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旧档之巫咒案》洗尘的细雨

30、巫咒案30

　　“老四的人？”好记性的皇帝很快想起杨俊是何人。此子不是个省心的，犯事不断，想保他一生平安，好难。
　　替未来岳母出气，对付自己的妹妹，伤害未来岳母未出世的孙子或孙女？老四没这么蠢，何况，还是动用在朕这里挂了号的人。
　　“回陛下，杨俊声称有人暗算他，他右腿被人击伤，才会跌落到公主面前，惊了公主。查过他的右腿，确实有击伤。只是，目前没有查出暗算他的是谁。”
　　卢指挥使知道这怪不得谁。
　　皇帝打着为皇后做三天水陆法会的旗号，带着太子和众皇子滞留云林寺。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当然是以皇帝为重，抽调锦衣卫全部精锐布防云林寺。此起彼伏，由此，宫中防卫大为削弱，有了漏洞给人钻。再说那杨俊是个靠父辈恩荫的三脚猫，其身手和能力根本配不上试百户这一官职。在人手不足时，也就打肿脸充胖子，由他带一队人马巡值宫后苑。没想到这厮身为队首，巡值时不走在队前反而吊在队尾，被人暗算都找不到目击者。
　　皇帝沉吟：宫中隐藏在暗处的虫子，总是蠢蠢欲动，怎么才能把他们扑灭干净？盘算一下手中的各色人才，皇帝觉得清扫这些虫子，只有齐平斋是个中好手，可惜他不在京。
　　至于杨俊，皇帝不打算再姑息他，“朕记得他有个堂弟。”
　　“回陛下，是的，杨俏，今岁十三。”
　　“贬杨俊为白身。恩荫其堂弟杨俏为锦衣卫总旗，世袭，领饷，等他十五岁再来当值。”
　　“是。”卢指挥使想说杨俏是个傻子，胜任不了值守。瞄了一眼坐在皇帝右后侧，抱着奶壶，喝得满脸都是奶渍的本该躺在棺椁里的前皇后，怕“傻”字犯了皇帝忌讳，没敢多言。
　　他想：锦衣卫养个闲人还是养得起的。

　　皇帝旨意下达，押入牢中，刚呆够一个时辰的杨俊被释放。
　　跟他同队巡值的同僚，也因此事受累，各自罚俸三个月，停职七日。得知他被释放，第二日一大早，就带上酒菜，一同来他家商量怎么揪出背后使坏的人。倒不是他们之间有多深厚的同袍情份，毕竟大家第一天同队，彼此还很陌生。能来，出于感恩（本该排队尾的，因队首杨俊的一意孤行要排最后逃过这一劫）、内疚（因走神、分心而忽略了职守的）、心虚（目光落在御花园内走动的美人身上，而忘记观察周围动静的），再说停职七日可当成休假，罚俸三个月就让人心痛了，揪出暗算杨俊的人，他们也能将功折罪，补回点损失。若是运气好，因此顺藤摸瓜摸出大案，说不得跟齐平斋一样，平步青云。
　　他们的到来，杨俊被贬职的事，暴露给了家人。得知恩荫落到杨俏身上，婶婶倒是安心了，杨母脸色难看，官身与白身，这其中的差别可大了。
　　杨俊急于从同僚口中打探消息，无暇理会家人的心情。
　　同僚们能成为锦衣卫宫中值守，多少有些能耐，消息也算灵通。告诉杨俊，安庆公主只是虚惊一场，没有怎么影响到肚中的胎儿，还被太医诊断出怀了双胎。安庆公主被皇帝禁足丽央宫，静心养胎，不生出孩子，不准出来。
　　至于背后使坏的人，真不好查。
　　宫后苑正南是坤宁门与后三宫相连，左右通东西六宫，北面是三门围合的牌楼坊门和顺贞门，正对着神武门，四通八达。事发时辰，各宫都有人在宫后苑。难得皇帝不在宫中，为皇后哭了这么长日子的灵，后宫妃嫔都身心疲倦，趁皇帝不在宫中，心有灵犀的放飞规矩，跑来宫后苑透气，松快一番。各宫主子加宫婢、内侍，人来人往人太多。而且，宫婢、内侍勾心斗角在内部，对他们这些宫中值守，倒是心齐的嘴可紧了，就算目击到什么，也不会说出来。

