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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刻入信仰 ...

  •   他的动作有些慢,我等了有一会儿他才走出来,他低着头,一副唯唯诺诺的可怜样子,长长的刘海几乎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用了一根白色发带绑住头发,不似寻常男子那般高高束起,只是低低垂在脑后,还略有些松散凌乱,可到底不影响,反而多了几分……贤淑?

      第一次把这个词用在男子身上,想来的确有些怪异,可现下竟也找不到另外比它更适合的词汇。细想来,他会照顾醉酒的酒鬼,会做饭,说话轻声细语,举止温柔,身体娇弱,倒也正好契合了贤淑之说。

      我自然抓住了他的手,用最舒服的方式,十指相扣。他有些闪躲,“怎么?”我有些不悦,放开了他的手,他咬了咬嘴唇“下奴冒犯。”不想自讨没趣,我不再去牵他的手,走在了前面。少年亦步亦趋,追赶着我的步伐,一言不发地跟在我的身后。

      “您来了?您的位置我给您留着呢。”刚走到酒店门口,长脸小二就迎上来,我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我常坐的地方在二楼靠窗处,二楼有个说书的老者,总讲些我朝英杰的故事。前天他正好讲到平南孙郡主,按照他以往的习惯来看,前日他只是起了个头,每讲一个人物,他都要讲上好几天才对。

      “天启十六年,狄夷犯我和国边境,平南孙郡主,年仅十五岁,披甲挂帅……”

      “您的竹叶青。”小二断了酒过来,我点头算作回应,那孩子不肯落座,站在我的身边侍酒。

      “和国将领,拒不从命,联名请命,恭请圣上收回成名……”

      少年为我倒了一杯酒,然后低头垂眸,腰身微弯,双手交叉放在身前。“不来给我布菜?”他愣了愣,然后有些慌乱地上前半步,声音里带了些委屈“下奴愚笨。”

      他以前是下等奴仆,怕是连主子房间都没进过,应该是不会布菜的。“那就陪我坐下,不许说话。”他呆呆地看着我,忍住了刚要发起的话头,晶莹的泪珠又开始在他的眼里盘旋。他乖乖的坐下,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最后,他把两只手握在了一起,紧紧地捏着,一动也不动了。

      “只听得一声暴喝,却原来是这狄夷头目恼羞成怒。他只思得这孙郡主是个娇俏女儿,却未曾想这女子竟有如此功夫……”

      三楼高台响起一阵鼓掌声,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蓝色锦袍青年正坐台间,一双白玉似的手,清秀的面庞,当真比女子还要好看几分。“先生讲的甚是精彩。”他轻轻一笑,引得台下女子脸上红霞满满。

      他对着身后轻轻说了一句什么,旁人听不见,我因常年习武,却是听得一清二楚。“江兄,我表姐正是如此传奇人物。”

      我双手卧成拳头,咯咯作响,引得身边少年偷偷看了我一眼,见我的酒杯空了,他有些害怕,站起来用微微颤抖的双手为我续了杯。我没好气地拉他坐下,他的身体重重磕在椅子上,“唔……”见我的脸色不太好,他只是发出了一声弱弱的痛呼,就定定地坐着,乖乖的不再言语。

      看台上那人,别人或许不认识,我却是知道的,当初碧儿就是看他文弱温润,又相貌堂堂,才对他死心塌地。“杨卿华,本郡不找你,你倒是送上门来了。”

      那蓝袍青年正是吾妹莹碧之夫,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帘幕后却是一陌生男子的声音,低沉沉稳,不过既然和杨卿华同行,想必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华弟,孙郡主谁人不知,何人不晓?倒真是我和国之宝,说来,自两年前郡主离京,便再无音讯了呢。贤弟也不曾有消息吗?”

      杨卿华似乎被噎了一下,然后又轻笑开口:“表姐她一心归隐,小弟确实是没有消息。”

      不自觉的,我又握住了那孩子的手,几道还不轻,当我发觉回头看他时,却见他面色苍白,眉头紧皱,长长刘海下的眼睛又开始酝酿新一番的泪水。我赶紧松开了些“你没事吧?”他赶紧摇了摇头,“下奴一点也不疼。”我摸了摸他的头,这孩子,真是迟钝得可爱,这样回答简直是欲盖弥彰不是吗?

      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他的脸色总是苍白得厉害。现下他的两颊绯红,倒也衬出几分清秀可人的样子来。我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脸,却发觉他的脸越来越烫“你没事吧?发烧了?”

