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四纪》褚时宜

18、噩闻

　　蓬莱使者即将来访的消息不胫而走，一些没有见过世面的小辈们热切期盼，都想见见传闻中的八山第一大宗蓬莱门的风采。

　　但其中最牵肠挂肚辗转反侧的要属陆吾了，因为蓬莱使者来访意味着谌婴也会跟着一同回来。自从在潋心居得知这个消息后，陆吾抑不住兴奋，一直沉浸在即将见到谌婴的激动中。三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就在某人扳着指头数数中，终于到来了。

　　三日后，岐山师尊木清真人在三元殿主殿接见蓬莱使者。为了表示尊重，岐山五位长老和各大首徒弟子们悉数在列无一缺席。

　　当天一大早，向来喜爱热闹的寐语拉着初华就偷偷溜去了三元殿侧殿想要偷听。谁知到了的时候，看到周行周驰还有其他十几个师兄师姐们已早早在侧殿占好位置准备偷听。

　　见位置被占，寐语乖乖叫了句“各位师兄师姐好”，然后拉着初华站到自己跟前可怜兮兮地说道：“云隐峰路途遥远，天还未亮我和初华师妹便出发了，可是修行尚浅，比不上各位师兄师姐，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各位师兄师姐行行好，我二人个子矮，能不能让我俩站到前面看看。”

　　周行看到寐语如此楚楚可怜的模样，想到让她们二人站到前面也不碍事，算是为了同门之谊，于是推嚷着其他师弟师妹们让位。

　　几个身高和寐语相仿的小师妹不由得嘟囔嘴：“我们来晚了怎么不见得你们让让，还说什么先来后到……偏心……”但在周行的施威之下，还是不由得给寐语初华让了个位。

　　就在这么推搡之间，周驰“嘘”的一声：“安静点，蓬莱使者到了。”一群人偷偷摸摸地站定，趴在侧殿帷栏后。

　　一声浑厚威严的传信声隔空而来：“蓬莱使者到。”

　　透过侧殿帘幕，就看到一队穿着黑底白衫走得整整齐齐的青年步入大殿，均是二十来岁的模样，各个雄姿英发，器宇不凡，看得侧殿那些定力不足的小师妹们羞红了脸。

　　领头的是一位俊秀青年男子，其他人腰间都别着佩剑，只有他腰间挂着一柄桃花扇，只见他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一双丹凤目微微上翘，眼角含笑，眸光如波光潋滟般露出几番多情，真是一副浊世翩翩佳公子模样。

　　“他是谁？”生得竟比自己这个狐狸精还要媚，寐语有些不喜，于是转身轻声问身后的周行。

　　还未等周行回答，领头那位青年拱手向殿首师尊行个大礼，朱唇轻启：“蓬莱门少岛主万俟澜清协同蓬莱一众弟子拜见岐山掌门师尊木清真人，祝掌门松柏长春福寿连绵。”声音清脆好听，有如玉石之音。

　　原来他是蓬莱少主万俟澜清，蓬莱门未来的主人。

　　身后一弟子端起一个寒冰玉盒走上前，万俟澜清面带笑意，介绍说：“家父说，自云山一别与师尊已有六十年未见，煞是想念，可惜身体抱恙未能远行。师尊您曾说过平生之憾之一就是到蓬莱未曾尝过蓬莱十鲜。因此临行前，家父特地嘱咐在下送来这蓬莱十鲜，聊表敬意。”

　　师尊命人收下见面礼，说：“六十多年了，没想到岛主还记得我老头子的一句唠叨。万俟侄儿不必多礼。来人快赐座。”

　　于是万俟澜清一行在主殿右侧坐下。

　　侧殿内，几名偷窥的师兄师姐们嘀咕：“蓬莱十鲜是什么东西啊？”这时寐语骄傲地说起来：“你们这就不知道了吧。蓬莱十鲜可是鼎鼎大名的好东西，是指蓬莱东海里的海参、赤甲红、地生子、盘鲍等十种海鲜，味道鲜美，令人口齿生津。”

　　一个小师姐插嘴说：“不过是海鲜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寐语说：“这可不是一般的海鲜，是孕育在东海深处百年之久的海鲜，受蓬莱纯净的气泽影响，食之可以修为精进、延年益寿。”

　　另一个小师兄陆小刀说：“不是跟我们岐山的凌霜酒一样吗？”

　　寐语说：“凌霜酒在九州美食榜上才排在第十三位，蓬莱十鲜可是排在第二位的。”

　　“那排第一位的是什么？”

　　寐语自豪地说：“当然是我娘做的烧鸡，天下一绝。”对于她们狐妖一族来说，烧鸡绝对是一流的美味，尤其是她娘的手艺，更是天下一绝。

　　“九州美食榜？该不是你自己排的榜吧？哈哈……”

　　“嘁，差点就信了。”这些师兄师姐们不由得哂笑起来，连周行周驰都有些不信。

　　被嘲笑的寐语憋红了脸：“不信就算了。”又问问一言不发的初华师妹：“初华，你信不信？”初华看着她急红脸的模样，点点头，“信。”

　　寐语这才露了笑：“就知道你会相信我，不愧是我的好师妹。”

　　一位被抢占位置的小师姐挑衅说：“寐语师妹，各人各言我们无从辨真假，不如你把蓬莱十鲜盗来给我们尝尝，如果真比凌霜酒还要美味，我们就信了你的话。”

　　“蓝柯儿，不许多言，怎可唆使师妹行盗窃之事。”周行怒言训斥。

　　那位蓝柯儿顿时灭了气焰：“周行师兄别生气，我只不过看不过寐语她谎话连篇，料她也不敢去偷蓬莱十鲜。”

