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渡》路过的老百姓

53、百兽

　　琅嬛幻境之内，小桥流水，早已物是人非。

　　只是流水自流，那些亭台楼阁尽是废墟，但到底还是能窥得一缕堂皇之意。三人漫步在这曾有的故国之内。

　　青君说道：“这一条河乃是三途川的分支，你要叫他黄泉，亦是未尝不可，我记得我往日去寻平等王喝酒，倒是路过黄泉，便见得那黄泉边上开满了曼珠沙华……

　　啧啧，那鲜红一地的景象，当真是美不胜收。这白城渡旁的风景，若是放在从前，恐怕也是如此艳如流火，只是如今……”

　　他轻声叹了口气，清冷的月光打在他的脸上，映照出一片乌黑，倒是让人忍俊不禁。

　　“我这回要来孤竹之国，便是想要知道，他在何处，悠悠生长，又在哪里，受了委屈，吃了苦难，要让自己如此担着重责，端着架子。”秦二喃喃道。

　　青君说道：“那你如今，可是明白了？”他伸手，抚摸了一把端放在一旁的石头雕像。

　　如今，已是被岁月侵蚀，有些许坑坑洼洼。

　　秦二望着四围，抿着嘴唇，轻声说道：“我或是懂，也或许还不知罢？我头一回觉得，他离得我那么远，好似一阵风，不好捉摸，也不好揣测，他总是一副胸有成竹，有居高临下的模样。

　　他离得好远，哪怕我站在他身边。”

　　三人沿着渡口走了过去，却忽然看到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堆零零碎碎的陶片，好似是个酒罐的残片一般，正在地上歪歪扭扭地拼出“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甲申。”

　　这陶片好似也被时光腐蚀了都已经有些风化。

　　石苏低下身子，张了张鼻孔，笑着说道：“这……这骚狐狸……怎么哪里……里都来过。”秦二也是看着惊奇，不由得转过身，望着青君。

　　青君却是把头扭到另一边，一边好似做贼心虚一般地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狐狸，好像以前也是琅嬛幻境的住民。”

　　秦二却走到他的面前，伸出手来，用力把他的脑袋掰正，目不斜视地盯着他。

　　这位原本高高在上的神仙，不一会儿，就败下阵来，挥了挥手说道：“好了好了，我真的只知道甲申在一千多年前，就住在琅嬛幻境了，不仅是他，”

　　他说着将手指一指，正对着石苏，说道：“他也是琅嬛的后裔，不然孤竹怎么会将他带在身边，狼族和狐族，本就是琅嬛幻境百兽大族之中，极为重要的两支。

　　至于甲申可能还不过是琅嬛狐族里的叛逆者，不过，琅嬛之地，本就是和谐之所，故而就算他再叛逆点，也没什么害处，之后，他从此处出去，就去投奔了当时中原的康王。

　　从此成为了康王亲信的酒令官，直到康王故去，他才挂帅离去，做了个逍遥妖怪，一千多年来，在人间游游荡荡，并未回到家乡之中，方才避过了那场大祸。”

　　青君说完这句，不由得叹了口气，只是石苏却是怪叫了一声，两人闻声赶忙走上前去，只见得离了此处，五六十步之处，也摆了一块陶片。

　　只是与乱石混在一处，若是不仔细观察恐怕也看不清有这么一个细节在内。

　　秦二皱了皱眉头，不知道当年甲申为何如此行事，只是直觉总觉得此事，并不简单，一旁的青君却“啧”了一声，说道：“你们发现这陶片好似是指向我们原本来的方向的？”

　　秦二蹲下身去，只见得那块陶片好似特意被敲成一个有两个棱角的模样，而这两个细小的棱角，一头指向出口，一头则好似指向前方不知名的方向。几人面面相觑，不由得都想到了一个可能。

