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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才晴了两天,天又阴沉下来,北风刮得呼呼响,地面上凡有水的地方都结了冰凌,看样子又有一场雪。三姑躲在章小芬家的窗子根下偷听,里面章小芬正在大骂朱大成。

      章小芬将床上的枕头一古脑儿地向朱大成砸去,朱大成不敢躲,任凭枕头砸到自己。

      “你个老不死的,让你办这点事都办不好,钱呢,是不是你私吞了?要是老娘发现你的小金库,我非得割了你那根锈了八百年的老水管。”

      朱大成拾起枕头,拍掉灰尘,轻轻放在章小芬的背后。“芬子,这事不怪我啊,刘所长说南枝不肯承认烧山,所以他们也不能把奖励金给我。”

      顿时章小芬气更大了,骂道:“只要骚婆娘不承认烧山,那刘所长是不是就永远不用给我们钱了。他们派出所说话不算数,不行,我要找刘所长去评评这个理。再说只要我提供线索让派出所抓住烧山的人就行了,至于别人承不承认是派出所的事。”说着,章小芬掀开搭在身体上的棉被,作势要从床上起来。

      “我的太后老佛爷,你就息怒吧,你看你自己还是病歪歪的身体,如果出去吹了风着了凉,又要花钱吃药,不把你心疼死。快听我的劝,不动气,过不了几天南枝准得认。”朱大成赶紧将章小芬按下来,将棉被扯至她的腹部。

      “老东西,你去找刘所长说说,让他尽快给钱。梁显家的老婆和我说了,她已经找了一个姑娘,是隔壁镇上的,家里等钱用,只要我们给她500块,她就给浑伢子怀个崽。”

      “好好,我这就去找刘所长。”

      “你和刘所长说,骚婆娘如果不肯招,就给她上夹棍,灌她辣椒水,看她招不招。”

      朱大成侍候章小芬躺下,在堂屋里拿了烟杆去门外的柴垛坐着,他当然不会去找刘所长,刘所长说得很明白,必须南枝认了罪才能将500块钱奖给他。

      刘所长是衙门里的人,能不见就不见,见多了反招事端。

      抽了两口烟,朱大成觉得不能坐在这里,如果让三姑那个长舌妇瞧见嚷嚷起来了,准得会让屋里的婆娘听见,到时又饶不了自己。

      朱大成打着背手慢慢往街上逛去。

      路上经过派出所,门前寂静,朱大成没敢进去,总之那笔钱一定可以到手,南枝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她能捱得几时,迟早要招的。

      朱大成在街角的花坛上坐下来,吧嗒地抽旱烟,前面搭着两张桌子,几个年轻人坐在桌子后面,都缩着肩,双手叉在荷包里。

      “玩什么花样,小孩子伢读点书识个字也就算了,大人读啥书,没的来骗钱。”朱大成知道他们夜校培训班,专门给成人培训,提高成人的知识文化水平。昨天,培训班的人还拉着他聊呢,想他一个年过半百,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用得着学文化吗,说不定刚学完就带到棺材里了。

      天气冷嗖嗖,街上行人少得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远处出现一个小黑点,渐渐小黑点越来越近,变成一部黑色的小汽车。朱大马将烟枪在花坛上敲了两下,起身驻足观望,莫不是三姑家的儿子带着媳妇回来了。

      三姑的儿子现在县政府给书记做秘书,上次回来时就是开着小汽车,据说是书记的专车。

      小汽车来得近了,到了街角这块位置停下来,从车里走下一个人,却不是三姑家的儿子。

      朱大成瞅着下车的男人,寒风嗖嗖的天,他没穿棉袄,穿着一套藏青色的西服,打着领带,样貌长得很刮气,脚上的皮鞋擦得锃亮,发着黑黝黝的光。

      这是个城里人,有钱人。

      朱大成一眼断定。

      男人和小汽车的司机说了几句,司机便将小汽车开走了。

      “上官老师,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手臂好了没。”

      “没事了,休养就行。”上官牧野瞧着走过来的年轻姑娘,笑道:“肖琴,我走了这几日培训班招生情况怎样了。”

      那日上官牧野回到市区,身为骨科著名大夫的奶奶便对他进行了诊治,幸好手臂只是轻微的骨裂,没有打石膏,只上了夹板固定。捱了这一周多时间,取了夹板后他便迫不及待赶回金山镇。

      肖琴摇摇头,道:“没人愿意报名,大家都认为大人读什么书,还不如把这笔钱存起来。我磨破了嘴皮子,这帮人就是目光短视,对牛弹琴。”

      “有意愿的有几个呢?”

