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医》姑妄生

31、第三十一章

　　外面有些吵嚷声，江谷雨暗叹，没去过多理会，而是对喂到嘴边的药皱起了眉头。“感觉比昨日吃的要苦些。”
　　闻言，顾生一柳叶眼微扬，带着几分强迫意味把勺子里的汤汁倒进去，回道：“我改药方了。幸而你跟游不言交手用内力护住了五脏，内伤不重，也未中寒毒。眼下最厉害的是皮外伤跟肋骨，至于手，那个不急，慢慢会好。”
　　江谷雨无法，只得就着他手里的勺子，将碗里的药喝尽。后又想起一事，问道：“怎么没见邵师兄？”
　　把碗放在一边，他笑道：“青门这头多日没来骚扰，他不放心，这边镇子不大消息有限，说是要去再远一点的城里打探，估计要些时日才能回来。”
　　的确，自己伤病已有一月多，那边应该早就知道他们来医谷的事了。但这般久的时间也没有动静，确实不大对劲。
　　“说起来......”薄唇一挑，顾生一又道：“你这位邵师兄对你倒是情真意切啊。”
　　愣一下，他莞然。“师兄对我是很好。”
　　柳叶眼眯起，顾生一拿手指一抹他嘴角的药汁，说道：“别装傻，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事没法隐瞒，江谷雨只能明说。“邵师兄对我确实有意，但对我而言他只是师兄。不过那日他因我叛离了青门，如今无处可归，我倒不知该怎样才好。”
　　“那便让他跟着你吧。”他随口一答，见那人愣了一下，不由失笑道：“怎么，你觉得我问你是准备撵人的么？”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顾生一站起身，开口道：“我只是问清你的心思罢了，若你只把他当师兄，我是怎样都好。”
　　心里翻起一种别样的滋味，江谷雨琢磨了一下，不禁发笑，眼中荡着盈盈的光。“你配的新药当真是苦，那味道现在嘴里还消不掉。”
　　这话来的莫名其妙，不过顾生一心思细密，稍一琢磨就知道他什么意思。上前俯身，他低头吻住那双唇，探入其内卷起他的舌头，扫过里面每一处柔软。那人的回应也很缠人，几次撤离之际又被带了回来，半晌才分开。
　　顾生一扬起眼尾，擦了擦嘴，微喘了一会问他。“还苦么？”
　　刚想答话，只听外面叮当一声巨响，接着是门被撞开跟人摔倒的声音，以及江小寒的一句怒吼。
　　“司徒雍，你就是个王八蛋！”
　　江谷雨听得直皱眉，搞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见门外探出一人，表情十分尴尬。
　　“莫不是打扰到二位了？”司徒雍见里面得气氛甚好，干咳一声问道。
　　顾生一站起身，柳叶眼眯了眯，不由好笑起来。“司徒掌门眼睛怎么青了？莫不是撞门框上了？”
　　对方这么一提醒，他拿手一摸，果然左眼有点发痛，便赶忙抽出扇子遮住这边。“见笑了，刚才进门没留神。”
　　也懒得拆穿他，顾生一端起桌上的碗，看一眼床上的人。“你们聊着吧，我去整理师父的典籍。”话毕，他心情愉悦的离开了房间。
　　司徒雍看人离开，踱步到床畔欠了个身。“江公子可好些了？”
　　“我无妨，倒是日前相救之事还未谢过司徒掌门。”想了一下，江谷雨问道：“是......小寒干的吧？”
　　笑意漫上几丝窘迫，司徒雍回道：“咳，我话说重了，他爆的太快没躲开。”
　　“令弟脾气不好，望司徒掌门多担待。”
　　“啊，这个没什么。”一直举着扇子终归不好，司徒雍放下来，敲在手心里琢磨着怎么开口合适。“江公子，我今日来呢，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看他面色作难，江谷雨问：“何事？司徒掌门但讲无妨。”
　　眼珠一转，他挺直身板，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正式一些。“江公子，我想带江小寒回霓裳宫久住。”
　　江谷雨微愣，思索了稍许。“司徒掌门可是当真的？”
　　“当真。”他赶忙点头。“我对令弟情有独钟。”
　　“那青鸾阁......”
　　“戒了，戒了。”答得太快，感觉有些轻薄，司徒雍正了正神色。“以后那等烟花柳巷之地再不会去。”
　　闻言，他垂眸轻叹。“其实我对司徒掌门没什么不放心，只是小寒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很在意。”
　　提及这一点，司徒雍也没什么自信。“唔，小寒不太高兴我这时带他走，只是日前霓裳宫那边飞鸽传书，有人上门来寻麻烦，我没法，自得回去摆平才是。可小寒这边好难得哄他松口，就这么放他在这里，万一日后变卦怎么办？江公子是过来人，这感情抓在手上才安心啊......”
　　听他说了一长串的话，江谷雨涌上些别的念头，笑道 ：“我这里有没有小寒陪着都无妨，不过，有件事希望司徒掌门能答应我。”
　　他敛色正身，问道：“不论何事，江公子只管开口。”
　　“你若带走小寒，需答应我，从今往后都不会让他踏足江湖的尔虞我诈，争斗厮杀。”江谷雨目光落在床顶悬下来的帷幔上，略有惆怅。“我陷在泥潭中无法脱身，至少希望小寒能随心所欲选择自己的将来。”
　　这番话让他心有感触，不禁允诺道：“江公子尽管放心，霓裳宫向来不参与江湖恩怨纠纷，哪怕日后真出了什么事端，我也一定会护江小寒周全。”
　　视线移开，落在司徒雍身上。“那么有劳司徒掌门，替我叫小寒过来一下。”
　　话音一落，门边站出一人，不知在外面听了多久，吸着鼻子低头小声开口。“哥......”
