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长》姜以纾

4、04

　　蔺凡做完课题总结，点开微信回人消息，结果看到一条状态，一时没想起发状态的人是谁，不过这么没追求的人他是不允许存在他好友列表的，利落地就给拉黑了。
　　仙桐看着蔺凡朋友圈状态清空，变成一条横杠，想了一晚上都没想通为什么。

　　瞪着眼到天亮，仙桐给仲尼、舒淇切了面包、火腿，还倒了牛奶，随后悄悄出门了。
　　她想在附近溜达一下，熟悉熟悉环境，方便以后生活。

　　小区建筑楼层最高七层，准备来说是六层半，显得有些憋屈。
　　晚上还不觉得，一到白天，不管清晨的空气有多清新，都叫人胸闷气短。

　　仙桐绕着小区溜溜达达，路过仿古亭子，看见长椅上平躺着一个人，胳膊垫在后脑勺，脸上盖着一本书，书名是《活着》。
　　吸引仙桐的不是这个人有一双笔挺的腿，不是这本书她完全没有看过，也不是他与这窄窄一方园区格格不入，而是他旁边有一辆自行车。她认识。

　　是小黑猫的。

　　即使这样，她也是只停了几眼，快步越了过去。
　　主要是怕再被教育。

　　走到北门，仙桐看见一个带着棒球帽、黑口罩的男性鬼鬼祟祟进了车棚，她机智的大脑当时就分辨出这跟前天晚上嫁祸给她的卸车轱辘贼准脱不了干系，于是也鬼鬼祟祟地跟了上去。
　　走到大门，她又开始想：我要是有危险怎么办？

　　别看她看起来不聪明，惜命着呢，思前想后终于还是没进去，还给自己怂包的行为找了个理由：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个小贼一定不会顶风作案的，我就不去多此一举了。

　　她扭转脚尖，接着溜达。
　　走着走着，又走到那辆熟悉的自行车前，这一次她没越过去。

　　我要守在这里，证明我的清白。
　　省了再被卸了车轱辘，再认为是我干的。
　　最好那个小贼过来，让他亲眼看见一次。
　　那个小贼会过来吧？
　　会的，会的，这个自行车一看就好贵，车轱辘一定值钱。
　　可我要在这里待多久呢？有点饿了。
　　早上吃的有点少，还不怎么合胃口。
　　有点想吃小笼包，虾米馅儿的。
　　嗷嗷嗷！好想吃！

　　仙桐坐在对面长椅上，托着下巴，一直絮絮叨叨。
　　躺在她对面的人在这么吵的环境下，也压根儿没有清醒的意思。

　　时间就这么顺延，直到天黑下来。
　　仙桐望望天上积压的乌云，才明白刚刚的沉闷是怎么回事。

　　她把自行车推到亭子里，蹲在那睡熟的人跟前，小声叫他：“那个，下雨了。”

　　没动静。

　　她又说：“你的衣服都湿了，我就穿了一个外套，不能分给你的。”

　　没动静。

　　“要不你挪到中间吧，中间不会被淋到。我可以跟你一起搬这个长椅。”她说。

　　没动静。

　　雨越下越大，仙桐干脆自己把长椅往亭子中央拖了拖。
　　躺在长椅上的人，岿然不动。

　　仙桐跟他耗了半个多小时，一个黑黢黢的人影穿过雨帘，朝他们走来，身形和鬼祟程度像极了前不久看见那小贼，她开始慌，怎么办！
　　情急之下，她摇摇躺着的那人，“你快醒醒啊，有人要对你的车下手了，我保护不了了。”

　　那小贼越来越近，仙桐的心都被掀到了嗓子眼。
　　怎么办！这里还有人呢他就要偷车了吗？
　　好害怕啊，我那么瘦，我肯定拦不住他的。

　　仙桐还在走思时，那小贼已经在她身侧坐了下来，说：“老舅，你也太过分了。”
　　蔺凡把书拿下来，坐起，“让你轻松逃出去，我还能是你舅？”

　　那小贼把口罩帽子摘下来，叹口气，“甘拜下风。”
　　祁阳琢磨了一天才想到使用上一次逃跑失败的办法——偷车出门。他自作聪明地以为蔺凡不会想到他要在同一块石头上绊倒，没想到，还是被蔺凡早早出门把车从车棚拎出来了。
　　是以，他还为此精心准备的伪装全都浪费了，真叫人肺大！

　　祁阳哭丧着一张脸，“舅，我已经在您的英明神武下，一毛钱都没有了，连个公交车都坐不起了，更别说三块钱起步的地铁，您怎么就不能放我一条生路，把我的白龙马给我呢。”
　　蔺凡：“不是我不给你，是这辆车存在安全隐患。”

