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渡》路过的老百姓

42、火德庙

　　只是不知为何，不远处的街市上，一阵喧闹。

　　秦二下意识地望去，只见得孤竹与老狐狸一步步往此处走来。却不经意间似是见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人群之中一闪而过。

　　她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只是那人影稍瞬即逝，她也不知是否如她所想。

　　原本兴高采烈的她好似是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兜头被人泼了一头冷水，冷静了下来。一旁的少年还是细细打量着她的模样。

　　见她一副沮丧的模样，伸出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庞。她一副茫然的样子，他却也不急躁，仍是温和地望着她。

　　“丫头，刚才还一副屁股着火的德行，现在怎么变了个人似得？”那老狐狸仍是不忘挖苦，只是似乎也觉察到了些许不寻常的气息。左右探看了一番。

　　秦二望着踱步进来的二人，声音略有些嘶哑地说道：“我好像看到我……大哥了。”

　　孤竹似是不为所动，而老狐狸也是一副“这有何等稀奇”的模样，而白石苏则还是不明所以，只是稍稍收敛了那温柔，反倒是露出了些许疑惑的表情来。

　　少女抿着嘴唇说道：“此处硬要说，也是我们秦家的部属，我大哥向来狂妄又有野心，只是心中亦是有韬略五兵，绝不会轻易出现在人前。若是贸然出现在此，只怕便是有所图谋了。”她看了看一脸无所谓的三人。

　　孤竹仍是一副万年不化的冰山眼眸，而酒客狐则当着布庄一堆女客的脸前，把爪子伸进衣服哩，挠了挠瘙痒的背脊。

　　一面无所谓地吐出了一句：“若是如此，便是寻他出来，问个究竟，不就一了百了了。”说罢，他唤了一声石苏。

　　那白发的少年已是应声出了店门，飞奔着汇入了滚滚人流之中。

　　而那处店员却是取着一套男装从里头出来，这处已是多了三个人，而原本那高大的男子却无了踪迹。

　　那掌柜的勉强撑起一个笑容，说道：“这位小姐，这是刚才那位小哥儿的衣服……”她还未说完，少女劈手夺过衣服，一边招呼起一旁的甲申。

　　“老狐狸赶紧把账结了，我大哥周围遍布暗卫，你让石苏这般前去，恐怕会有危险。”

　　说着，她也顾不上迟疑，出了店门。只见得那少年仗着人高马大，不由得将他人撞得人仰马翻，一路上的踪迹倒是好寻的很。

　　秦二循着他开出的道来，周围尽是被他挤开到一旁的居民，与随处可见的小商贩，不过这些人没有受到什么损伤，反倒是好奇地观望着刚才跑过去的人。

　　到底是何等动向。少女皱着眉，却瞧见少年正如同老鹰捉小鸡一般，将一个身穿棕色上衣的书生提在手中。

　　那书生不时发出大呼小叫，一脸惊恐不定的模样。

　　秦二心中发紧，这人倒是与兄长体量相似，她刚要俯下身去，那书生却已经抬起头来，只见得是一张麻子遍布的脸庞，说不上丑陋，却还是吓了他一条。

　　这书生见少年停了步子不由得对着他啐了一口说道：“你……你这等莽汉！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秦二却觉得心口一松，只是不知为何还是有一种莫名地情绪，紧紧地将她抓在原地。

　　他不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面前的书生与站如铁塔的少年还在一处纠缠，她捂着脑袋说道：“石苏，你且将他放了，看来我是认错人了。”

　　白发少年想了想，将那书生轻轻放在地上，那书生却一反刚才的模样，如同一个泼妇一般，尖着嗓子喊道：“唉，你们这些人将人又是抓了又是放了！好大的威风！

　　我可是当今圣上钦点的秀才，是秀才！你们得跟我去见官！让太守大人替我主持公道！”

　　一旁的群众却是笑着对着场内的几人指指点点，间或有些人的声音从路边传来都是：“不知是何处来的臭秀才，还撒泼打滚起来了！”

　　那书生也听得那声音，一张麻子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此时，孤竹君与陈七也都赶到了此处。

　　书生一把抓住石苏的手腕，大声说道：“你和我去见官！”

　　石苏只一笑，轻轻地将手一挥，一下子便将那人推得老远，还举起手掌，捏了把拳头，只看得那人又连连后退。

　　那人左右打量了一番，又走到秦二身边，一把便拉住了她的手腕，秦二被他捏的生疼，不由得轻叫了一声。

　　那人眼底一花，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发现他与少女之间，忽然多了一名长相英俊的少年人，孤竹在他的手背上轻轻一敲，也不知使得什么手法，那人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双手。

　　紧接着少年人从怀中取出一把银票，眼都不瞧他一眼，说道：“闭嘴。”

