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不下去的病娇合集》卞九欢

11、第 11 章

　　第11章 11

　　凯丁洛尔静静地啃面包的时候，林岳就坐在一边看着他出神。

　　凯丁洛尔吃面包的时候和吃饭是不一样的。如果让他吃一碗夹生米饭配上一盘子黑乎乎的菜，他多半刨一堆直接塞进嘴里，然后颇似别人喝酒一样一口全闷下去，面上没有一点儿表情，吃完的时候看看碗底，确认终于吃完了，静静地端了碗去洗。

　　有时候林岳就想，一个女人要是一连做了十多年的饭仍旧不能达到“可以吃”的等级，那得是多失败的事情。

　　但是如果看着凯丁洛尔吃面包，那就会变成一种很享受的事情。他不会大口大口去咬，而是小口小口去啃，然后一直嚼一直嚼，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松鼠。

　　林岳看了半天，扶着额头笑：“你咽下去吧，我以后天天给你买还不行吗，嚼这么久还能吃吗，你以为是吃炫迈吗……”

　　凯丁洛尔瞪他一眼，果然依言咽下去。

　　凯丁洛尔静了一会儿，似乎在品尝余味，然后说：“不好吃。”

　　林岳：“……”

　　不好吃你还当炫迈嚼？

　　林岳在墙角抗议：“凯丁洛尔，做人不能这么不诚实，这种面包是你说了好吃的。”

　　自从你说过爱吃，我一吃就是七八年。

　　凯丁洛尔皱着眉头看他：“我又什么时候说的了？”

　　林岳翘着脚，仰着脑袋一脸无赖靠在墙上，摊开双手望望天花板：“……上辈子。”

　　凯丁洛尔一把抓起桌子上剩下的一双筷子就往他头上砸。林岳哈哈大笑着躲开，说：“逗你的，谁让你说不好吃，我一路捂在胸口揣回来的呢……”

　　凯丁洛尔回过头去，继续小口小口地啃着：“没我爸做的好吃。”

　　林岳颇有兴致地蹭过来，就这他手里的面包咬了一口，说：“那我以后学着做。”

　　凯丁洛尔复又嫌弃地看着他：“你做什么，你做了我也不吃。”

　　林岳生气地瞪着他。

　　凯丁洛尔说：“面包是要用手揉的，嫌你脏，不吃你做的。”

　　林岳怨恨地瞪着他。

　　凯丁洛尔底气有点不足了：“……那你带上手套我就吃点。”

　　林岳扯着他下巴拉过来，直接把刚咬的那一口面包塞进他嘴里去了，做完了坏事之后，复又一脸无辜地望着他。

　　凯丁洛尔：！！

　　凯丁洛尔憋红了脸才咽下去，一只手指着林岳，手都快抖起来了：“你……你……”

　　林岳一脸无所谓，靠在椅子背上望天：“有本事你吐出来别咽下去啊……”

　　凯丁洛尔不再说什么，只是静静低着头吃他剩下那半个面包，林岳每每想来蹭上一口，总是要被他躲开，最后咬了一个空，上下牙碰撞发出咯噔一声响。

　　林岳将下巴放在他肩膀上，不动了。凯丁洛尔回头看他，问：“怎么了？”

　　林岳伸手抱住他，问：“你爸没有烤箱，怎么给你做的面包？”

　　他原本以为凯丁洛尔一定会推开他坐到一边儿去，或者直接让他滚，然而凯丁洛尔没动，最后竟往后靠了一下，将身子依偎在他怀里，低头道：“他拿钱出来开了一家面包店，我妈也一起跟着帮忙。”

　　林岳感觉着他身子的重量，摩挲着他贴在自己脸上的头发，那头发软软的，滑滑的，林岳不由轻轻在上面吻了一下，问：“那你呢？”

　　凯丁洛尔啃着面包：“我就吃呗，刚烤出来的面包我就拿过来吃。”

　　林岳抱着他瘦瘦的身子，笑了，问：“什么味道？”

　　凯丁洛尔吝啬地把最后剩下的一小块面包塞进他嘴里：“喏，就这个味儿。”

　　林岳说：“哎，我不吃，你吃呗。”

　　说着故意叼着那块面包往他嘴里送，被凯丁洛尔嫌弃地躲开：“滚滚滚，我不吃！”

　　林岳见他不高兴了，想起来他有洁癖，不由十分委屈地说：“你把我捡回来的，你不能这么嫌弃我……”

　　凯丁洛尔靠在他怀里，忽然抬头看他，偏了偏头在灯光下打量着他。林岳说：“你看我做什么，你不是嫌弃我嘛。呜，你都不嫌弃小黑……”

　　凯丁洛尔忽然坐起身子，抬头用唇角在他唇上轻轻碰了一下，然后迅速低下头去，小声说了一句：“不嫌弃。”

　　林岳心里一动，心想这小家伙今天怎么这么主动了，他低头去看凯丁洛尔，发现少年的脸颊上浮着一层淡淡的红晕，好看得很。林岳故意可怜巴巴地说：“凯丁洛尔，你这是栽赃陷害。”

　　凯丁洛尔睁着一双湛蓝色的眼睛茫然地回头看他。

　　林岳捂着脸说：“你这样我会被警察叔叔的抓走的。”

