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非人间》特别随便

1、雨水

　　叶行摇晃着身体向寨外走去，眼前一切都是模糊的。
　　火势乘着风窜天而起，燎过屋檐壁角。
　　待走到江水边叶行终于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一头栽倒，除开眼鼻几乎整个身体都埋入了江水中。
　　仅离叶行半尺远的岸边都是尸体，血水顺着纹路融入江中，几乎将半个湖面染红。
　　叶行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睁大了眼。
　　所见的天一半是江河天光，另一边却是仿佛要将天都烧尽的大火。
　　耳边都是大火中燃烧建筑轰然倒塌的声音，偶尔隐约传来几声没有死透的人的哭喊尖叫。
　　鼻尖若忽略这血腥之气便都是江南氤氲的湿气，缠绵，又清冷。
　　若真有地狱，怕就是这般模样了。
　　闭上眼睛之后，仿佛时间又再次回到了四五年前。
　　耳中几乎都是呼喊，然而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住。
　　过往的每一年，每一夜，梦中所见也不过就是这样。
　　睁眼与闭眼并无区别。
　　然而下一刻，叶行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从水中站了起来。
　　手中一甩，匕首便出现在了手中。
　　血再次从头顶流了下来，没过眼睛。眼前一片血红，即便这样也看清了从江面来的船上正站着的一身玄衣。
　　随后而来的便是一声出离愤怒的咆哮：“叶行——！”
　　啊……又是这样。
　　叶行却是笑出了声。
　　仿佛是松了一口气，顷刻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叶行眼前一黑再次栽倒在了江畔。

　　“你才不过十三，今后打算为何而活。”
　　“为何而活？”少年抬起头看着眼前一袭白衣仿若仙人的人，只是重复了一次他的问话。
　　“你小小年纪这般经历，若是没有念头怕是活不下去了。”
　　少年没有动，然而只是片刻便回了两个字：“复仇。”
　　“也罢。”对方似乎对他要说的答案终究是何并没有什么兴趣。
　　“你是谁，为何救我？”
　　“曲迎风。”对方说了名字之后却似乎想了很久，最终吐出了两个字，“赎罪。”

　　再次醒来，叶行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满目繁星，随后而来才感受到了身旁点点火光。
　　耳畔传来的是潺潺水声，片刻之后叶行才明白过来自己是在一叶小舟上。
　　往下一看，便看到了记忆中最后乘舟而来的凌飞星。
　　凌飞星没有说话，一半脸被他所点的油灯染上火光的颜色。
　　凌飞星自是剑眉星目，一张薄唇在火光的晕染下显得格外好看。另一半面目却是隐匿在夜色中了。
　　凌飞星知道自己醒了，叶行想。
　　沉默片刻之后，叶行却笑了起来。
　　从一开始低沉的声音，到传开江面的放肆大笑，再到之后仿佛野兽的呜咽。
　　终于凌飞星似是不耐烦了，眉头微皱，还带着些许不耐：“你笑什么？”
　　“你为何救我？”
　　凌飞星却再次沉默了下去。
　　叶行只是一问，并未想要答案，然而凌飞星却开口了：“我与你不同，下不了杀手，便只有救了。”
　　凌飞星这句话似是取悦了叶行，这次虽无声，然而在星空夜幕下他的确是再次笑了。
　　凌飞星有所察觉，然而实在不知这个小魔头心中到底在想什么，便没问。
　　叶行却直接翻了个身，船身晃荡了一下波纹四下散开。
　　凌飞星又要出言的时候抬眼看到叶行一只手已经伸出了船，手掌半垂入水中，轻轻一划四下波纹便再次散开。
　　“你背后还……”凌飞星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叶行背后的伤口又裂开了，那是一道斜贯整个背脊的伤，深可见骨。是水贼头子砍下的。
　　他身上的伤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早已不知道什么是痛了。
　　手一划拨碎了江面的倒影，终才喃喃自语了一句：“天地非人间。”
　　然而此时这句“天地非人间”由叶行说出来，却全然不是曲迎风那个味道。
　　凌飞星正要发作，叶行却已经坐起身来了。
　　坐起身也就罢了，还把两条腿伸出船身垂到了水里。
　　叶行这动作有些大，背后的伤口又裂开了，把凌飞星撕了衣服给包的绷带又染红了些许。
　　江风吹来，满鼻都是血腥味。
　　凌飞星简直快被逼疯了。
　　“你如果不想活了就从这麻溜地跳下去。”凌飞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也免得我心烦。”
　　叶行转过头，看了凌飞星一眼：“好。”
　　凌飞星心里一惊。
　　叶行却并没有真跳下去。
　　凌飞星很想骂人。
　　叶行却仿佛一个小孩子一样，用脚划着水，从满是血的衣袋里又把那个香囊给掏了出来。
　　香囊打开，里面是几张被血染过的破糖纸。叶行小心翼翼地一张一张铺开放在船沿上晾干，似乎是心情很好，甚至哼起了小曲儿。
　　说是小曲儿也不对，更像是哪个乡间随处可见的童谣。
　　又过半晌大概是玩够了，叶行收回了脚，将晾干了的糖纸又一一收回。随后便弯腰双手抱着膝盖往一边安静地坐着不再说话了。
　　到底叶行才十七，这个样子蜷缩在一角居然显得有几分可怜。
　　仿佛再次回到了凌飞星初见时的模样。
　　比起那个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杀人小魔头，更像是尚不知世事的幼兽。
　　凌飞星心里长叹了一口气：“我们顺江而下，大概明日到淮水镇，之后分道扬镳。”
　　“好。”
　　“……”凌飞星极度不爽提起一口气看过去，就看见叶行仰起头在看着天。
　　凌飞星也跟着抬起头，叶行那边却开口了：“人死了是不是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这是哪儿来的骗小孩儿的话，凌飞星心中鄙夷了一下，却没忍住讥讽，“是啊，现在天上怕是又多了几十上百的星星在盯着你。”
　　叶行的神色却温和了些许：“那便让他们看着好了。”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凌飞星仰着头，今日虽然数十人惨死，眼看着江湖要不太平的样子，夜空却是格外明亮的。
　　这天地从来也未曾因为哪一两个人变色过，任凭这江湖几经变迁，也仍是“星垂平野阔，月入大江明”。
　　也无人知晓叶行又一夜之间杀了一寨水贼，更无人去想，这水贼中有多少本不至死的老弱妇孺。
　　也不知今日救叶行这一命，他日会害死多少人。

　　第二日凌飞星醒来，叶行已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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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来乍到，多谢大家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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