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师父，阿黎她开挂！》夏末花梗

15、夜探秦府

　　“哐！——哐！——”
　　两声锣响忽然加快了街上行人的步速。
　　张肇宁伸手拦住一名年轻男子，问道，“官府的人为什么这时候打锣？”
　　青年觉得他问路问得没礼貌，本不想搭理，后来无意瞥见其腰间不慎露出来半边的灵璧，以及其上熠熠生辉的金灵珠，这才缓一口气解释道，“快到七月半了，城里这几日实施宵禁，二位是路过吧？快些找间客栈安顿好……”
　　说到这里，青年忽然讪笑了下，话都没说完就走了。
　　童雪黎方才始终盯着青年的眼睛看，所以知道他心里正嘲笑他自己是蠢货。
　　他们是镇灵师，自然是冲着七月半这种百鬼夜行的好日子来刷分打怪的，他怎么能劝他们去找客栈安顿？要是镇灵师都睡了，谁来捉鬼？都被鬼捉去得啦！
　　张肇宁没多想，还以为青年是怕得跑了，不再顾他，转而对童雪黎道，“这是个好机会，我们可以借夜巡之由在丞相府周边转转。如果真的有不对劲的，再登门告知也不迟。”
　　“嗯，我听师兄的。”童雪黎又变成了听话的样子。
　　——
　　是夜，丞相府后院内，灯火通明，院子里站满了下人，一个个都神色肃然。
　　“冲喜？这等怪力乱神的事究竟是谁想出来的？！”秦丞相愤然拍桌。
　　过去他在朝堂上跟政见不合的诸位同僚唇枪舌剑时都未曾流露出如此激愤的表情，由此，旁人便可窥见秦六这个儿子在他心中的分量之重。
　　旁边的秦夫人缓缓起身，扑通跪下，“老爷，怪我，都怪我……”
　　她脸上的泪痕都已经干了，嗓子也已经哭哑，此时正满面倦容，身形虚晃，如同冬日枝头摇摇欲坠的一片枯叶。
　　见她跪下，旁边站着的女儿们齐齐跟着跪下，情态各异地唤着“母亲”，半是相劝，半是安慰。
　　秦丞相一共六个子女，前边五个都是姑娘，最后才是秦六这个儿子。
　　秦六本名秦徽煜，因为在秦氏同辈的兄弟之中排行老六，外人在不便直呼其名时，便以此代称。
　　正如童雪黎师兄妹两人在都城附近听说的那样，秦徽煜这个早产儿，自幼病弱，不足一岁时染了伤寒，差点熬不过周岁。
　　好不容易用药救活了，五脏俱伤，血气亏损，本来底子就不好，病愈后更加弱不禁风。
　　秦徽煜从未亲自踏出过丞相府的大门，每每出去都是一大堆人前呼后拥，坐着轿辇，但轿夫都不敢走快了，生怕摇碎了里边的娇娇少爷。
　　陪着秦徽煜出门的人也不敢让他在外边待太久，几乎回回都是在丞相府边上走一走，听见轿子里的人急咳几声就心惊肉跳，忙要撤回。
　　秦徽煜这辈子对外界的认识，除了他屈指可数的几次坐在轿上观望到的，就只有姐姐们的口述，以及她们给他带回来的各种图画了。
　　而这样一个不堪一击的少年，一直都还是秦丞相的希望。秦夫人是不忍看丈夫为儿子寻医问药而心力交瘁，这才动了心思，听了出生乡野的仆妇的进言，瞒着公事繁忙的秦丞相，让人招来八字吉旺的姑娘，缔结姻缘，给丈夫这一脉留续香火……
　　谁曾想，还未到定好的婚日，光是请裁缝来给秦徽煜量体裁衣做新裳，就折腾得他吐血昏厥。
　　秦夫人忙请大夫上门，可是一连换了七个大夫，都是摇头致歉，要么就是劝夫人节哀。
　　秦丞相收到消息时，正同皇帝在紫薇殿议事。皇帝听说后体恤秦丞相，便派了最厉害的三名御医去丞相府。
　　然而就算是御医也束手无策。
　　秦徽煜的身子实在太弱了，吐血后，整个人只剩下一口气。他们不敢用针，不敢喂药，就连点上续命香都还要斟酌再三。
　　秦徽煜的姐姐们都已出嫁，晚一步收到消息的五个姐姐赶回来三个，长姐秦泉薇，四姐秦萱溪，五姐秦泉翊。此时跪在秦夫人身侧的就是她们三个。
