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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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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章
天地苍茫,寒鸦点点。
几只鸥鸟掠过水面,激起阵阵涟漪,旋即又像是怕见人一般,飞速地钻进丈高的芦苇荡里,寻不见了。
钻过厚厚的芦苇墙,那群鸥鸟来到一片草地上,满地寸高的草,修整得齐整好看,不知是什么种类的草,即使在深秋也幽幽地泛着翠光。
草上是一座座黑石砌成坟包,在阳光下有晶晶的光。很明显的,这是一片茔地。
准确地说,是沈家祖坟。
此时疑雪就跪在其中一座坟前,一身白衣,若不是戴着同样白色的抹额,别人不会看出来这是一件孝衣。
“父亲,雪儿给您带酒来了,是您最喜欢的‘青筠’。”边说边斟了一碗,倒出来的酒色明净,清清地透着碧色。
把白净的瓷碗摆在坟前的供台上,疑雪从怀中拿出一方沾着墨痕的青色巾帕,用一块绯色玉石压在供台上。
“雪儿见到安叔叔了,他跟您说的一样,气质温润清冽,是个美人呢。对了,他让我跟您说,他过得很好,让您安心。不过雪儿能看出来,他定然也是放不下您的,否则,怎么会在给我备的马车里放了这两样东西,安叔叔的心意,您应该比我明白。”
那青色巾帕上的字迹是沈晏的,沈晏惯用瘦金,写的字常常透着金戈铁马之意,而那方巾帕上是他不常用的簪花小楷,字形清隽秀雅,透着婉转的情意。而那绯色玉石上,刻着‘天清无云’四字,可不就是一个‘晏’吗?
这样玲珑曲折的心思,若是父亲活着,定是少不得一番心酸痛楚吧。
可父亲终究去了,不管放下了的还是放不下的,一旦被这墓碑隔断了阴阳,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疑雪拿出另一只小巧精致的白瓷杯,斟了‘青筠’,自顾自饮了起来。
“父亲,雪儿陪您喝吧,从前你总不教我多饮,说坏了君子正气,今日且不管那些俗礼,咱们父子二人喝个痛快吧。”
‘青筠’是一种苦酒,不管前味如何,最终落在舌尾的都是草木的清苦,这种苦直抵心间,喝一点就能让人醉在这苦里,虽然苦,却自有一股让人痴迷的芳甘。物极必反。
疑雪一杯一杯地喝着,从跪着喝到趴着,最后蜷缩在墓碑前面昏沉沉的,手里还攥着酒壶的细颈,似乎是醉的很了。白色的抹额也在动作中摩擦得松了,落在了前胸上,随着呼吸起起落落的。
宋衍风看着蜷在地上毫不设防的人,抹了一把额上因为四处找人而急出来的汗,轻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笑了笑,弯腰想把人横抱在怀里。
醉了的疑雪却突然来了劲,伸出手极力扳住墓碑,不肯起来,像只可怜的幼猫,“我不走,我不要离开父亲!”
宋衍风也不敢使蛮力,怕把他拉伤,只好蹲在地上,轻声哄道,“乖,地上凉,天色也晚了,明天我再陪你来好不好?”
疑雪不说话,只是闭着眼睛低声啜泣着,脸颊红红的,紧紧贴着冰凉的碑石,泪水滚落在石头上,随着纹路流下去,积起亮晶晶的一洼。
宋衍风看的心里难受,实在怕再待下去,让他受了凉,就点了他的睡穴。
还不等疑雪瘫软下去,宋衍风就一手拦住他的腰,轻轻巧巧地抱在了怀里,为了防止他受凉,直接裹在自己外袍里面。
迷迷糊糊的疑雪嗅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往他怀里钻了钻,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咂了咂嘴睡着了。
取下疑雪手中的酒壶晃了晃,直接扔在了地上,轻点了点他的鼻尖,宠溺地说,“你这是喝了多少?”
