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旧档之巫咒案》洗尘的细雨

1、巫咒案01

　　大治八年，六月二十二日，是个载入史册的好日子。

　　寅时起床，柳凌云右眼皮跳个不停，同一值房的同僚笑戏：“恭喜恭喜，获意外之财等请吃酒。”
　　提到一个“财”字，一向心宽的柳凌云心情有点坏。离领取俸禄的日子还差不少天，他钱袋已经见底了，琢磨着找谁借贷一二。本来，他是个花销少的，但昨日乘当值轮空的闲档回了趟家，母亲大人抓着他一阵唠叨，顺手把他的钱袋搜刮干净，说是有人上门来说媒，要给他准备娶媳妇儿的钱，叫他省着点用。
　　其实比起以往，他觉得如今的日子过得相当好。今春各卫大比武，他侥幸获得前三甲，得了皇帝的青眼，拿了赏银，领了御赐的锦袍和宝刀，升了品阶成为皇帝亲卫中的带刀舍人，不知眼红了多少人。大家闹着请吃酒，花掉赏银的三分之一，母亲大人见他就唠叨，责怪他乱花钱。
　　升官了，俸禄提高了，他心满意足，越发的勤勤恳恳当差。身为御前带刀舍人，负责皇帝的安危，神经抻得紧，自然无暇牢记母亲大人的教诲。但，不当家的他怎知，升官意味着地位提高，意味着人情往来增多，意味着需要更多的钱撑门户。他家中除了寡母，还有一个离出阁不远的幼妹。娘儿仨，指望他这个糙男子细理家事？母亲大人狂摇头，精打细算都是为他好啊，可不许他反嘴。

　　上官早有吩咐，今日有喜捷，带刀舍人统一着赤红飞鱼服，喜庆。
　　柳凌云是个利索的，迅速打理好仪容。乌纱帽，赤红飞鱼服；牙牌，锦囊包裹，悬在左腰；御赐的绣春刀和自用的柳叶刀悬于右腰。往等人身铜镜前一照，当仁不让威武帅汉子，妥妥的，仪表上挑不出丝毫的错。
　　他们同值房一队五人今天轮值乾清宫，卯时随驾太和门直到退朝，随后伴驾护卫至戌时方可轮休。五人出值房纵列前行，至右阙门验证牙牌后，便一路疾步潜行（隐秘的行走，脚尖点地，步伐快而无脚步声）。柳凌云虽武艺出众，在众带刀舍人中稳打稳的排名前十，但当值才半年，还算是新兵，五人纵列，他居中监视上空。因此，一边疾行还需全神贯注上方。不多时，他们一队到达内右门，再次验证牙牌，入月华门与即将休值的兄弟队交接，擦身而过时，兄弟队列中第四人朝他张了张嘴。
　　“休值后，来家吃酒。”
　　懂唇语的柳凌云，借着过道上的灯光，看得分明。心中一喜，握刀柄的手指紧了一紧。嘿，真是及时雨，果然是至交就得有通财之义，正思量着找人借钱救急呢，好不得杨俊自动送上门来了。
　　轮值乾清宫，柳凌云负责殿顶戒备。纵身高跃，一转一折，脚尖如蜻蜓点水般轻巧的落在殿顶正脊上。张望四方，给殿前巡视的兄弟打了一个安全的手势，然后猫身藏在暗处，从怀里掏出早食啃咬。自从上官得知他身怀梯云纵的轻功绝学，又善射，他的当值大多是高处戒备。当然，以他的资历还不足以贴身守护皇帝，甚至连内殿都无权进入。

　　午门朝钟初鸣，柳凌云立即跃上脊顶观望，马上给下面巡守的兄弟打了个“太子来了”的手势。不多时，他瞧见众皇子的居所也有动静，便从殿顶跃下，候在窗边，右手紧握刀柄，准备着随时听令拔刀杀敌。可惜他当值以来没遇上险情，只能听其他队的兄弟吹嘘遇事如何临危不乱如何神勇，更是拿出赏银请吃酒。说白了，他们干的就是高危卖命的活，一时平安不代表危机不会降临，今春与他同时晋升带刀舍人的40人，如今只剩31人了，其中7人确定殉职，2人失踪。俸禄不低，装备好，吃住都不错，但是，一旦皇帝或者皇帝重视的贵人在他们当值时死了，他们的脑袋就别想安稳的呆在颈上。为了自己的颈上人头，时刻准备是必需的。
　　等了一会儿，太子手牵学会走路没多久的皇长孙，与手捧荷花的三皇子、往嘴里塞肉包的五皇子、手持折扇的八皇子，一路说笑而来。
　　皇子们兄友弟恭，柳凌云是羡慕的。他家妹子先天不足，生下来体弱多病，是个文静的，跟痴武的他，说不上话。做哥哥的万般痛惜、当妹妹的百般体贴，都埋藏在心里，偶尔以木讷的方式表达，却不曾交心。这兄妹之情，浓淡远近，还真不好划分。