　　祁阳发誓，如果眼前不是他亲舅，他一定拽过去一句‘草泥马’。
　　安全隐患还不是他自己把轱辘给卸了，重新安好又讲一堆二手车轱辘会出现的潜在危险。
　　可祁阳哪敢说实话，憋了半分钟，说：“您说得对。”

　　一直被当成空气的仙桐在旁边扮演着‘乖巧本人’，祁阳斗不过蔺凡了，注意力从他身上拔了一些出来，也就看见这个小乖乖了。
　　他偏头那一眼，都把自己吓着了，现在的小乖乖都长得那么好看吗？

　　仙桐在蔺凡、祁阳几轮对话之后，抓住了几个重点。

　　第一个，他们认识。
　　第二个，蔺凡的车轱辘，是他自己卸的。
　　第三个，气炸！好过分！

　　祁阳盯着仙桐看不停，话对蔺凡说：“老舅，这是，你学生？”
　　蔺凡：“不是。”

　　祁阳不信，到蔺凡跟前套近乎，“为啥没告诉我，咱们所里有这么水灵的呢？”
　　蔺凡没搭理他，扭头看仙桐，不要个脸地问：“还没对我的车死心？”

　　仙桐大眼睛圆鼓鼓，腮帮子也圆鼓鼓，“你这个人太坏了。”
　　说话就跑了，两条不短的腿跑得一点也不快。

　　祁阳望着她的背影，“我恋爱了。”
　　蔺凡：“前天你在小区看到一条母狗，也说了同样的话。”
　　祁阳：“……”

　　蔺凡拿上书，往回走。
　　祁阳推着车追上去，“她为啥说你坏？”
　　蔺凡：“女人眼里，男人都坏。”

　　祁阳挑眉，“哟，老舅突然觉悟这么高了。”
　　蔺凡：“我还可以更高，比如告诉你妈，下个月的生活费没有的时候。”
　　祁阳又要哭出来，“不带这样的……”

　　蔺凡把祁阳带回家里，把他的游戏机也没收，扔了一堆书过去。
　　祁阳可怜兮兮抬着下巴，面对蔺凡，“老舅你为什么一定要伤害我？”

　　蔺凡：“不为什么，开心快乐。”
　　祁阳：“Fuck！”

　　蔺凡也不介意，回房间拿了两沓资料，走了。
　　路过车棚，他朝里望了一眼，想到那天晚上他开的一个小玩笑。

　　那天，或许是恰巧被祁阳气到，也或许是恰巧看见那个小姑娘战战兢兢，觉得好笑。
　　他一直把自己限定在他的一隅，不管他散发出的那种格格不入有多讨厌，也总是乐此不疲地装备上高冷，叫他身边的一切都被笼罩在一股高处不胜寒的恐惧当中。

　　可是，他居然跟仙桐开玩笑了。

　　仙桐回到家，舒淇已经吃完饭了，“下午我有个活儿要聊，我给你旁边商场的会员卡。”
　　说着，已经搁到仙桐手上，“你看看生活用品，买点。”

　　仲尼也说：“我等会儿去所里，给你打听一下，现在可以上个什么学。”
　　仙桐说：“我在东北的大学目前是休学状态。”

　　仲尼跟舒淇对视一眼，那就好办了啊。

　　“那你怎么个意思，是继续回学校上课，还是我找人给你转个学。”仲尼问。
　　仙桐还没说话，舒淇抢先，“你给她找找关系，转到咱们附近吧，远了我不放心。”
　　其实仲尼也是这么想的，尤其舒淇那个耸人听闻的猜测出来之后。

　　仙桐是没关系的，她在大学也没朋友，一开始有一些，后来她们莫名其妙对她使坏，在她衣服里放大头针，在她洗发水里倒白醋，她就对她们敬而远之了。
　　给她伤害，然后一脸无害地说她们很友爱，她并不想要这样的朋友啊。

　　下午，舒淇家里只剩仙桐一个人，她收拾收拾房间就出门了，准备去旁边商场。
　　刚出小区，仙桐看见早上那个‘偷车贼’，他手里提着土豆粉儿，看见仙桐，眼亮了一下，意料之中地走过来，跟她打招呼，“嘿。”
　　仙桐站定，也礼貌地回一句，“你好。”

　　祁阳朝她身后左右望望，“一个人？干嘛去啊？”
　　仙桐不是恨屋及乌的人，对祁阳还是很礼貌的，“出门啊。”
　　“……”祁阳很惊喜，傻乎乎的诶。“去哪儿啊？”

　　仙桐随便指向一方，“那我先走了。”
　　祁阳还想再说点什么，她人已经走了，背影……还有点眼熟。

　　他舔舔下牙面，怎么也没想起他什么时候泡过一个条件这么棒的。
　　半晌，他放弃回忆，也可能是长得好看的，都大致相似吧。

　　有些人看着不蠢，但成天干蠢事，我们仙桐看着蠢，其实十分拎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