“客气什么。”秦娥跟吧台要了一杯酒，“你可是我的债务人，我不把你看好了，谁来给我还钱。”

　　秦娥这个女人就是嘴硬心软，做事很仗义。认识了这么多年，李蝉衣很了解她的性格，也从心底里感激她。

　　“今天加演结果不错，辛苦了。等会儿早点回家吧。”

　　“嗯，谢谢你秦姐。”

　　去了趟卫生间，她正打算离开酒吧。突然身后有人喊她。“是你吧，李蝉衣？”

　　李蝉衣扭过头，看到一个男人。

　　男人愈发确定。“还真是你，刚才你在台上唱歌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了。”

　　“我是三班的陈凯啊，高中同学。”

　　印象中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但是上学的时候就没说过几句话，压根不熟。

　　李蝉衣神色淡淡地回了一句：“好巧啊。”

　　得到回应，陈凯更是来劲。

　　“我记得以前上学的时候你家挺有钱的啊，当时班里的人都管你叫女神，现在怎么来这种地方工作啊？”

　　在酒吧五颜六色的灯光照射下，李蝉衣抬起眼眸，轻轻地扫了他一眼。

　　这种男人的心思昭然若揭。无外乎就是过来踩她一脚。

　　“有什么问题吗？”

　　“哦，没什么。”男人呵呵笑，掩饰道：“我就是见到了老同学，过来打个招呼。”

　　李蝉衣“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看到她离开的背影，陈凯“戚”了一声，不屑道：“傲个什么劲儿啊，都出来卖唱了还摆那么大的架子。”

　　-

　　到了家门口，走廊上的黑漆漆一片，声控灯时灵时不灵，李蝉衣用力咳了两声，灯这才缓缓亮起来。

　　她掏出钥匙，打开家门。

　　客厅里的电视剧还开着，而她妈已经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李蝉衣走过去，把毛毯给她盖上。

　　自从家里出事之后，母亲受的打击不轻，精神上也不能受什么刺激。由于经济条件拮据，母女两个人也只能尽量在有限的金额范围里选最好的房子租。

　　每天刘林都会在沙发上坐着，等她下班。

　　李蝉衣去厨房把电饭煲里热着的饭菜端出来，扒拉了几口。

　　她妈刘林女士过了大半辈子的富家小姐日子，十指不沾阳春水，做饭的手艺也实在好不到哪里去，只能说是勉强能吃的程度。

　　李蝉衣也不挑食，能填饱肚子就行。

　　忙碌了一整天，她累得眼皮打架，回到房间蒙上被子倒头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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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李蝉衣又按时爬起来去上班。

　　不同的是，今天她直接被派到了南岸机场。根据上司的可靠消息，那位神秘的资本创始人是今天上午的飞机。也就是说，她要去机场守株待兔，甚至都不知道是哪只兔子。

　　路上堵得很，李蝉衣到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

　　阳光正明媚，光线穿过巨幅落地玻璃折射进来，行色匆匆的人群不断涌入流出，时不时有人讲几句外语。

　　出口通道。

　　一个穿着浅咖色风衣的女人走了出来，肤白，身形高挑，气质冷清疏离。她戴着一副银丝边眼镜，头顶灯光笼罩，镜片折射出一丝冰冷的银光。很典型的高智感美女。

　　乌黑顺滑的长发随意散落在锁骨处，耳朵上挂着长长的白色耳机线。

　　“这次有个金融峰会，你可以去参加一下。”

　　陈苏木修长的手推着行李箱往外走，回应着耳机里的电话。

　　“嗯。”

　　合伙人特意打电话过来提醒，这次的金融峰会上汇集不少当地乃至全国知名的商界人士。

　　风禾资本的主战场一直在国外，资金规模不算小，即便是有校友会作为强有力的背书，但也不是能盈利的绝对保障。

　　现在正是要打开南城社交圈的时候，那边一直强调她最好到场。

　　“我知道了。”

　　长时间的旅途让人有些疲倦，陈苏木更没多少说话的欲望。很快挂了电话。

　　早上这个时段，机场内的人流量不算太多，栏杆另一侧零星几个人站在那儿接机，整个空间空旷安静，滚轮滑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忽而，她见到了一个人的身影。

　　那个熟悉的身影。

　　陈苏木脑海空白了一瞬，几乎快要不能思考。就连呼吸都滞了片刻。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指节过度用力，隐隐泛白。

　　是她。

　　通道另一侧，李蝉衣背对着隔栏，长发披肩，手抱着胸，盯着脚丫子来回踱步。

　　她对着手机轻声抱怨道：“可是我在这儿等了半天也没见有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