　　那人又想多言，孤竹却不废话，又取过两张放在手中，往空中一撒，“捡了，快滚。”说罢看了看刚才散漫的两人，头也不回地往火德庙去了。

　　只余下那群追逐着漫天飞舞的银票的纷乱居民，与那个已经把那些银票抓在手里的书生，仍在原处。

　　秦二望着走在最前方的孤竹，不知如何说什么好，陈七悄悄凑过来说道：“秦二小姐，你这是有些过火了，君上本就想咱们暗中行事……”

　　远远地传来一阵咳嗽声，车夫转了下眼珠子又迅速脱离了开去。秦二挠了挠头，虽是知道孤竹所为自有他的道理，但心中也有些忿忿不平。

　　“体会过他的温柔之后，又要变成这么个模样，真是有些不甘心呢。”她静静地想到。一边随处挥舞着手里的布匹。

　　她这才想起来手中的东西，便将他铺展开来，只见得是一件灰色的劲装，规格极大，少女甫将它铺张开去，下摆立马垂在了地上。

　　这等衣衫她之前便见过一次，相较于大漠之上，横行的刀马客，这件衣衫更有中原风情，之前那个名为九方的道人，便是如此打扮。

　　如此想来，若是放在石苏身上，更是妥帖。她慌忙走到少年身前，比划了几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她将衣服叠起，抱在怀中。

　　轻轻在他身畔说道：“待到回去客栈，你便换上让咱们瞧瞧。”

　　石苏却露出了爽朗的笑容，对着她点了点头。连带着秦二都一下子舒爽了起来。

　　前头行路的酒客狐说道：“靠近晌午，这处火德庙，仍是这般多人，真叫人头疼。”

　　孤竹君却是不言不语，只是静静地望着面前的长龙叹了口气。

　　秦二走上前来问道：“老狐狸，我说这火德庙为何我都不曾听过？在此处却是如此鼎盛？”

　　甲申说道：“嘛，你要知道，漠北诸城，连接极远，其中崇拜，也不近相同，比方说，你们辽西郡敬拜之神，不就是你前头的那一位，而此处的火德庙，你不知也是寻常。”

　　秦二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那挺拔的背影，不知为何，心头的阴霾又深了一分。

　　入了庙宇，却发现此处万籁俱寂，游历此处的游客人人手中握着一把香烛，大殿之内，四角都站了两名一身红衣的庙祝，在灯光的映衬下，一派庄严。

　　步道极长，除却孤竹之外，其余四人都左右探看起来，其中又以秦二最是好奇，只见得庙堂两边都绘制了各色壁画，无外乎各种执掌星辰，亦或是与各路怪兽争斗的神话造像。

　　只是不知为何这里头的火德星君时而化作赤面的鬼神，时而却是一个长发过腰的白衣男子，说不出的怪异。

　　她将此话说与甲申听，甲申悄悄说道：“火德星君名为皓空，一般正相乃是赤面的怪异道人，但也有一说，其为祝融公所生，又名‘公子长琴’，故而方有这般一说。”

　　两人言语之间，几人已是走到了走廊尽头，只见得两只粗如圆柱的神像大腿便杵在几人跟前，往上看去，只见得帷幕似是遮住了这个赤面怪道的半张脸孔。

　　秦二不知为何对这张脸庞说不出的熟悉，但这等感觉却是并无来由一般，身边的平民，纷纷将手中的香烛插入基座之中，而后叩拜了起来。

　　只余下孤竹等人站在场中，有些格格不入，少女望着金箔烛光之下孤竹的侧面，只见得棱角分明，一双慧眼，身形修长，三分儒雅，入肤刻骨，五分张狂，眼底辉光。

　　余下尽是落尽沧桑的气息，让少女有些许沉迷。

　　甲申拉着石苏与陈七装模作样地对着神像拜了拜，又直起身来，一脸不耐烦的模样。

　　“且出去罢，孤有些眉目了。”说罢，少年大步往外走去。

　　门口的庙祝正聚在一处，手中拿着签桶，见得他们出来，笑着说道：“几位来此，便是有缘，不如抽上一签，算算机缘罢。”

　　少女见孤竹不由得脸上露出不在意的表情，忙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一边好似央求一般，低声说道：“君上，试一试，也没有什么关系嘛。”

　　说着，捏着少年的手臂，在竹签之内，随意抽了一条，却是见得上面只写了“劳燕分飞”之字。

　　少年人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正想将这竹签折去，却觉得握着自己的手腕的人，也是全身发硬，他转过头去，秦二却是面色发白，毫无血气。

　　他不知她发生了什么，伸手引着她往日头下行去。漠北天光，一丝暖意。

　　那支搅扰的竹签已经被少年折的粉碎，高高的台阶之下，无数人来人往。

　　孤竹低头望着她出神的模样，仍是那般风情万种。

　　也有了一丝失神，只是生死不归，他又有何等办法，可以言语？

　　春风来往，来不及早作提防，只是春日，还未来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