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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巫蛊 ...

  •   六月末,荷花正盛之时。

      京城之中,暗地里虽是莫测的阴诡风云,却也少不得包裹在歌舞升平之下,做出繁华似锦的热烈样子来。宴席是赴不尽的,咿呀的戏曲是听不完的,阿谀奉承、趋炎附势……也都是望不到头的。

      这些琐事,林又卿素来能避则避。她自幼活得骄傲肆意,父母宠爱,兄长疼惜,更有俞怀安时时相伴相护。是以,她一向自视甚高,从不觉得自己需依附、奉承谁而活。即便入京成婚后,她性子收敛了许多,但俞怀安敬她爱她,使她与那些整日懦弱而卑微的女人着实无话可谈。

      为什么要议论、谩骂、算计?林又卿不曾羡慕、嫉妒过什么人,自然无法理解。

      那些贵妇们用丈夫的官职来衡量自己的地位,与分属不同阵营的人针锋相对。可林又卿不同,她已想得透彻,无论林又珩和俞怀安的立场如何,那都是他们的选择,她尊重,却未必要附和。

      于是,满城皆知,宁合别苑这位世子妃甚是难请,除宫宴外,通常大宴小宴一概推却,倒也给了她几分清净。

      这一日,她本安然地于亭中抚琴,俞怀安在一旁摆了画架,提笔描她的侧颜。适才大夫来请脉,道林又卿胎像甚稳,且有双生之象,二人皆大喜过望,赏了那大夫不少金银。如今这样一坐一立,虽是无言,却觉岁月可期,彼此眼底心头尽是对方。

      忽然,却有侍女疾走而来,一面喘着气,一面对亭外守着的子衿说了些什么。林又卿恰好一曲奏罢,抬首望见,不觉疑惑——别苑里侍奉之人一向规矩甚好,此时这急匆匆的样子,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子衿听着那侍女回话,点着头锁紧了眉,又转身走进亭子行了礼:“世子,小姐,适才叶家派了人来,称灵徽公主在叶府闹起来了,又说四皇子带了人赶去,把叶府搅了个人仰马翻。如今大少爷、二少爷也都过去了。”

      俞怀安与林又卿对视一眼,心下俱是又惊又疑,待问究竟发生何事,子衿却说叶家派来的人也未说清楚。于是他们只得忙忙地命人备了车,往叶府赶去。

      马车还在叶府的大门口未停稳,里头的喧哗吵嚷之声已清晰可闻。当朝右相的府邸,竟闹得同平头百姓的市集一般!他们二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入内后,只见一群小厮、侍卫在叶府里乱砸乱翻,四皇子怒目瞪着右相叶坤,抬手一挥,示意他的人继续往内院里砸。饶是这样,那叶坤也只一派泰然地站在那里,面上没有丝毫情绪起伏,林又卿不禁心头暗暗赞叹他的定力。

      灵徽公主似乎是哭过,双眼微红,脸色亦是极愤怒,被林又鹤护在身后。林又珩则与叶贺正交涉着些什么,绾柔公主陪伴在侧,眼神清冷,身后的奶娘抱着小公子,有些惊慌的样子。而叶家的二少爷叶翰,却不知为何,一脸羞愤地死死盯着四皇子。

      俞怀安与林又卿走进来时,小厮们高声通传的声音,被淹没在叶府前所未有的嘈杂之中。还是林又鹤先看见了他们,颔首示意。

      这样的情形下,众人都无暇顾及他们,只草草地打了招呼。他们悄然唤过侍女询问才知道,原是今日灵徽公主来探望绾柔公主和小公子,预备着离开之时,却忽而大闹起来,称叶翰轻薄与她。叶翰百口莫辩,说自己只是路过花园,分毫不曾碰到公主,但灵徽公主不依不饶。

      “二少爷为人是最正直不过的,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那侍女急急分辨道。

      林又卿望向灵徽公主,见她梨花带雨又满面愤恨,十足十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可也不知怎的,她的样子却令林又卿心头泛上阵阵凉意。今日种种,仿佛是一张密密织就的网,毫无预兆又铺天盖地地朝着叶家笼罩而来。四皇子等人,都在网边静候着他们的猎物。

      只是林又卿不明白,此事闹成这般,结局再怎么样也不过是皇上疼惜女儿,罚一罚叶翰罢了。可一个无官无职的叶家二少爷,罚了他,最多便是叶家丢几分面子,于四皇子何益?

      她本能地觉得,一定还有什么,一定还有什么是她未想到的!此时三皇子正奉命在京郊安置一批流民,叶家正是势单力孤之时,他们既有所动作,必不会如此简单,一定还有什么事……

      “四殿下!四殿下!”突然尖锐的喊声惊破了林又卿的思绪,只见一个小厮不要命了似的,捧着个盒子朝着这边冲出来,大声叫喊着。

      “四殿下,奴才们方才在一间屋子里头翻出了个盒子,精致得很,还当是什么金银首饰。哪晓得这一砸开,里头的东西可了不得啊殿下!”他说着将绘着精致浮雕的楠木盒子双手奉上,林又卿远远地瞥了一眼,果见那盒子已然碎裂。只是,只是……怎么这样眼熟?

