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狗饲养指南[哨向]》夕诛

4、精神体

　　回答她的只有那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的低吼，秦绡手指一划打开手电筒，黑影和野狗群几乎同时不适地扭开视线，僵在原地。

　　真的是他！

　　秦绡神情复杂地看着仍维持着保护姿势的沈炎麒，视线扫过他的脸上、身上全是擦伤，还有右肩上一大片已经干涸的血迹。而这只是身体上的伤口，毫无保护地暴露在这样的环境里，他所有尖锐的感官都在反噬他的神经，连维持理智都很困难。

　　即使这样痛苦，可他还是追着她的气息而来，毫不犹豫地挡在她和危险的面前。

　　“为什么？”

　　她忍不住问，已经神智模糊的沈炎麒闻声低下头。

　　那双黑色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像是两块如墨一般的宝石，已经听不懂她的语言。反倒是正与他们对峙的野狗群又动了起来，虽然畏惧于强光，但猎物已到嘴边，它们也不想半途而废。

　　察觉到它们动向的瞬间，沈炎麒蓦然抬起头，连同全身的肌肉群都紧张起来，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弥漫在他的周围，连秦绡都不适地皱起眉头——“精神体”。

　　哨兵和向导的精神力都异于常人，强大到甚至能幻化出精神化身，也就是“精神体”。精神体一般以动物的形象出现，哨兵多为猛禽兽，向导则通常是草食或者杂食动物。

　　精神体之间可以互相攻击或者交流，但精神力弱小的普通人无法看见，反应在他们身上也就成了情绪和压力。哨兵的精神体会让人感到畏惧，而向导的精神体会让人感到亲近。对普通人如此，对缺少理性只凭直觉的动物就更是如此。

　　沈炎麒的身体应该是要支撑到极限了，所以本能地放出了精神体，企图吓走对他们虎视眈眈的野狗群。

　　秦绡闭上眼睛，失去哨兵能力之后，乔夜和她做过实验，确认她的精神体已经消失，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能看见别人的精神体，或许正是她曾为一名哨兵的证明。

　　意识海里浮现出一个淡蓝的影子——沈炎麒的精神体是一匹狼，体型并不大，似乎还在成长期。

　　她睁开眼睛，他们面前的野狼群已本能地萌生退意。狗与狼虽然同属犬科，但在食物链里终究有着截然不同的地位，“嗷呜”的叫声此起彼伏，终于还是夹着尾巴四散逃开了。

　　察觉到野狗群的气息远去，沈炎麒终于放松下来，但极度紧绷后放松的直接后果就是脱力倒地，幸好还有秦绡垫在下面。听到他还算有力的呼吸，她莫名地安心下来。

　　秦绡松开一直握着包带的手，撑坐起来，将沈炎麒翻过身，把自己的腿垫在他的头下，让他能躺得稍微舒服一些。

　　她拨通了乔夜的电话，将位置定位发送给他，并说明了沈炎麒目前的状况。乔夜欣喜若狂，让他们待在原地等着别动，他和搜救人员马上就到。

　　整个通话过程沈炎麒都眉头紧皱，秦绡不敢多讲，联络完就把手机关了扔在一边。沈炎麒眉头松开了一些，睁开眼睛，这一次眼神比刚才要好多了，至少里面又有了光。在看见秦绡的刹那，他猛地抓住了她的手，想表达什么但却没能说出口。

　　秦绡犹豫了一下，怕碰着他的伤口，只声音轻柔地回答，“我没事，你也会没事的，搜救队马上就到。”

　　沈炎麒松了口气，但仍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就像是担心她会突然不见。

　　秦绡低下头，用另一只手小心地理着他脸侧的乱发，语气复杂，“我应该已经澄清过了，我不是向导，更不可能是你的向导。”

　　“可你就是，我不可能认错。”沈炎麒声音低哑地开了口，坦然地仰视着她，固执的眼神中藏着几丝失而复得的欣喜和小心翼翼，能看得人心蓦地一软，“而且我来追你，也不全是为了自己。”

　　“嗯？”秦绡怔了怔。

　　“我不知道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能感觉到，你和那个陆珂荨说的并不一样。”他接着说道，“倒是你和她，身上都有一股违和感。”

　　秦绡的心一颤，意外地看向沈炎麒。

　　“我知道你不喜欢‘塔’，没有一个哨兵会喜欢那里，那个面试看起来你也不是很在意……你既然好不容易脱身过上了自由的生活，为什么还要回来这里？”