　　凯丁洛尔皱眉：“为什么？”

　　林岳把脸埋进他怀里：“你说的，你还没成年，我碰你一下我就是犯罪……”

　　凯丁洛尔简直要被他气死，抬手恨不得拿什么砸在他头上，然而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东西，最后只得愤愤作罢，怒道：“你碰的还少吗？”

　　他话说出来，自觉失言，猛地闭上嘴不说话了，就那么气愤地坐着，不动了。

　　林岳笑嘻嘻看着他：“啊，这样不会被警察叔叔抓的啊？”

　　凯丁洛尔生闷气，不理他。

　　林岳得寸进尺：“那再亲一下来。”

　　凯丁洛尔一巴掌糊在他脸上：“滚！”

　　林岳伸出一只手轻轻抚住他后脑勺，感觉着指间传来的细腻触感，认真地看着他，问：“凯丁洛尔，我现在问一句，你要是不愿意可以随时拒绝我，好吧？”

　　凯丁洛尔挣扎了一下：“不听。”

　　林岳按着他的肩膀逼着他坐下来，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走，我可以去工作，可以供你上学，日后要是有机会，甚至可以带你去……”他顿了一下，最后还是说出了那句话：“带你去学音乐。你愿意离开这个地方吗？”

　　凯丁洛尔怔了一下，忽然猛地挣脱开他的手，冷笑一声：“你是我捡回来的，你凭什么供我上学啊？我用你养啊？”

　　林岳皱眉：“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凯丁洛尔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眼睛带着失望愤怒地盯着林岳：“你是想领养我，让我当你儿子听你话？大叔，你趁着我还没动手杀人，赶紧给我滚出去！”

　　林岳听见“杀人”这两个字的时候，脸上蓦地一白，猛地伸手死死箍住他的手，不管他怎么努力挣扎都不放手：“你怎么还是这样？我都这么努力在对你好了，你怎么还是这样！”

　　凯丁洛尔力气不及他大，平时的时候林岳都在让着他，任他打任他骂，此刻他用尽全身力气都挣脱不开林岳的手，越发地生气起来，眼睛里带着深深的戾气：“你放手！”

　　林岳死死箍着他：“我不放！你看不懂吗，我就是来讨债的！这都是你上辈子欠我的！你——”

　　林岳脾气刚冲上来，猛地看见凯丁洛尔低着头，一动不动咬着唇的样子，蓦地又心软了，不由手上力气减了点，无奈道：“好好好，是我错了还不行么？你不想走就不走，我跟着你住在这儿还不行么？”

　　凯丁洛尔垂着头，不动。

　　他不想离开这里。

　　他不想跟着林岳回到他的生活中去，更不想去见他的妻子，不想掺和进外界的任何生活里去。

　　就算他说，会带着自己离开这个地方，会带着自己去学音乐，然而这一切的一切的诱惑都像一场不靠边际的美梦，就像十五年前他的母亲初次邂逅那个落魄的音乐家一样，那个人一身破烂出现在这个寂寞而喧闹的地方，被另一个因为生活而恐惧的女人捡回去，自以为可以相互依偎取暖，但最终无非只是一场说碎就碎的梦罢了。

　　很多人到了红灯区这个地方，都会被这里的放纵和酒气熏昏了头脑，凯丁洛尔始终相信，十五年前他父亲是这样，眼前的林岳也是这样，然而等这个梦境醒来的时候，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去，留下只剩下一根弦的破损大提琴，永远奏不成曲调。

　　然后，他们把刚出炉的面包香气留在这潮湿而又阴冷的空气里，让依旧活在这里人像依靠着毒|品一样，依赖着那甜美的香气活下去，在阴暗里怀念着那转瞬即逝的温暖，苟延残喘地活过后半生，用麻木的眼睛打量新来的生命。

　　这个梦太美了，他还不想醒来。

　　凯丁洛尔垂着头，没有抬起脸来看林岳的眼睛，只是冷冷地说：“捡回来的狗就要听话吧？”

　　林岳低声骂了一句什么，忽得逼上前来将他狠狠按在墙上，双手箍住他的手，低头对准他的唇就要咬下去。

　　这时候，门发出一声轻响，开了。

　　凯丁洛尔的母亲走进来，伸手带着酒气和刺鼻的香水味儿，看见被林岳压在墙上的凯丁洛尔，似乎诧异了一下。

　　然后，那双好不容易有了波动的眼睛又恢复麻木，麻木地看了他们一眼，自己走回屋子，然后倒在床上，疲惫地睡去，对两个人如此清晰的姿势在做的事情，连问都没有问一句。

　　凯丁洛尔猛地推开林岳。

　　他回想起那个麻木的眼神，不由得轻轻颤抖了一下，然后逃避一般地爬上梯子，回到了他的阁楼，将自己藏进被子里。

　　凯丁洛尔忽然想到，如果这个突然出现在他生命里的人如光一般消逝于黑夜，那么那副麻木的模样就是他自己日后的下场。

　　他不要。

　　所以，关紧心门，绝对绝对不能让他进来。

　　所以，不要听，不要看，不要碰。

　　不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