　　殿内，皇帝出寝，众皇子入殿，不一会儿，传出爽朗的大笑，以皇帝的笑声最为宏亮。
　　柳凌云站直身躯，右手离开刀柄，斜仰着头望向朦朦亮中隐显赤色的天空，暗想：今天又是个艳阳天。

　　大治八年六月二十二日，能被普天之众称为“好日子”，着重载入史册，是因为初次率军巡边、虚年十七的七皇子朱炯，以二千骑兵打退来犯的三千胡骑，初战告捷，捷报到达御前，被皇帝喜称“联之虎儿”；二皇子朱焃自四月出征，六月初平定西南，今日，峒族、摆夷族等西南十八族抵京进献；“代天子巡狩＂北都五府的六皇子朱烜与巡按御史廉和，清查地方吏治，剿灭匪患，捕获的匪首招供出前朝覆灭前被转移的宝库。于是，无数财宝封箱押压进京，巳时到达北郊的迎宾亭。
　　皇帝亲临迎宾亭，看着浩浩荡荡的车队，皇帝抓着六皇子的手，拍打他的手背，豪迈大笑，曰：“俺的好麒麟儿。”
　　得了大笔意外之财，皇帝真是太高兴了啊，都没察觉延用的是草莽时代的自称。要知道这位自登基以来，身体力行崇尚节俭的皇帝，其实是穷怕了。因为穷得实在活不下去，才会反抗，才会起事，才会历经二十四年艰难征战夺取了天下。这期间，穷困潦倒的滋味比险死还生还要难熬。穷穷穷，登基为帝还是穷。攻入残破的天京，占领空荡荡的皇城，打开一尘不染的国库，他大失所望。还以为千年世家五百年皇朝该有的积累，被前朝末代君臣一并挥霍光了，没想到是转移了。
　　皇帝这一高兴，天下臣民沐浴皇恩。应天省之天京府免一年、北都省五府免三年赋税，并大赦天下；准了丞相何文惟率百官奏请分封诸王：六皇子朱烜封廉王、其生母晋封正一品贤妃，二皇子朱焃封汉王，三皇子朱炫封庆靖王，四皇子朱炜封沈简王，五皇子朱煐封岷庄王，七皇子朱炯封辽简王，就连尚且年幼的八皇子朱灿也被封安惠王。
　　今日当值，无论官阶高低，通通有赏，赏的还是真金白银。

　　而柳凌云记住这一日，与普天同庆无关，是早朝皇帝听政，他伏在太和门殿顶仰望天空，看着日出东方，染得天上的云彩通红一片，霞光下的皇宫好像着了火一般，十分的壮丽。
　　恰巧此时七皇子边关大捷的捷报传来，极有眼色的一位守护金水桥的带刀舍人，忽然伏地高呼：“天降华霞，壮哉丽哉，上天明示，我大朱千秋万代盛世！”
　　见皇帝没有责罚喧哗者，反而起驾立于殿外御道，望向天空。霞光映照，皇帝全身上下金光灿灿，仿若天神。
　　众臣不敢直视，齐齐伏地，口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真是声声震天啊。
　　更有才华出众文思敏捷的文人当即献上词赋，如若不是六皇子派遣的前哨通传使抵达，这日或许会成为文臣卖弄笔墨的盛会。
　　后来与母亲大人提起，母亲大人说：“啧，火烧云，乡下常见。你出生时，也正是朝霞满天，天地仿佛着了火，你父便给你取名‘晓’。这也是你……长者赠你表字‘凌云’的由来。”

　　今日宫中上下都极其忙碌，只有带刀舍人跟平常一样轮值。除了忠于皇帝，带刀舍人的上官对下属的要求，概括起来就是三个字：稳、准、狠。其中，稳，那就得“心如磐石，八风不动”。今早守护金水桥的带刀舍人喊了那一嗓子，显然犯了这条大忌；果不其然，到了戌时休值，他就被上官叫走了。
　　不管柳凌云有听没听，同值房的同僚直嚷嚷：“齐平斋那崽仔，媚俗！仗着识得几个大字，跟婆娘似的摆文人作派，丧失武人的血性，丢了咱们带刀舍人的脸面！”
　　柳凌云笑笑，他也不喜齐平斋喊那一嗓子的作派，但不觉得他会因此获罪，顶多是调离。
　　领了赏银，钱袋重新鼓了起来，柳凌云心下大定，觉得底气十足，谢绝同僚一起去吃酒的邀约，出了皇城，前往杨家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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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重新开新文啦，请大家多多支持，其实想写校园文，但现在限制太多，不好写。就翻出以前有写过开头的古代文，还晋江文债。
哈哈，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今天我才知道，我欠晋江好多文。
签了约，没更过文的苦逼懒鬼，从今天起，要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