　　苦涩的味道在秦绡的口腔里弥漫开，她没有想到沈炎麒居然会这么敏锐，连她自己在他提起之前，都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想回去看看。

　　她和陆珂荨身上有什么是一致的？是她们的“时间”。世界的时间在流逝，可是她们的人生都已经停摆在季辰死去的那一天。

　　她和陆珂荨都感觉到了这种异样，所以陆珂荨改变了自己的形象，期待能有所改变。可留在“塔”里的她只要一天不踏出那片园区，就会永远被困在那段记忆里；而被驱逐出“塔”的她，需要做的恰恰和陆珂荨相反，想要改变，她就必须回到那片园区。

　　秦绡怔怔地出着神，直到感觉眼眶又一次酸涩。她用力地吸了吸鼻子，重新低下头，沈炎麒还等着她的回答。

　　“因为我想改变，我想活下去。”

　　沈炎麒凝视着她，伸出手抚上她并无泪迹的脸颊，“那你又为什么走了？”

　　秦绡看着他，挤出一个像哭一样的微笑，“因为我害怕。”

　　“那你现在不用怕了。”

　　“我找到你了。”沈炎麒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侧，表情前所未有地温柔安静，“我们一起回去，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一直陪着你，保护你。”

　　他坦率的感情像是要溢出来似的，通过两人相握的手，源源不断地传递给秦绡。他为了她忍受非人的精神折磨，翻山越岭，只为了告诉她不要再害怕。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可她的心里同时也存在愧疚和忐忑，因为她很清楚，这一切仍只是因为沈炎麒将她误认为他的向导。

　　秦绡轻抚着他的侧颊，竭力地想笑一笑，眼角的泪落在不起眼的角落。

　　“谢谢你……”

　　那一刻，她做出了决定。

　　“绡绡！沈炎麒！”

　　与此同时，手电的光穿透灰暗的树林，乔夜和搜救队员终于找到了他们。沈炎麒几乎在瞬间又握紧了她的手，秦绡低头朝他笑了笑，用力地回握紧了他的手。沈炎麒一怔，随即眼神一振奋，几乎让他忘记仍遍布全身每一处神经的痛苦。

　　以有秦绡陪同为前提，搜救队顺利将沈炎麒带回了“塔”。

　　回到园区的沈炎麒被立刻送进医疗处，但他死活不肯放开秦绡去处理伤口，还是秦绡好说歹说并再三保证，他一会出来肯定能第一眼看见自己，沈炎麒才乖乖地跟着医护人员进了诊疗室。

　　乔夜在旁目睹了全程，走至秦绡身侧，眼神微妙，“你是真想等他，还是安慰他？如果是后者，天色也不早了，我可以立刻派人把他看起来，然后找车送你回去。”

　　秦绡背靠着走廊的墙壁，抱臂而立，“可如果，我说是真的呢？”

　　乔夜沉默了一会，“检查报告已经出来了，虽然没找到原因，但已经能证实是他的神经某处产生了病变，所以才会把你误认为是自己的向导。而且你我也很清楚，如果你曾经是个哨兵，你就永远都不可能是向导……”

　　“我知道。”

　　秦绡打断他的话，转身略仰起头直视着他，“可就像你说的，你们还没找到原因，也就没办法治好他。我虽然没有真正向导的能力，但对他的情绪还有些安定作用。而且当时现场有那么多人，他偏偏选了我，你不觉得蹊跷吗？留我在这里，应该也更方便你们寻找病因吧。”

　　乔夜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虽然她说的句句在理，但这么多年的朋友，他怎么会看不出她只是在摆场面上的理由，难道她也和沈炎麒一样……

　　他迟疑地开口，“绡绡，你也需要做个检查吗？”

　　“如果你是担心，我也对沈炎麒产生了类似于‘哨兵和向导的感情’的话，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正需要一个理由留在这里。”

　　秦绡深吸了一口气，攥紧在身侧的手透露着她内心的紧张与动摇，“三年已经是我的极限，乔夜，我必须在这里找回自己。我必须确认我是否能作为一个普通人继续生活下去，我必须确认……我能否在这个没有季辰的世界里生存下去，你能明白吗？”

　　“我不明白。”乔夜眼神凝重地看着她，“你知道的，我没有配对过，也不曾失去自己的搭档。”

　　秦绡苦笑。

　　“但是不明白又怎么样？”乔夜突然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勾起他一贯的迷人微笑，“你是我的朋友，绡绡。我不需要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你只需要告诉我，我该怎么帮你。”

　　秦绡盯着他看了两秒，“我要见‘管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