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知一解》伍良夜

30、第三十章 疯子与妖（三）

　　偷偷摸摸离家出走，想想还有点小刺激。

　　早上六点，宋予初简单带了两件衣服，给江衍溪发了个短信简单说明情况，就匆匆踏上了行程。一路兴奋又忐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江衍溪大概还没起床，短信没有回。宋予初火速取票安检，却发现来的太早，飞机还要两个小时才能起飞。

　　坐在候机厅里看了几集美剧，身边就坐了一个高大的男人挡住了自己一侧的光线，宋予初抬头看着男人，眼神惶恐。

　　“美女，你这是去哪儿啊。”男人的声线慵懒。

　　“出个远门。”宋予初低下头。

　　“去G市啊。”他随意翻了一页手里的报纸。

　　宋予初忍无可忍：“溪溪，别演了。”

　　江衍溪把报纸仔细叠好，宋予初才看见他头发蓬乱，下眼青肿。他用收起来的报纸轻轻拍了一下宋予初的头：“不怕自己出危险？”

　　宋予初哂笑：“没想那么多。”

　　江衍溪语重心长：“你以为你的小命儿只是自己一个人的？”

　　宋予初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怕你公司忙，不想影响你工作。”

　　江衍溪摸摸她的头顶：“这是我们第一次旅行耶。”

　　她沮丧：“带着任务算什么旅行啊。”

　　他想说什么，登机口的指示牌亮了起来，他站起身，握住她的手，指尖还有些凛冽，宋予初知道，那是他着急赶路，却把外面初春的冷空气握在了手上。

　　她两只手握住他的一只大手，跟着他走到登机口前排队。

　　三个小时，抵达G市。

　　G市温暖和煦，宋予初把羽绒服脱下来，江衍溪顺手就拿在手里，两个人在飞机上补了觉，现在只觉得疲惫尽退。

　　打车来到大华体育馆，宋予初买了票，江衍溪在外面等。

　　下午两点，更衣室里还没有人。宋予初转了一圈，却发现那个装着陈阅焘灵魂的铁皮柜子并没有放在原处。

　　她慌忙跑出来，趴在前台的桌子上问：“请问，女更衣室里的铁皮柜子去哪儿了？”

　　女管理员扶了扶眼镜，看着她露出狐疑的表情，用蹩脚的普通话说：“你找它做什么？”

　　宋予初编谎话的能力马上激活：“我之前把一个很珍贵的项链锁在里面了。今天特意从外地赶过来的。”

　　管理员叹气：“真是不巧，我们馆长定了一批新储藏柜，就把原来的处理了。早上才刚刚被拖走。”

　　宋予初急了：“请问处理到哪里了？”

　　管理员想了想：“不知道，不过是南林路上的高老头拖走的。”

　　宋予初道谢后离开，在手机导航上找到南林路，好在不远。步行五分钟左右，江衍溪指了指路牌：“到了。”

　　南林路看上去更像一个棚户区，两排老旧的单元楼间硬开辟了这样一条窄仄的楼间路。相比G市主城区的整洁宁静，这里却散发着阵阵瓜果发酵的酸臭。

　　江衍溪看到路边有一个修理自行车的老人，满怀期望的靠近。

　　“ 请问，您认识这条街上的高老头吗？”

　　老人咕哝了一堆G市话然后低头继续修车，这时旁边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找我？”

　　宋予初转身，看见一位老人站在她和江衍溪身后。

　　老人看上去年龄七十岁左右，已是满头银发，他手里推着一辆破败的三轮板车，佝偻着后背，瘦削却矍铄，眼神精明狡黠。

　　“请问您就是高老..高老先生吗？”

　　高老头点点头：“我就是高老头，怎么了？”

　　宋予初兴奋：“您早上是从大华体育馆拉走了一个旧铁皮柜吗？”

　　浓浓的北方口音顷刻逸散开来：“是啊，咋地啦？我已经送到回收站了。”

　　宋予初刚要开口，江衍溪拉了拉她的手，看着老人的眼睛：“我给您二百块钱，您带我去找这个柜子行吗？”

　　高老头却眯着眼开口问：“啥丢啦？急成这样？”

　　江衍溪说：“嗨，女孩子的小物件，不值钱，就是有点纪念意义。”

　　高老头想了想，说：“四百，这一会儿耽误我好多生意呢。”

　　修车的老人回头看了看他，张口骂了一句，高老头也不在意，催促道：“去不去？不去我走了，好多事儿呢。”

　　江衍溪看了看宋予初，对高老头说：“您带我找到了这个柜子，我就给您钱。”

　　高老头倒挺爽快：“成，你打车吧，坐这个太慢。”说罢拍了拍身边的三轮车。

　　废品站却是很远的，按高老头描述的意思是在市郊。宋予初在出租车上无趣，便问高老头：“大爷，您看着不像本地人。”