　　“我才没说谎。”寐语也气极为自己辩解道，声音不由得大了起来。

　　“小声点，别吵了。小心被人发现。”周行压低声音镇住即将闹翻的局面，二人这才别开脸各顾各地不理对方。

　　寐语腹诽道：“偷就偷，我就偷来蓬莱十鲜让你好好瞧瞧我究竟有没有说谎。”

　　就在小辈们争吵的过程中，主殿这边也有个人心神不宁，这个人就是陆吾。

　　本以为会在蓬莱使者一行中见到谌婴，可是待他们入殿后还是没有谌婴的踪迹。听了一番蓬莱使者和师尊的寒暄之后，陆吾终于耐不住性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万俟澜清跟前，询问谌婴的下落：“请问少岛主，五月前，我师姐谌婴曾受师尊之命协助贵门调查长右灭门一案，请问结果如何，谌婴师姐是否随使者一同回岐山？”

　　万俟澜清：“请问阁下是？”

　　陆吾：“在下陆吾，乃闻漳道长的二弟子。”

　　万俟澜清：“原来是闻漳真人的高徒，久仰久仰。”一副真情实意的模样，把客套话做得像是十成十。又转而眉头一蹙，化作悲痛样：“实不相瞒，此次来岐山的目的有三。一是为了回禀谌姑娘之事。”

　　陆吾心里一紧：“她怎么了？”

　　万俟澜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令人呈上一个木匣子，递给陆吾。

　　“五月前，谌婴姑娘到访蓬莱，与我门章知仁周知贤孟知言三位师兄共赴长右勘察长右灭门一案。经过探查，在山涧发现一枚行凶人遗落的匕首，匕首上刻有个奇怪的图样，后来证实这是一个叫天一教的徽章，又经过两个月的顺藤摸瓜，我们捣毁了他们在东海一个分舵，结果发现他们分舵里人魔妖混杂，人魔妖互相勾结千百年来实数少见，就在师兄他们即将盘问背后主谋之际，又突然遭到一群魔人围攻。知仁知贤知言三位师兄深受重伤，而谌婴姑娘则坠入东海不知所踪。我们打捞了三个月，遍寻无果，只发现这个。”这个指匣子里的东西。

　　等了这么久等来了这个消息，怎么会下落不明了，他绝不相信。他打开万俟澜清递给他的匣子，一下子懵了，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双手一抖，匣子跌落在地，掉出半截断剑，是谌婴的惊鸿剑。岐山弟子法器不离身，剑在即人在，剑毁即人亡。

　　长老们看到断剑莫不震惊，尤其是谌婴的师父大长老闻深道长更是悲痛不已，不禁留下两行清泪，想不到居然白发人送黑发人，身旁的秦湛扶着安慰他：“师伯请节哀。”

　　而在侧殿偷听的初华她们同样震惊不已。谌婴这个名字好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为什么会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这感觉太久没有出现过了，上次出现是什么时候呢？好像是几个月前，当时发生什么了？发生什么？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我好像忘了什么，好像看到了火，还有什么？……

　　“疼……”好疼，头好疼，疼得她喘不过起来。

　　“初华你怎么了？”寐语看到初华面色苍白，一直喊疼，后来竟晕了过去。

　　周行把过她的脉，心跳急速：“不行，快带到她去找宁伯看看。”宁伯是岐山的药师。

　　于是周行寐语扶起初华，偷偷溜出侧殿，赶紧往宁伯那赶去。

　　而主殿内，震惊化为悲愤，几位师兄弟叫嚷着铲除天一教，为谌婴师姐（妹）报仇。二长老闻漳道长平息众怒，喊声“肃静”，殿内这才安静下来。

　　这时，一直没有动静的陆吾蹲下去捡起断剑搂在怀里，平声道：“是哪几位师兄在场，见到她掉入东海的？”

　　“是我们。”章知仁周知贤孟知言三位站了出来。

　　章知仁说：“当时事出突然，情况紧急，上百个黑衣魔人趁机偷袭，我们捣毁分舵时已消耗了部分气力，所以才会寡不敌众让他们得手。我趁乱发了机岌令，在救兵赶来之际，谌婴姑娘和知言师弟纷纷坠入海中。知言师弟被浮木所救，在海上漂流三日，流落湫涐岛才被我们找到，而谌婴姑娘，坠入东海下落不明，我们半月前在她坠海处打捞到了这半截断剑。”

　　陆吾拿着断剑一步步逼近章知仁：“你们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她坠入东海？”

　　章知仁解释道：“不是我们不救谌姑娘，实在是当时场面太混乱，救兵来得太晚，我们自身难保，所以才……”

　　话还未说完，陆吾不听解释拿着断剑对准他，声嘶力竭地如疯魔般大吼：“为什么你们都活着，她却死了？”

　　看到陆吾神色不对，拿着断剑似乎想要杀他，章知仁立马道：“陆师弟，请节哀。这里是两派会谈之地，有各位岐山掌门长老和我门少岛主在场，众目睽睽之下，你执凶器对着来使，不怕伤了两派和气吗？”

　　“她死了，我还在乎什么？都是你们蓬莱害的。”陆吾几近癫狂不管不顾就要往他心上扎上一刀，这时大殿正上方凭空一个力道传来，打掉了他手中的断剑，阻止这场即将发生的祸事。

　　“陆吾。”一声严厉训斥传来，是坐在主位上的师尊，“你太让我失望了。陆吾殿前怠慢来使，罚思过崖悔过三月，不准任何人探视。”又转首对着左侧的闻漳道长说：“闻漳，好好教管你的好弟子，别忘了我说的话。”

　　闻漳道长毕恭毕敬地应声：“徒孙明白，谢师尊教诲。”又叫了几个小弟子把陆吾拉下去，这场闹剧才算完结。而岐山蓬莱之会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