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集》望月一泱

2、评《地狱变》

　　喜欢芥川龙之介的短篇。不同于夏目漱石波澜不兴地娓娓道来，芥川龙之介的文笔波澜壮阔，孤艳绝决，凄美得让人动容，阴冷得使人战栗，真实得无路可逃。

　　元旦跨年的深夜一鼓作气看完了《地狱变》，便觉内心的小人在瑟瑟发抖，是惶恐是悲戚，是同情是痛惜。

　　如果说《罗生门》的仆人是良心的选择，《鼻子》的僧人是世俗的心魔，《手帕》的母亲是礼教的压迫，那么《地狱变》的画师则是那只被世人隐喻为他的猴子，跳上了那辆在燃烧的槟榔车，于生活的残酷，人心的险恶，命运的必然，毫无招架之力和还手之机。

　　看一遍惊惧，看两遍惨然，看三遍仍痛彻心扉。画师良秀披着艺术追求的外衣，踏着离经叛道的步伐，执着表现的不是艺术的美，不是粉饰的浮夸，不是虚无的优雅，而是丑，人性的丑--无怪世人看了他的画便唾骂他“狰狞虚伪贪婪无耻”，却忘了这令人作呕失魂落魄的丑，在良秀的画卷，在芥川的笔端，更在世道的真相。

　　掩卷唏嘘，艺术之美、人性之善便如同良秀的女儿，纵然从龌龊的泥潭中挣扎出脆弱的高格，却终只是昙花一现，无法对抗权势的摧残，人性的冷漠，现实的无情。
　　那么香消玉殒的艺术又有什么价值呢？

　　好在有良秀，更有良秀的那一句“平庸的画师安知丑陋之美乎？”

　　于是为了描绘所谓地狱的真实样貌，良秀放弃了不可能实现的救女，放弃了壮烈但是无谓的同死，选择伫立在火场外冷静地观望，像斗士般在撒手人寰前留下了震恸众人丑态毕露的复仇画卷，让人心生敬畏，不敢造次菲薄，更让那被刻意颠倒的是非美丑欲盖弥彰。

　　于是艺术之生命似又敌过了世俗，敌过了命运，敌过了时间。

　　牛车的火艳目得如同金花，使全剧在辉煌中落幕，良秀的画凶煞得如同金刚，使全剧在落幕后升华，终是在我心中激起了一丝希望……

　　如果这世界真有地狱，地狱便就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