      “就那天的那个大姐有这么点意思,其他人就别想了,上官老师,我听说隔壁镇和我们同一时期招生的,他们已经招到了十多个。”

      上官牧野想了想,道:“这样吧,我们去那个大姐家和她聊聊,劝她报名,可能大家看着没人报名,也不愿意报名,如果有人起个头,招生就会顺利许多。”

      “算了吧。”肖琴嘘出一口气。

      “为什么算了?”

      “上官老师你回城了不知道,前两天派出所将那个大姐抓了,有人举报她,说烧山的人就是她,她能不能出来都不清楚,弄不好还要坐牢呢。”

      这两日南枝烧山的事在镇上传得沸沸扬扬,基本全镇人都知道了,大部分人都拍手称快。

      上官牧野愣了半晌,道:“可有证据证明是她烧山?”

      “人证物证都有,举报她的人说亲耳听到她要去烧纸钱,另外也在花圈店看到她买纸钱的记录,对了,那天你不是也看到她拿着纸扎吗?两个纸扎的金童玉女。”

      “这也叫人证物证?难道除了她,就没有其他人去烧纸钱?派出所抓人未免太草率了吧。”

      “反正现在就她一个嫌疑人,就只能抓她了。”肖琴不以为然,既然没有别的嫌疑人,那这唯一的嫌疑人就是罪犯。

      “肖琴,你知道这位大姐的情况吗?”

      “知道,镇上有名的美人谁不知道,17岁嫁人,前两个月没了丈夫,现在一个人过日子。”

      “她没有孩子吗?”

      “没,结婚五年了,可能没生育能力吧。”

      上官牧野又沉默了,良久道:“肖琴,我们现在去山脚看看。”

      “看什么呀?派出所不会抓错人的,那么多人都看见她买了纸扎,如果是别人烧山,早就让人给举报了,500块钱谁不想得啊。”

      “那她承认了吗?”

      “这事谁会承认啊,肯定是打死也不招了。”

      “她不承认就证明她是冤枉的。肖琴,我们去山脚。”上官牧野不由分说将肖琴拉走了。

      花坛前朱大成盯着他俩远去的背影,两人的对话虽没听到十分,但听了个八九不离十,这人莫不是想给南枝翻案,一个烧掉的山地能让他看出什么,那包黑子死了几百年了。

      朱大成将烟枪插到腰带上,打着背手跟了上去,看看这城里人搞什么稀奇。

      沿着沙石子路走一刻钟便到了山脚,这片山脚十分平坦,从山上有溪水流下,背靠青山,因此镇上的人通常将过世的人葬在此处。每个墓穴相隔几米的距离,埋得稀稀拉拉,毫无规则。

      此时这片山脚已变成一片黑色,大火烧过后,所有的枯草枯叶被烧得一干二净,便连墓碑都熏黑了不少。

      肖琴带着上官牧野先找到倪燕生的坟墓,坟包烧得光秃秃,连根杂草都不剩,墓碑从在至右留下火烧过的烟黑印迹。

      上官牧野盯着墓碑上的黑印子观看,然后又观察四周相邻的坟墓,同样,所有墓碑上都有烟熏过的黑印,方向还是从左至右。

      “看出什么没?”肖琴蹲在倪燕生的墓前,看着墓碑上刻着的字,这男人30岁就死了,无儿无后也真是可怜。

      “还需要再看看。”上官牧野没再说什么,他已经获得一条线索,但目前下结论还为时太早,需要将整个火场周围都看到。

      上官牧野走到最外缘被焚烧过的地方,沿着焚烧的痕迹一直向前走,然后走到山腰上,火在这个高点被扑熄了。然后上官牧野返回最初的地方,向相反的方向沿焚烧痕迹行走,这处燃烧的终点是和沙石子路相接。