　　高老头笑着说：“我在G市已经十八年了。”

　　宋予初好奇：“您不回家吗？”

　　他像是在回想着自己不回北方的理由：“不是有句话说叫‘近乡情更怯’么，头一两年想回家，这些年不敢回了，怕认识的人都死了。”

　　江衍溪小指碰了一下宋予初的手，让她止住嘴里的话题。他把话题引到风景和风俗上，高老头倒也侃侃而谈，只是声音里有了一丝落寞。

　　这个废品站占地面积奇大，各类废品分类摆放。高老头扔给废品站的看门人一支烟，看门人笑着寒暄：“又丢东西了？”

　　高老头叽里咕噜的说着G市话，就带着宋予初和江衍溪往钢铁类堆放点走去，指指一处角落：“喏，就那个吧。”

　　是关着陈阅焘的柜子，宋予初在梦里见到过。她喜不自胜，径直朝着它走去。

　　从上往下数第三排，从左往右数第六个。她用力一拉，没有拉开，仔细一看上面还栓着细细的银丝。

　　高老头把她推到一旁。用铁杠一撬，铁门应声而开，里面果然放了一个小小的白布袋子。

　　高老头斜着眼问：“就这个？”

　　宋予初开心的点头，拿出布袋，放在自己随身的挎包里，江衍溪如约给了高老头好处，三个人往废品站外走去。

　　高老头斜着眼问：“什么金银珠宝吧？藏得这么严实，拿出来给大爷看看？”

　　宋予初想起白胖子的话：“大爷，不能给你看。”

　　高老头也就没强求，上了江衍溪打的车，跟司机说去南林路。

　　江衍溪低头翻着机票，却发现由于春节后返程高峰，回B市的机票要三天后才有。

　　宋予初凑头一看，笑着说：“我早就料到了，所以我带了几件衣服来的。”拍了拍身后的背包。

　　江衍溪面露尴尬：“那你料到我来了么？”

　　宋予初笑不出来了，脸红的像刚榨出的草莓汁。

　　这意味着什么呢？

　　江衍溪伸出长指，在她脑门上轻轻一敲：“开两个房间呗。”

　　高老头坐在前面，听见这话‘扑哧’就笑出声：“刚处对象啊？”

　　宋予初脸埋在膝盖里，江衍溪也没说话，只听高老头说：“我跟我媳妇儿刚认识的时候也这样儿，说一句话脸都红的跟猴屁股赛的，处了半年，啥事儿都办了。”

　　情感低能如宋予初，也明白他们‘办了’什么事。

　　“跟你们不一样，我媳妇儿嫌我没本事，别人家小孩都吃糖，我家的孩子眼巴巴瞅着，时间长了，她受不了，我俩就开始了长达二十年的斗争，后来实在累了，我干脆也就不招她讨厌，一个人来到G市，清净了，就是瞅不见她，心里落落的。”

　　“前些年我在火车站碰到了我一个老乡，才知道她病死了，孩子说恨我，去外国发展了。”

　　“我不愿意回老家，就是这个原因。哎，扯远了，你们小鸳鸯接着打情骂俏啊，别理我老头子说胡话。”

　　宋予初心里像一块巨石沉入湖底，想说点什么，语言却怎么也组织不起来，只能看着这位拾荒老人的背影。

　　老人在南林路下了车，江衍溪让司机把车开到G市的一家酒店，把宋予初的粉色背包背在自己身上，对她说：“走吧。”

　　宋予初还沉浸在高老头的莫名悲伤里。

　　我们在年轻的时候相遇，我们却学着怎么离开对方。

　　江衍溪把身份证交给酒店前台：“两间大床房。”

　　宋予初却忽然发声：

　　“一间，溪溪，我不敢自己睡。”

　　江衍溪自我怀疑了几分钟，排在他们后面的人催促着，还是咬了咬牙：“一个套间吧。”

　　然后转头对宋予初说：“我哄你睡着再去别的房间。”

　　宋予初点头，乖乖跟在江衍溪身后上楼打开房间，四仰八叉躺在客厅的房间里，心里的沉重好了一些，刚巧宋爸的电话打了过来：“女儿啊！你在哪里？”

　　宋予初撒谎：“我回学校了。”

　　宋爸嘻嘻笑：“跟你说个八卦，我在G市出差，刚巧看见江衍溪在和一个姑娘开房。”

　　宋予初稳了稳情绪：“真的吗？这么巧？”

　　宋爸声音严肃：“还好不是你的男朋友。”

　　宋予初：“。。。。您来..您去G市几天啊？”

　　宋爸笑着说：“三天吧。”

　　刚巧传来敲门声：“爸，等下给你回啊，隔壁室友来串门了。”

　　挂了电话就跑到门口打开门。

　　宋爸站在门口，铁青着脸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