怀里的人皱了皱眉,把头埋在他怀里。
宋衍风运起轻功,不过一刻就到了房里。
等到了房中把疑雪放在床上,才震惊地发现衣襟上,刚才疑雪趴过的地方已经湿了一大块,不过天冷穿的厚,他一直也没发现。
宋衍风给他解开睡穴,疑雪醉眼朦胧地坐起来,眨了眨眼才看清眼前的人,眼角酸涩,心上还有一阵一阵的揪疼,泪珠子不要钱似的滚落下来。
宋衍风看他这样,心里也跟着疼,坐在床侧把他圈在怀里,一只手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拿着帕子给他拭泪,“雪儿乖,不要哭了,我看的心疼死了。”
疑雪扯动嘴角想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只能断断续续抽噎着说,“我…我也不想哭,可是…忍…忍不住。”
像哄小孩儿似的,宋衍风把他整个人抱在腿上轻轻晃动着,“没事的,没事的。”
疑雪止不住地啜泣,边哭边说,“衍风,我没有父亲了,再也没有了……”
宋衍风手忙脚乱地给他擦泪,“没事,以后我就是你父亲。”
疑雪哭声顿了顿,转过头看着他,瞪大了眼睛问了一声,“啊?”
宋衍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慌忙解释道,“不是,我是说以后你就把我当父亲。”
疑雪眼睛瞪得更大了。
“不是,我是说,我会像父亲一样宠你的,”想了想依旧觉得别扭,捏住疑雪下巴,与他对视着,“我是说,我会永远宠你疼你,比沈伯伯更甚,只要我在你身边,你永远都不要怕。”
疑雪终于破涕为笑,眼圈红红的,促狭地挑了挑眉,低声喃喃了一句,“宋爹爹。”
宋衍风眸色深了深,“你叫我什么?”
还不待疑雪回答,就直接把人扑倒在了榻上。
…………
云中一条看上去与别处并无二致的巷子里,有一座看似荒废已久的宅院,从外面看,粉墙都已经斑驳,一大块一大块的青苔结在墙壁上,端的是破败不堪。
院子里也是稀松平常的景象,一棵老柳树哀哀地立在那里,稀疏的枝条上没有一片绿叶,只有几片枯黄的叶子随着秋风荡着秋千,摇摇欲坠的。
谁都不知道这样萧瑟的景象中隐藏了多少黑暗和危险,无数的暗卫隐藏在阴影、瓦缝中,他们时刻警惕着,因为屋里是他们忠于的帝王,这样的保护,对于一个帝王来说还是不够的。
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陛下要千里迢迢地来到这么一个危险又荒凉的地方,而且带来的人数之少,绝不是一个帝王所达到的标准。
坐在正厅里的是一个青年男子,锦袍玉带,一副富家公子的模样,只是眉目间的戾气有些重,他手边摆了一杯茶,阳光从损坏的门缝中泄露,照出茶汤上方氤氲的蒸汽。
他端起茶,用杯盖抚了抚热气,轻抿了一口,从容地朝虚空问了一句,“他同意了?”
原来房中阴影处跪了一个人,那人低着头看不出面容,只能听到他回答的一声“是。”
听到想要的答案,梁行歌把茶盏放下,站起身朝那人走了几步,微微躬了躬身子,“条件?”
那人伏在梁行歌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只见梁行歌眉头渐渐皱起,旋即又舒展开,做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自言自语了一句,“没想到他弟弟这么好对付。”
喀喇——
窗户处传来一声脆响,木质雕花的窗板随之断裂,一群黑衣蒙面人越窗而入,行动间不带出一点风声,可见都是顶尖好手。
梁行歌急忙向后退去,堪堪躲过刺过来的剑尖。
隐在暗处的侍卫纷纷出动,所有人都在惊诧这些黑衣人是怎么在重重防卫下进入内室的。
来不及细思,只见这群黑衣人脚步稳健,进退有度,很快就摆成一个包围的架势,每个人手中都是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这群人也不再逼近,只是在空中整齐划一地挽出一朵朵漂亮的剑花。
侍卫们眼花缭乱的,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那群黑衣人趁着侍卫们失神,纷纷从袖中掏出一丸白球,指尖一抖摔在地上,药丸顷刻化作白色雾气,随着阳光想上升腾,此时侍卫们再想屏气凝神已经晚了,一旦吸入了那种雾气,这些人连刀都拿不住,虽然身体没有其他的异样,那种无力感却从头皮传至脚趾。
毫无悬念的一场打斗就这么结束了,奇怪的是,黑衣人并不杀这些已经没有丝毫战斗力的侍卫,只是擒住他们,不让他们有任何动作。
其中一个黑衣人缓步上前,一把擒住被护在最中间的梁行歌,折住他的两只胳膊向后拗,把他摁在了桌子上。
那黑衣人一手压制住梁行歌,另一只手摘下了遮面的黑纱。
待梁行歌看清是他面容后,心中不由一惊。
是玄铎!