　　“恐怕那只臭狐狸，这是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秦二想了想说道。

　　“那他还不如撒上一泡尿来的方便咧。”青君却不动声色地顶了少女一句，顿时被少女一腿踢在小腿上，抱着小腿在地上嗷嗷乱叫。

　　“他……也……没有……那么多……尿啊。”石苏不解其意地挠了挠头。

　　不出所然，也被少女一个板栗敲在脑袋上，反倒是把少女的手崩的生疼。当事人却好似个没事人一般，站在远处傻笑。

　　“沿着此路往前看看便可以知晓了，也没有这么多麻烦。”青君清吟一声，率先往前行去。

　　只见得沿途之上，尽是这种藏着极为隐秘的陶片，有几次三人还走错了道，秦二倒是觉得此处若是不像如今这般分崩离析。

　　恐怕便与迷阵并无不同，他们多次路遇不同的岔道，好似这些分支通向不同的远方宫殿，站在原地，她都可以看见那些漂浮于琅嬛之中的断壁残垣。

　　好似是一座座悬浮的废墟，那些被不知名外力击碎的巨大堡垒，裂成一段段的，就这么漂浮在这个充满死寂的空间之内，静静地诉说着宫殿主人昔日的辉煌。

　　“那些应当是孤竹国内，各大兽族的壁垒，只是如今早已无存了。”青君走到少女身旁，轻声说道。

　　“上意不可测吧，天威也难度。”不知为何，秦二忽然想起那个想要把持天下的兄长来，是不是正因为所谓的天威如电，所以人人都费尽全力，往上攀附。

　　好似站在人间之顶，还远远不够。只是这又有何等意义。

　　生杀予夺，不过百年，一抔黄土，故而才有那么多求长生，寻根本，访蓬莱的故事吧。

　　只是种种事件，最后却只能无疾而终，大多人不还是与常人一般，生老病死，亦或是吞服丹药，死于非命。

　　大陈开国之君，死于铅汞。

　　只是神霄派势力庞大，羽翼渐丰，太子登基，也不过是敢怒不敢言，而朝中群臣早已是神霄门下做走狗。

　　糜烂生疮，不知是否算无药可医。

　　而上天之上，好似也是这般，当真，让她心头也闪过一丝绝望。

　　青君不知是否觉察到了什么，他将手搭在少女肩上，笑着说道：“实际上此事，也是出师有名，毕竟琅嬛幻境本就是那位大人的私产，孤竹据为己有，似是不知，

　　但其中种种，乃是神仙做派，他却置若罔闻，说是自大，也是应当，更是解放了其中珍禽异兽，令得百兽反客为主，更是不该。

　　如此神罚，也在情理之中，我们一众仙人，俱是法力低微之辈，若是不以这等雷霆手段，震慑百里，那些神霄派的也好，六面术士也罢，不都得统统骑到咱们头上来了？”

　　他这话说的看似玩笑，倒也是一派无奈的语气。

　　少女心头一宽，正说着话，忽然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宫殿，只见得宫殿之外，俱是断去首级的各色动物坐像，有狮有虎，也有熊有狼，更是有说不出名字的珍奇异兽。

　　都一个个静静地蹲伏在大殿之前，而他们的首级，却都被丢在一处坑洞之中，不知为何，这坑洞好似来不及盖上土培。

　　那些首级雕刻的栩栩如生，好似是活物，如此这般冰冷地躺在坑底，让人不由得有些心中发毛。

　　就连神仙中人的青君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正当三人还在惊讶的时候，只听得一声巨大的“吱嘎”声，从门前的大殿之内传了出来，只见那扇裂迹丛生的大门一下子打开了。

　　好似一阵大风传来，将三人吹得东倒西歪，只见得雪绪手中散发出一阵柔和的光芒，一颗碧绿色的宝珠，就出现在了大门之前。

　　渐渐地风势小了下来，而在三人周围，顿时起了一层淡淡的屏壁，一点点地将寒意与恐惧驱散了开去。

　　三人喘了口气，秦二刚要向着青君道谢。

　　转眼之间，接着碧珠的光辉，她在转身的时刻，忽然看到原本不言不语的石苏，双目之中，潺潺地流下了血泪来。

　　而他浑然不觉，好似一副木然的表情。

　　她来不及多想，只听见坑洞之中，传来一阵阵虎啸龙吟，伴随着各色狰狞的咆哮声。

　　青君忽然大喊道：“这下要被那只臭狐狸害死了，这里是当年百兽统领死守的上洛的通道大门，我本打算绕过此处，从地下过去，谁曾想遇到这么个事儿。”

　　他话音刚落，那些野兽的造像，好像活过来一般，那些石塑的身体一下子迎风便涨，顿时各个如同摩天的金刚一般，仰天咆哮。

　　秦二望着这些野兽，好似能感受到他们心中的不屈，青君所言，可能并不全对，但还是能感受到这些万兽之长的不满。

　　正当他们要将兽足狠狠往三人身上踩下的时候，青君忽然伸出一只手来，三人上空顿时升起了一道巨大的壁垒，一下子就顶住了三只兽足的倾轧。

　　而在这个当口，原本木然的石苏忽然就站在了众多石像跟前。

　　他眼中的鲜血已经干竭，只留下两条鲜血流过的痕迹，一头白发极为刺目。只是不知为何，秦二只觉得面前的少年人，好似变了个人一般。

　　那土坑之中，忽然传来一声：“咦？”好似惊奇，为何有这么一个人出现在此处。

　　“你是皋仪的什么人？”忽然一声清幽的女声，从土坑之中悠悠地传了出来。

　　那些巨大的石像，好像也感受到了同族的气息，缓缓缩小到了原本的模样，又站在原本的位置，不曾动弹了。

　　少年人临风而立，一股苍茫的气息，从他的身上不断散发而出。

　　就连青君都不由得变了颜色。

　　那土坑之中，好似又有谁人沉不住气，又开口问道：“你小子是不是皋仪的后辈，为何到了此处，见了我等先辈，不拜不叩，反倒是如此倨傲！”

　　石苏环顾四周，原本节节攀升地气概，忽然转化成了一股落寞的情绪。

　　即便如此，他还是袖手而立：“我并非皋仪，我是白石苏！”

　　少女见他明眸皓齿，不由得想起那一个月夜里，那个一言不发，扶住她，不让她轻易跌倒的少年来。

　　只是不同的月色之下，他是否还是如此，初心不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