　　杨俊心里明白，皇帝对他有成见，父亲和叔叔用命换来的恩荫，从此刻起，与他无关了。
　　四皇子将会成为平南侯的女婿，为了得到平南侯支持，会因今日冲撞安庆公主，以及柳凌云的死，不再重用他。
　　他得另谋一条出路。
　　拿定主意，他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送走了同僚，爬到床底，翻出他装在自制机关盒里的积蓄，出了门。
　　他找了一个人，奉上积蓄，直言：“我欲进宫一趟，为洗脱冤情查探消息。帮忙找找门路。”
　　这小子的遭遇，确实值得同情。既然安庆公主和胎儿都平安，这个人情可以卖一卖。说不得哪一天，这年幼时跟皇子们一起读过书的小子，就跟齐平斋一样，飞黄腾达了……此人一边思考一边掂了掂杨俊送上的积蓄，点头应承。
　　约好再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杨俊回了家。
　　“俊儿，”杨母满脸忧愁的迎了上来，“要不，我们去平南侯府求求柳凌云的娘？”
　　杨俊眼神一冷，嘴角挂笑，“娘，他们离开京城去南方给柳小妹治病去了，不在。”他得知柳凌云的母亲和妹妹被平南侯府接走，他曾上侯府求见，遭到拒绝。他忘不了侯府门子看他如同看乞丐的眼神，心中恨恨，想着有一日飞黄腾达，成为人上人，把曾经瞧不起他的人，全部踩在脚下。
　　现如今，他空有一颗飞黄腾达的心，却无青云直上的运。
　　他不甘心！

　　“那可怎么办？”杨母一时六神无主。
　　杨俊宽慰她：“娘，别担心。我是被陷害的，只要抓到陷害我的人，就能官复原职。”
　　“真的？”
　　“当然。”是假的……
　　暗算他的人敢在众目睽睽下出手，要么有恃无恐，要么背后有人直接被灭口。
　　杨俊心里明白，无论起因如何，在宫中冲撞怀孕中的公主，就是有罪。仅撤职，能全身而退，已是皇恩浩荡。
　　想抓暗算他的人，一是泄愤，二是用来证实他的能力。不然，没有哪个主子会接手无能的丧家之犬。
　　他辞别母亲，回到卧房，躺在床上，双手枕头，仔仔细细反反复复的回忆，然后坐到书案前，把当时的场景画了下来。再一次仔细推敲，最终确认，当时站在堆秀山御景亭里的人，可能看得到谁在暗算他。他记得当时站在御景亭的是风嫔和她的宫婢们，不由冷笑一声，就不知风嫔是否记得欠过他人情。

　　杨俊的身家，当然不止贿赂人的那点积蓄。他多疑，在自己的卧房，财产分多处设小机关藏密实了。这次潜入宫中，他还想铺出一条路子来。便盘点自己的私藏，目光落到百年桃木做的小木盒内那颗艳丽的红宝石上，恍了恍神，擦拭一番，换了条白缎裹好，盖好小木盒，放入怀中。
　　他第二次从无名王陵归来，回到家，红宝石好生的呆在何首乌里，他不知道红宝石离开过。只是，一看到这颗红宝石，他就想起被他袭杀的柳凌云。觉得这颗红宝石美则美矣，但邪门得很，又舍不得丢，知桃木辟邪，便找来百年桃木做成盒子，剪了堂弟尿床的床单布裹好它，藏了起来。
　　到了与人约定的时间、地点，他换上来人带的内侍服，塞了碎银给对方，低垂着头，扮成内侍紧跟对方进了宫。心中惊讶，值守宫门的锦衣卫只认出入宫中的牌子，不认人，混进混出相当容易。
　　进宫后，他熟悉宫中巡值动向，很顺利摸到储秀宫主殿。

　　他的到来，风嫔一点也不吃惊，抚摸着微凸的肚子，冷淡的道：“杨大人，有何要事？”
　　“不敢。在下待罪之身，求娘娘援手。”
　　风嫔没吭声。
　　杨俊掏出怀里的小木盒，揭开盖子，刹那间，殿内闪现耀眼的红色光芒。
　　脸色淡淡的风嫔，神色一变，目露痴迷。
　　杨俊盖上木盒，放在茶几上。
　　风嫔灿烂一笑，“杨大人，少年英才。”她一颌首，身侧的宫婢入了内殿，用托盘端来一碗油茶。
　　油茶是冷的，碗底有折叠的绢帛。杨俊把绢帛藏入袖中，正好觉得腹饥，便把油茶吃了，再悄悄出了宫。
　　他没看到，他离开后，风嫔看着空了的油茶碗，笑得格外诡异。

　　杨俊回家后，展开绢帛，绢帛有两张，一张绘着一名容貌普通的内侍的画像，一张绣满了古怪的文字。
　　画像，他猜测是风嫔看到的暗算他的人。古怪的文字，应该是风嫔族中母语，他看不懂。
　　就在此时，他脑中多了一个念头：明天把这份帛书送去某某客栈，交到某某人手中。
　　念头如此强烈，他哪还不明白着了风嫔的道。十有八九是那碗油茶有鬼，他大意了！说不定，今日冲撞安庆公主就是风嫔搞的鬼，等他入瓮呢！
　　杨俊气死，愤怒的咆哮：“我诅咒害我的人，统统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嘭”的一声，他全身骨肉爆裂，鲜血四溅，倒地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