　　回身看到那人，司徒雍笑起来，快步走过去，把他往屋里一推，颇为得意的说了句。“你哥可是同意了的。”
　　江小寒瞪了他一眼，嘟囔道：“我知道了。”嘴一撇，也不理会这人笑得有多烦，迈步走到床边。
　　司徒雍见状，很知趣的先行离开。
　　屋子里一时只剩他们兄弟二人。
　　“哥。”江小寒搓了搓衣角，另一只手犹犹豫豫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那日弄断的刀刃我又找铁匠接上了。”他把东西放在枕边，嗫嚅着。“我、我那日说的......都是气话。”
　　心里明白他所指的是沈江城湖畔所发生的种种，江谷雨笑笑，回道：“我知道。”
　　他眉头皱的更深。“可那话让你伤心了。”
　　轻叹一声，江谷雨没有苛责。“我知你不是有意。”
　　江小寒慢慢蹲下身，头靠着兄长的肩膀，低声说着。“哥，对不起，当日不知怎么了，可能是让司徒雍那家伙气昏了头，才对你胡言乱语的。”
　　看着他永远有些蓬乱的脑袋，江谷雨眼神带起一丝温和。“那......你是决定跟他走了？”
　　“我之前答应了他，没法食言。”撇撇嘴，他说道：“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去霓裳宫，我更想留在这里陪着你。”
　　“可那司徒掌门对你是认真的。”
　　江小寒哼了一声，对此并不高兴。“跟牛皮糖一样，沾身上扯都扯不掉。色迷心窍，鬼主意又多，做起事来唯恐天下不乱，这种家伙有什么好的。”
　　“这些都不重要。”江谷雨想起什么，调侃道：“谁让你偷吃了人家殿里供着的五彩水晶糕了。”
　　他人一愣，赶忙直起身，面上一红。“司徒雍把这种事都告你了？”
　　“对啊，害的我还陪了一顿酒席才算了了你的事情。”
　　闻言，江小寒顿时火冒三丈，切齿道：“那淫贼没对你做什么吧？”
　　“他堂堂一个掌门，能做什么？”这火急火燎的性子还是没改，江谷雨笑道：“他不过是想从我这里打探点你的事情跟喜好罢了。”虽不全对，但眼下只能这么说。
　　他眉头一缩，哼道：“难怪他那般清楚我的吃食喜号，无事献殷勤的家伙！”
　　“小寒。”江谷雨还有些不放心的地方，不禁说道：“日后不论你去哪里，都不要跟青门牵扯上关系，哪怕是我这里也一样。”
　　江小寒抬头，一脸不解。
　　“若有一日我陷在更大的泥潭跟麻烦中，不要想着来救我。你只要记得照顾好自己，对我就是最大的帮助。”
　　他愣了片刻，动了动嘴巴想说什么，终是咽下一半。“哥，是因为顾生一么......”
　　笑了笑，江谷雨似是默认了。
　　“他真值得你做这些么？”
　　“值得。”心里藏着一丝希望，仿佛一切都可如愿以偿。江谷雨微微点头，没有稍许的犹豫。“他值得我拿命守护。”
　　江小寒终是落了泪，隐约想起一句闻师兄曾讲过的话“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那意思他至今未曾体会，但想必对兄长来说，就是这样。“哥，天下若论痴心人，你当属其一。”
　　他眸光烁烁，笑容如春日一般和煦。“小寒，若那司徒掌门当真对你好，就莫负了他。”
　　头微侧，江小寒耳朵爬上些许绯红，极小声应了一句，然后人趴在床畔，轻轻挨着他，说道：“哥，那我走了，你要好好待自己，赶快把伤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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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正堂的门被推开，司徒雍兴冲冲的凑过去，笑道：“小章鱼，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本身就不情不愿，此刻这人笑得又如此讨人厌，江小寒不想理他，快步走在前面，忽然看到一侧走廊有人捧着什么东西走来，不由得停住了步伐。
　　司徒雍不明白他为何不走了，顺着他视线看去，顾生一正捧着一摞书往这边来。“你想去跟他打个招呼？”
　　回头丢给他一记眼刀，江小寒快步冲过去，拦住了那人的去路。
　　顾生一一愣，抬头看过去。“你不是要走了么？”
　　江小寒觉得有些话不说不行，拧着眉头大声道：“若你对我哥不好，我不会放过你的！”
　　闻言，顾生一柳叶眼上扬，嘴角带起几分戏谑。“他如果喜欢我这般对他呢？”
　　瞬间气结，他拳头捏起，恨不得立刻冲上前揍人，却被后面及时赶到的人拦下。
　　“小章鱼，天色不早了，赶路要紧。”司徒雍一把搂住他的腰往后拖，一边冲对面的顾生一点头笑道：“这几日有劳顾公子了，江公子那边就麻烦你多多照顾，我就先带着他离开了。”
　　江小寒奋力扭着，这般可恶的家伙到底是有什么好的，跟十三年前跑进土地庙里的人根本没有半分相像啊。念及如此，他火气燃的更盛，挣脱开司徒雍，从怀中掏出一物，掷在顾生一抱着的那堆书上。“当年吃了你的，今日还你，我跟你两不相欠！”
　　看着那个皱巴巴的油纸包，顾生一眉尖微蹙，想说什么，那人却脑袋一转离开了。
　　司徒雍瞧了一眼，恍然明白，露出个颇为尴尬的笑意，欠了欠身。“失礼了，我们就先行告辞了。”话毕，他立刻追上江小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