      她正疑惑,四皇子已一抬手,将盒盖挥落在地,盒内的物事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人偶!巫蛊之术!

      满院中人都脸色大变。

      “好个叶家!竟做出此等下作之事来!”四皇子夺过木盒,猛地朝地上一砸,连连冷笑道。木盒被摔得四分五裂,里头那扎满了针、还写着一行字的人偶咕噜噜滚了出来,停在灵徽公主脚边。

      灵徽公主俯身将人偶拾起,却见上头正是四皇子的生辰八字!她将这人偶怒掷向叶贺,已是气极:“都胆大包天了么!”

      “殿下、公主请息怒,此物绝非我叶府中人所有。事关重大,不可妄断啊!”叶贺微微侧身避开那人偶,拱手为礼,神情严肃。

      一直漠然的叶坤也终于发话:“今日之事,老臣满门实是担上了莫须有的罪名,更大遭羞辱。叶氏几代忠良,此事必要讨一个公道,还望四殿下凡事三思而后行。”

      林又珩轻咳了一声:“这人偶,看上去是有些年头了的。只是正如右相大人所说,叶家满门忠良,是以此事决不可轻率。依晚辈所见,不如进宫禀报皇上,请皇上定夺。”

      林又卿却在这一刹猛然想起——难怪那楠木盒子这般眼熟,那不正是自己给绾柔公主之子送百日礼时所用的盒子吗!里头装的,本该是一套玉饰才对!

      人偶这样的巫蛊之术,所用的盒子往往也都是极要紧的,岂会随意更换?那盒子她送出尚不足月,又怎么会装着一个有些年头了的人偶!

      林又卿不自觉地便一把握住了俞怀安的手,俞怀安虽不知其中缘故,还是紧紧地回握,将她拉得靠近了自己些。

      大约,是四皇子的小厮将人偶夹带了进来。因着盒子不便随身携带,是以他随手从屋子里寻了个合适的,再装作是胡乱打砸时无意发现。

      从灵徽公主的探视,到所谓受了轻薄,再到四皇子为妹妹出气的任性妄为,都是他们布好的局。这样费尽心机!他们是要趁此良机,狠狠打压叶氏,甚至扳倒叶氏!

      林又卿望着不卑不亢、举止得体的林又珩,想着这种种或许都是他的计策,不觉冷汗涔涔。再看了看边上的林又鹤,他对灵徽公主虽无情,但既娶了灵徽,便会护好她——林又卿太了解她这个二哥了。

      所以,她要说出真相吗?说出来,灵徽公主和四皇子今日的种种行为便都有了诬陷之嫌,林又珩和林又鹤又会怎么样呢?她虽已决心助三皇子一方,可她真能不顾自己的哥哥吗?

      不说吗?林又卿注视着绾柔公主,她端庄地立在叶贺身旁,不怒自威,似乎凛然无惧。要让叶家担下这个罪名吗?叶家无辜,且他们于三皇子而言何其重要!怀安,怀安的母亲也是叶家千金啊……

      俞怀安始终沉默地看着这一切,他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是无用。一切,只看入宫后,谁能使皇上信任。只是今日叶家深陷局中,该如何自证清白呢……

      “爹,我们既不曾做过这样的事情,便入宫又何妨?”绾柔公主对叶坤说道,又睥睨着灵徽公主,“妹妹不如再哭一哭,或许能博父皇几分心疼。”

      灵徽公主恨恨地扫了一眼她的姐姐,没有接话。林又卿看在眼里,不禁想着,绾柔公主的母妃来自逐渐没落了的王氏,可是她身上的尊贵竟与生俱来般令人折服,却不令人生厌,远胜嫡出的灵徽。

      事已至此,一院的人都知道,只能闹到皇上面前了,于是都不再多言,命了人先去宫中禀报一声,便浩浩荡荡地预备入宫。

      林又鹤疾走几步至她身边,轻轻道:“阿卿,你先回去。你怀着身孕,别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二哥,你要入宫吗?”

      “自然是要的。她既嫁了我,我总不会置她于不顾。”林又鹤淡淡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灵徽公主。

      林又卿咬牙思索良久,才开了口:“我也去。我有些事,要亲口对皇上说。”

      听她这样说,林又鹤和俞怀安都疑惑且担忧地望着她。林又卿并不给他们发问的机会,撂下一句:“走罢。”便径直登上了车。

      希望你不要怪我,二哥。我只是……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也不能让叶家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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