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渡》路过的老百姓

51、传说

　　辰州在辽西郡之南，如今却早已荒废，作为一座被黄沙覆盖的古城，自有孤竹一代，便是古都前哨，其间一草一木与孤竹国息息相关。

　　只是孤竹上洛，琅嬛幻境，一夜陨落，殿堂凋敝，百兽失所，这座原本繁荣的城池也逐渐失去了往日的光辉，直至如今，不曾见到一人居住。

　　而孤竹国境，又有什么地方不可免俗？自辰州起，这一条山水路上，除了瞧不尽的各色百草丰茂，一程花树，一程风雨外，人烟全无。

　　只有灵智未开的小生灵们在此做窝，辽西郡曾三番四次，妄图将这一派自然的景象并入窄小的辽西，但无论多少次出兵攻坚，还是请来法师做法，都统统在此处迷了方向。

　　故而就算在郡内，都有些个愚民，说正是有孤竹君默默庇佑着这一块世外净土，所以野心家也好，虎狼之势也罢，都无法踏足此处一步。

　　“自辰州踏鹤而去，便是登仙路，几百年前，这等传言就流传在人间，如今看来，这一方仙境福地，若是流连其中，当真比之天上也差不了多少，只不过红颜易老，岁月无情。

　　江山不变，而人却是耐不住时光的消磨罢。”青衣客望着被黄沙与绿萝覆盖的低矮城门，不由得赞叹道。

　　秦二不言不语地凝视着一方水土，身后是一片黄沙，来路渺渺，不曾归去。

　　“辰州被称为孤竹国之北，也是琅嬛幻境的一部分，想来也可窥得一缕古孤竹的模样吧。”青衣客先行往城中走去。

　　他步伐轻快，倒是惊起了两三只低头在城门口吃着草芥的麋鹿，一蹦一跳地跑开了去。

　　少女跟在身后，山水郎君却是好似如数家珍一般倒是说起孤竹的典故来。

　　秦二不由得插嘴说道：“我说山水郎君，你当真只叫山水郎君，没有自己的名字来着吗？”正走在前头摇头晃脑的青衣客轻声说道：“你若是不问，我还以为这辗转千世，还仍旧记得我的姓名呢？”

　　少女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张薄薄的嘴唇，带着一丝慵懒而调皮的微笑，好像似曾相识，也好似熟悉依旧。

　　她吃力地摇了摇头，方才从他的脸上把眼神挪开。

　　山水郎君轻声说道：“雨师公子骏台部下，有四位山水郎君，一名‘孟章’，其二‘风生’，三曰‘苔乾’，我出任此职，不过三千年，在其中年岁最小，雨师赐字‘青君’，而我本名雪绪。”

　　他娓娓道来，言谈之间好似弹琴丝竹一般优雅，不由得让少女生出一股好感来，哪怕他总是一副吊儿郎当，又玩世不恭的模样。

　　但仍是抹不去，他救她于危难之际，又带着她重游故国，更何况，冥冥中，似是有一股熟悉的感觉，不断地将她向雪绪拉近。

　　她感觉呼吸有点急促，连忙转过话题来说道：“你可知道孤竹君的故事？不妨与我讲讲。”

　　他笑着说道：“当真是有了情郎，连相玩五百年的好友都忘却了。好好好，那便依你便是了。”他望着周围的水草，与闲庭信步的鸥鸟，顿了顿，忽然皱起了眉头。

　　“又帘，你好似有朋友来了。”话音刚落，城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身着劲装，一头白发的少年人，正是离去多日的石苏。

　　不知为何，他的眉宇间多了几分稚气，比之当日的杀伐无情，这位狼族少年似是在辰州待了多日，逐渐沉浸其中，洗去了往日身上的铅华。

　　石苏也看到了两个慢悠悠往此处靠拢的人，慌忙跑了过来。

　　却警惕地看了一眼颇为陌生的雪绪，不知此人是敌是友。

　　秦二看着面前高大的汉子，又想起原本几人聚在一起的时光顿时一股酸楚涌上了心头，但心中却有了那么一丝明悟。

　　既然与石苏可以重逢，那与孤竹君的相遇，犹然可期。

　　人间晃晃，她既然信了命定，就要相信这姻缘的红线，会牵着对方，在一次次错过之后，在正确的时候，来到他的面前。

　　如果不行，那便让一切回溯，回到过往的起点，哪怕同生共死也好吧，她咬着嘴唇想着。

　　狼族少年看她面色凝重，好像也担心了起来，又看了看，那个充满了危险气息的男子，猛地抱过秦二，便是对着青君起了一记重拳。

　　青衣客堪堪避过，站在扬起尘土的三丈之外，不由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秦二这才发现身边的少年忽然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犬牙都露在外头，好似随时都要扑上去厮杀一般。