      他只低着头,双眼偷瞄着我的手背,半晌说不出话来。我索性放下手,用三根手指捏住他的下巴,又用另一只手摆正他的脑袋“不舒服就告诉我,现在我许你说话。”

      “下奴……下奴没事,主人,下奴不该误了主人的兴致,下奴……”说着他又要跪下,我这样的举动已经惹得酒楼里众人注意,这毕竟不是在我平南王府,我又严声厉喝他“不想给本郡丢脸,你就跪在这吧。”

      他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更是委屈和惶恐“下奴知错。”我放开了他的下巴,没控制好力道,他的下巴被我捏出明显的红印来。

      “娘亲,那位带面具的姐姐好威风呀。”说话的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她口中的娘亲是个年岁与我相仿的妇人。或许我该纠正她,我这个年纪,叫姐姐是不合适的。

      妇人捂住了女孩的嘴巴“云儿,可不许乱说。”

      女孩拨开了妇人的手“那娘亲,他们是什么关系呢?表哥调戏漂亮姐姐时都是那样做的。云儿还从没见过……”

      小女孩的嘴巴又被捂住,这次她是拨不开妇人的手了“女孩子家,学的什么东西!以后不许和你表哥出去鬼混了!”

      我向那孩子挑了挑眉头“你也听到了?”他原本是低着头,听到我的话,先愣了一下,然后温顺地点了点头。

      “我这样的女子,你不觉得奇怪吗?”他见我的酒杯空了,迟疑了一下,正要为我倒酒,我自己拿起酒杯又续了一杯。他咬了咬嘴唇,想说些什么,却只是摇了摇头,终究没有开口。但我注意到他一直盯着我的酒杯,与我的目光相撞,又匆忙移开视线。

      “不会是想让我少喝些酒吧?”我注意着看他,见他有些慌乱地搓了搓衣角,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细心的把揉皱的地方整平。

      “怕我喝醉了没法付酒钱让你做工抵债?”我说完这话,就听到他温柔恭顺的声音“下奴不敢,下奴能做好的,请主人放心,只是下奴怕脏了主人赐的衣服,恳请主人让下奴回去换衣服。”

      我用指尖敲了敲桌子“你现在回去拿衣服,谁来伺候我用饭?”他的脸色瞬间苍白起来,低下头认错“是下奴蠢笨,下奴知错。”

      “我把你留下来给酒楼做工还债,你弄脏了我给你买的衣服怎么办?”他说着就要解开衣扣“下奴不会弄脏主人赐的衣物的。”我把手上的花生米扔过去,移开了他正欲解衣扣的手“光天化日的,别给本郡丢人现眼。”

      他弯着腰,脑袋低垂,不再乱动,也不说话。

      我把筷子塞到他的手里“蠢。”他终于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地看着我,“不会把你留下来做工抵债的,现在陪我吃饭。”

      不可阻挡的旁白君:

      <其实他是不会用筷子的。

      他从来分到的只有些冷硬甚至变质的干粮,偶尔会有粥饭,都是被人强迫着跪在地上,像畜牲一样屈辱地舔食。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了他看起来像是只有十四五岁。

      她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他不想再惹她发火,就愣愣地盯着她的手,笨拙地模仿着。她的眼神总是往三楼看台上瞟,那人穿着蓝色锦袍,面容清俊,让他更加无地自容起来。

      青筋凸起的粗糙大手紧紧握着筷子,头低着,额前的刘海遮住了他的视线,也遮住了他的眼睛。他说自己不可以哭,是因为他记得童年时娘亲对他的期许。他其实也有属于自己的名字,他也曾有普通孩子应该拥有的童年。只是,又有谁会在意一个低贱奴仆的名字呢?

      他所要做的,只是一味地恭顺和绝对的服从,他尝试着不把自己当做一个人来看待,想象着自己是草棚里的牲畜,这样就好过许多。不会在别人的耻笑和嘲弄中黯然伤神,也不会致使心中的羞愤难以压制。

      这样的日子算不上好过,可是习惯了也不是不可以忍受。

      可是为什么,在他决定了彻底忘记自己“人”的身份,安安心心做一个低贱的牲畜时,她从天而降,有如神袛。

      他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却不是第一次听到有关孙郡主的传奇故事。或许在和国人心目中,孙郡主是最神圣传奇的女子,可在他的心里,眼前的女子已然刻入灵魂,成为他唯一的信仰。>

  •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长随非常绝望,绝望欲死,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来发单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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