　　“老爷！夫人！——”丫鬟的呼声穿过长长的廊道传来，那声音里带着惊惶不安，众人听得一清二楚，个个心情沉重。
　　本来就知道挨不过几日，没想到这么快就撒手人寰……
　　伏在屋檐上看到这一幕的童雪黎揪住张肇宁的衣摆，轻声问，“师兄，那这个少爷会不会变得跟祝万生一样啊？”
　　张肇宁迷茫，“谁是祝万生？”
　　“就是我捉到的第一只鬼，食发鬼，他生前叫祝万生。”童雪黎解释清楚后又努力尝试感应周遭的环境，然而感觉不到阴鬼之息。
　　张肇宁认为童雪黎提醒得有理，便从怀中掏出一张镇灵符，默默喃念了几句口诀后，镇灵符在夜色中无火自焚了起来，最终碎成一堆黑烬，随风飘散。
　　“好了，不会有事了。走吧。”
　　正当两人准备乘风而去，忽然听见欢呼声。
　　欢呼声？
　　张肇宁起先以为自己听错了，却不料紧接着传来一群人的欢呼声，真真切切。
　　他刚想对身边人说“去看看”，一留神就发现童雪黎已经顺着屋檐往声音传出的方向而去了。
　　“煜儿……煜儿！你看看，是娘啊！”秦夫人第一个扑到床边，泪如雨下。
　　躺在床上半睁着眼的秦徽煜轻轻地眨了下眼，似乎还是无力。
　　没死就好！活着就好啊！
　　丞相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在庆幸，仿佛即便悲伤晚一天来也好，多挣一天也好。
　　四姐秦萱溪最先擦了泪，“母亲，姐姐妹妹们，阿煜醒来是好事，都别哭了。”
　　旁人都止了泪，唯独秦夫人还在抽泣。
　　“煜儿，是娘不好，娘……”
　　“行了，都别围着，吵吵闹闹、哭哭啼啼的，以为他受得住吗？”秦丞相的声音听似严厉，实则已然消了怒气，他点了大女儿的名，安排道：“泉薇，赶紧带着你妹妹们去歇息，明日早上再来看过煜儿后，你们就各自回夫家去吧。”
　　秦萱溪抗议道，“父亲，顾良也十分惦念阿煜，所以他明日会过来，我不回去了，就在家里等他来。”
　　和其他嫁给官员的姐妹们不同，秦萱溪嫁入的是京都商贾之家，顾氏。丈夫是顾家长子，顾良。
　　顾老爷几十年来本就因为极其怕老婆而在都城成为一桩趣谈，而其子顾良充分继承了家族的优秀传统，疼妻如宝。秦萱溪一嫁过去就是顾家的小祖宗，她指东，顾良绝不往西，因此，假设秦萱溪打算在娘家住上十天半个月不回去，顾良也会笑嘻嘻地点头说好，更有可能明天就把秦萱溪用惯的家什一起带来了，陪她在这儿住到想回去再回去。
　　因着秦萱溪谈起顾良的俏皮意味，秦徽煜屋子里本来的沉重感顿然减淡了不少。
　　秦丞相本想提醒女儿要嫁夫从夫，却不料被一个虚弱的声音抢了先，“四姐夫要来？那可好……我最喜欢听他讲趣事。”
　　顾良由于生意买卖，时常要多地奔走，免不得会在途中遭遇或听闻一些趣事。长女秦泉薇、老四秦萱溪和秦徽煜都是秦夫人亲出，姐弟间感情最为亲密，秦萱溪常和顾良说起自己这个弟弟，顾良耳濡目染的，也就跟着特别疼爱联系秦徽煜，每回从外地回来如果不能亲自到丞相府来探望，也都会给他带礼物，挑的都是顶好的新鲜玩意儿，又或是特别难见难寻的古籍。
　　不过，往常的秦徽煜因为对生的希望渺茫，虽然活着却并不欢喜，成日郁郁，面对谁都麻木寡然，不常言语。
　　这突然间表现出的热情，令满屋子的人都微微张大了眼睛。
　　刚刚收敛了情绪的秦萱溪陡然又喜极而泣，“阿煜你放心！明日我定让他给你讲个够！”
　　“多谢阿姊。”秦徽煜回话时，悄无声息地握住了秦夫人的手指尖，有些费力地施施然一笑。
　　秦夫人愣了愣，旋即哭得更加厉害。
　　从前哪里有这么好的精神啊，这怕是，怕是……
　　屋顶上的童雪黎冲师兄眨巴眨巴眼睛，“师兄，秦六这是回光返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