玄铎声音冷冷的,“陛下,平日里你作为上位者,从来是我听命于你,如今被我一个卑贱之人捏在手里。”压住他无谓的挣扎,冷笑道,“怎么样?不好受吧?”
梁行歌呸了一声,说道,“呵,没想到朕竟会折在一条狗手里,还真是讽刺啊。”
玄铎闻言手中力道加重些许,梁行歌低呼一声,疼的额上汗珠滚滚落下,流过额角一道寸许的褐色疤痕,滴在玄铎手上。
玄铎盯着那道疤,不知想起了什么,手上松了松,“你怎么知道我会杀你?。”
梁行歌身子一僵,鹰眼眯了眯,“你什么意思?”
玄铎松开他,“不知陛下肯不肯与我做个交易?”
“交易?什么交易?”梁行歌审视着玄铎,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玄铎低了低眼睫,遮住眸中压抑不住的情感,侧过了身,“如你所想,我这几年除了在你身边做暗卫,暗中也发展了自己的势力,至于我的势力如何……”眼角一挑,唇角勾成一个讥讽的角度,哪里还有半分从前忠心暗卫的模样,扫了扫梁行歌狼狈的模样,嗤笑一声,“想必你也知道了。”
梁行歌心中恼怒,眉角抽搐了几下,问道,“你想要什么?”
玄铎逼视着他,俊朗的眉眼一瞬有些狰狞,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很简单,我要人。”
梁行歌眉头皱了皱,朝玄铎问道,“人?”
看着梁行歌眼中的不解,玄铎又补充道,“我助你得到云中,事成之后,你要把公子交给我,不过……”伸手攥住梁行歌衣襟,紧盯着他的眼睛,“过程中不许伤他一丝一毫,否则的话,我不会放过你的。”
梁行歌扣住玄铎的手腕,想扯下来,却怎么都扯不动,心中计较了一番,抬眼对玄铎笑了笑,“我答应你。”
玄铎这才松开他。
理了理衣襟,梁行歌坐在厅内唯一完好的一方案几上,眸中闪过几丝兴味,“美人么,本来就是用来疼惜的,你担心这些着实多余了。”
玄铎也挑了一处坐下,听见他这么说,心中有些气恼,瞪视着他,“我见过你欺负他。”
梁行歌整理衣衫的手指顿了顿,疑惑地看着他“你见过?”
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玄铎脸色红了红,并没有答话。那天梁行歌走后,是他把公子腕上的红绫解下来的,因为绑的紧,时间又久,刚解开时,白皙的手腕在他眼前控制不住地哆嗦着,手指颤抖,几乎捏不住蔽体的衣物,眼睫低垂着,面上有些羞窘的薄红,一副饱受了欺凌的可怜模样,以至于他之后几日的梦里,都有一双勒出青紫痕迹的腕子,为他做着些不可言说的事。
梁行歌看出他的神思不属,猜测他正想着些龌龊的事,心里不由嗤笑了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美人给你,反正我只要天下。”话音顿了顿,又道,“不过你打算怎么帮我?”
玄铎笑了笑,“你以为玄灵怎么会突然告诉你云中祁州这个地方?”
梁行歌心中一凛,“你故意把我引来的?”
“不是正和你意。我暗中早就帮过你了,你不知道而已。”
玄铎收起讥讽的神色,正色道,“我猜陛下此来必然是微服,既是微服,带的人手定然不够,我可以给陛下解决这个问题。”
梁行歌鹰眸亮了亮,“你能给我多少人?”
“一千人以下,任凭调遣。”
梁行歌有些吃惊他手下人数之众,疑惑道,“你既然什么都不缺,何必要找我帮你?”
玄铎声音冷冷的,“这你不用管。”
之所以找梁行歌,一是为了试探宋衍风虚实,二……自然是为了以梁行歌为幌子,自己隐在后面,关键时候救下公子,若是单纯的做个坏人,万一招致公子怨恨,岂不是得不偿失。
他要的,可不只是公子的身子,他要公子从灵魂到□□,都属于他一个人。
玄铎啊,贪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搞一轮有奖竞猜吧!
前几章出现了一个国师,emmm还记得吧,不记得求你们回去看看,那个国师其实是个熟人……
谁能猜到他是谁我就发大红包,很大的哦
前面忘说了,感谢以冬小天使和盏中归雪老太太的大地雷!鞠躬!
对看我文的小可爱表个大白!
顺便,我这次是不是很粗长嘞,满不满足啊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