　　连忙抚了抚他的手臂，笑着说道：“石苏，见到你我很高兴，他是我的……很早以前的朋友，这次我被困在秦府之中，最是艰难的时候，全凭他前来搭救，才能脱出险境。”

　　石苏还是那么一副警备的状态，只是听得少女的言语，倒是有点平静了下来，青衣客也不见动作，过了一会儿，少年人方才放下防备，缓缓又站直了身子。

　　用着不熟练的口舌说道：“秦……又帘，我……我回去……之后甲……申和王都……都已经不见了，你也……你也不见了，我去……追……追狐狸……他味道比较大……他和王去了一个……一个地方……他让我来……来这里等你。”

　　少女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脑袋，他好似是一只乖巧的小犬，微微眯起了眼睛。

　　秦二心中却是起了疑惑，孤竹与酒客狐和他分别之后，明显另有目的，只是如今，事情早已脱出了她的想象，而对面那个笑起来似春风的男人，恐怕知晓天机，但问恐怕是问不出来什么的。

　　她顿时觉得有一些头疼，但还是又安抚了一下石苏。

　　“石苏，一路上辛苦了。”她低头看了看少年的脚，原本买的马靴已是破了底，但他还是套在脚上，恐怕他也是这般长途跋涉，一路行路到了此处。

　　“不……不辛苦。”少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时青衣客也走上前来说道：“石苏，嗯，石苏，有些意思。”

　　秦二不知他一番不明所以的话有什么意思，但问起来，他又是笑而不语，不由得让自己有些加气。

　　“你不是想知道孤竹的过往吗？怎么又纠结起别的事情来了？”青衣客笑着说道。

　　秦二气鼓鼓地白了他一眼，青衣客笑而不语引着几人往城内走去。

　　这座城池，与一般人间之地，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好似时间在这里停止了一般，琳琅满目的沿街店铺，和无人伫立的小摊位。

　　只是如今，这些地方早早被小兽占据，随处可见麋鹿白鹤，与兔儿在楼宇间蹦蹦跳跳，偶尔还能瞧见几只猛兽，正瘫在阳光底下，晒着太阳。

　　“辰州是琅嬛幻境的一部分，琅嬛崩塌之后，这些走兽便从其中流放了出来，而原本住在此处的人们，则被挪移到了人世之间，不肯离开的兵马，则被伯夷叔齐带去了首阳山。

　　所以，又帘你懂为什么当初孤竹孤身一人，还要登上首阳山吗？上头可是有四十万孤竹奇兵，只要有他们，他便可以东山再起，便有机会，执掌天下。”

　　少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一旁的石苏却不知他在说些什么，一脸茫然的样子，只好低头去戏弄那些胆小儿的兔儿。

　　他一咧嘴，那些原本还好好的小东西，慌忙在石板路上寻着洞穴，不想找不到，只得一头撞在墙角，引得少女笑出声来。

　　“你瞧瞧头顶。”青君说道，两人慌忙抬起头来，只见得有几只白鹤舒展翅膀，缓缓飞过天际，再往上，好似有一个漩涡，散发着黑暗的气息，就这般静静地悬浮在天空之中。

　　“那便是当年辰州城，连接琅嬛幻境的入口，只是琅嬛崩坏，此处的通道也变成了摆设。这辰州城，便是琅嬛幻境一角的倒影而已。”

　　“人有人地，兽有兽国，总领两处，是为孤竹。”三人漫步在城池之中，越往深处走去，越发是一些不曾见过的兽类，在城中来来往往。

　　“又帘，你可知道，孤竹便是在辰州城中诞生的？”忽然青衣客冷不丁地问道。

　　“古有记载，在辰州城之中，有一女子，返回家中之时，路遇一簇枯竹，北地并无竹生，故而此女子觉得稀罕，又觉得枯败可惜，便将这一簇枯竹，截取了一截，带着回到了家中。

　　而后种在了后院之内，年年岁岁，浇水施肥，逐渐的，原本枯死的竹子，又抽出了新的枝丫，从原本的枯竹内，生出了一株新的竹子。

　　从此之后，这株竹子渐渐生成了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一日，女子的父亲病重，弥留之际，女子于七夕之夜，对着竹林哭泣请求神明，能治愈父亲的重病。

　　顿时竹林之中一片翠色闪耀，父亲奇迹般地好了，而女子觉得是这竹林的功劳，对于这片竹林的耕耘，更是辛勤。

　　忽然有一日，这竹林之中，最为年长的一节竹节之内，忽然裂开，从里头滑落出来一个婴儿，正是孤竹君，女子将他作为神子，献于当时的铜马国国君，国君引以为吉兆。

　　遂将国名改为孤竹，赐此子为二皇子，赐名‘长庚’，伯夷叔齐故去之后，传位于长庚。”

　　青衣客说完，少女不由得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几人步过走道，见过兽群，天光云影，徘徊来去。

　　不曾见过琅嬛风貌，今夕哪知故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