      从火焚烧的方向,基本可以断定出一个事实,上官牧野吐出一口气,那个女人确实被冤枉了。

      朱大成远远地躲在一株老槐树后面,他看着上官牧野在山脚走来走去,心中早打起了嘀咕,难道这火真不是南枝烧的。这可不行,如果让这城里人给翻了案,那500块钱不打了水漂。

      须得让南枝给招了,只要她招了凡事就好办,包黑子活过来也没用。所以,干脆自己去派出所吓她几句,她一个女人不禁吓,准会招。

      朱大成一路小跑,先回到家中抱了一床棉被,这才赶去派出所,迎面遇到刘所长。

      “不是说了吗?等人招了就把钱给你,不会拖欠的。”刘所长不悦,两天的时间朱大成来回要了四五遍。

      “刘所长,我听说南枝还没招。这样吧,我和南枝是邻居,不如由我去和她说说话,劝劝她,不要顽抗,坦白从宽,说不定她就承认了。”

      “那行吧。”刘所长也没辙,兴许让老人家讲讲,这南枝心思就松动了。

      南枝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这个房间的窗户是封死的,还焊有十几根手指粗的铁条。“谁可以救我?”

      没有人可以救南枝,娘家的兄长是不会管南枝的,他们就怕沾上南枝这个麻烦,躲她都来不及。当年倪燕生给的彩礼钱全数被南枝的大哥南江拿去,一部分给了他岳父家,一部分做了几间砖房。

      当年,南枝看着父母和哥哥在灯下高高兴兴地数钱,从此就对他们再没了感情。

      重男轻女家庭的女儿,都是用来卖给别人的,那么又有什么亲情可谈呢。就像是养猪,把猪养得肥肥的,到时送去屠宰场,能说人对猪有感情吗。

      燕生死的时候,娘家没来一个人,后来领了抚恤金,娘家来了人,一来来了六个。父母、哥嫂,还有两个侄女。两个侄女一进屋就亲热地叫姑姑,往南枝身上蹭,哥嫂也是好妹子地亲热地叫,而父母一口一个我的儿受了罪。

      南枝想起自己嫁给燕生时只有17岁,就被家里人硬逼着嫁人换彩礼钱。

      娘家人的意思说得很明白,希望南枝把抚恤金拿出来给他们盖两层小楼房,说娘家都是靠女儿吃香喝辣,这笔钱应该交给他们。

      南枝将他们全部轰了出去,当时是隔壁的三姑帮着赶人。

      这世上没有人可靠,女人只有依靠自己,自强自立,才不会被人欺负。

      门开了,从门前进来朱大成。“朱大叔,你怎么来了?”南枝感到奇怪。

      “大叔看你进了两天派出所,怕你冷,给你送一床被子来。”朱大成将背后打包好的棉被放在桌子上,他打量着四周,装作同情地道:“可怜,这里连个睡的地方都没。”

      南枝感动了,在派出所两日还没有谁来看过自己,没想到朱大成还给自己带来了一床棉被。南枝不禁对自己之前怀疑朱大成举报自己感到愧疚,如果真是朱大成举报的,他根本不会来派出所。

      “枝啊,大叔是来劝你,招了吧,别再扛了,你一个女人家,公家不会为难你的,最多罚个款就没事了,你要是一直不招,他们就会一直关你。你说你能扛多久,别跟自己的命过不去。”

      南枝没有说话,朱大成瞅着她的神色,她眼中有泪雾氤氲,只当她被说动了。

      “招了吧,赔个钱就没事了。你晓得,燕生虽没亲生兄弟,可有几个堂兄弟,他们打算好要夺燕生的房子呢。你要是不招就一直关这里,怎么去保燕生的房子。”

      南枝咬着嘴唇,薄薄的嘴唇被牙齿咬出血,她也清楚燕生的堂兄弟对这四间瓦房虎视耽耽,只是要让她承认烧山,她没办法做到。

      这个时候,南枝反而更加坚信,山不是自己烧的,自己是在火星完全熄灭后才离开。

      “不,我不能承认,死也不会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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