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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一路向北 ...

  •   一晃三年,初祈与欢斯夜二人自大留京城一路南下,走过绿树荫浓的夏日,众芳摇落的初秋,轻霜压草的暖冬,新燕啄泥的早春,也见了疏影横斜的黎明,暗香浮动的黄昏。

      “你在想什么?”初祈见欢斯夜捧着茶杯望着窗外恍惚出神,问道。
      “没什么。”她道,忽然觉得有些茫然,一路走来,美景无数,可她总觉只是形不同,神相似,走了这么久,皆是在同一个地方打转。
      初祈看得出来她兴致不高,指着熙攘街角之外,元山脚下的一条宽路道:“沿着这条路再走三日,就是北部的地界了,北部风光,与中部南部,截然不同。”
      “是什么样子?”
      “如今是九月里,红叶不红,风里有寒意,却不会下雪。”初祈一本正经道。
      欢斯夜本想说:“那有什么好去的。”却觉得他还有后话,硬是忍住没有说。
      果不其然,初祈继续道:“不过,恰好能赶上他们一年中最热闹的斗牛节。”

      击鼓和唢呐,彩裙伴青衣,牛塘内外,旌旗环绕。
      不仅热热闹闹地围着男女老少,还有从四面八方牵来的上百头牛,牛身上都安着牛鞍,牛鞍两旁挂满铜铃,响声叮当。
      欢斯夜与初祈也换上了当地人的服饰,跳着当地人的舞,挤在人群里,等着斗牛开始。

      第一场的两头牛皆是壮大结实,胸宽角长,牛眼圆浑凶恶,而且上场前,皆被糯米饭喂的饱饱的。
      临开场前,只见双方主人皆走上前,给自己的牛喂了一海碗酒,初祈告诉欢斯夜,这是给牛提神壮胆之意。

      牛被拉着沿场走了一圈,主人放开了手,两牛狂奔至中,以角相抵,四周众人为之喝彩呐喊,气氛很是热烈。
      胜负分明后,第二对、第三对入场,赢了的之间再相护斗一局,由此选出最后的牛王。
      “得胜的牛王会被罩上红缎,那输的呢?”欢斯夜随着众人一边鼓掌,一边问初祈。
      “输的,自然是用来祭五脏庙。”初祈道。
      “方才上场的,可是有十头牛啊。”她惊讶道。
      “你看着周围,远不止几百人。”他眸光扫了一圈,道。

      这一头牛王被牵着四处走,还有一路人为它放炮竹庆贺,另一头几个大汉合力宰牛,哞哞的牛叫声不住传来。

      两头都围了不少人,欢斯夜与初祈在牛王这一头。
      有调皮的幼童去扯牛王脚上的红绸,好在牛王下了场后温驯了不少,并未发怒。只是更有甚者,竟去拉了它的尾巴。
      “哞——”牛王忽然仰天叫了声,头一甩,挣脱了主人牵着的绳,横冲直撞地跑起来。

      “啊——牛王发疯啦——快跑啊!”
      人群一下子四散开来,躲避牛王,好在牛王也不是专拣人多的地方冲,跑到一旁的人都宽了心地弯了腰喘着粗气,可再定睛一看,疯牛王前头,呆呆地站了个不过牛腿高的孩子!
      众人心跳的扑扑的,闭了眼不敢看下去。
      “小夜!”
      方才他俩被人群一挤散开了些距离,初祈四处寻她不着,此刻竟看见她冲向牛王。
      他也紧接着跟了过去,不料霎时眼前一烫,一股热浪袭来,灼的他睁不开眼。
      众人也俱是往后退了一大步。

      他挥了挥衣袖,用力眨眨眼,努力看清眼前景象,只见欢斯夜搂着方才那个孩子怔怔地站在原地。
      牛王在她身后不过半尺,躺在地上,皮焦肉破,伴有嗞嗞声和烤肉的香气。

      他慢慢走过去,眼中有担心,也有害怕,试探道:“小夜?”
      “初祈,”她好似还未回神,看了一眼地上的牛,搂紧了怀里的孩子,道:“我……我不知道方才……”
      初祈打断她,道:“没事了,都没事了。”

      怀里的孩子睁着眼睛看了欢斯夜一会儿,忽然推开她跑掉了。
      “等等——”欢斯夜要上前去追,初祈拉住了她。
      “那孩子被你护着,应该没事,”他道:“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第二日,初祈便作了回京的决定。
      一路上,欢斯夜都心神不宁,更是时常有梦,可初祈问她,她却什么都不说。
      一个月后,两人终于回到了阔别三年的大留皇都。
      到了皇宫之后,她好了许多,只是看上去仍旧心事重重。

      欢斯幸得了消息后立马就过去找她:“这般突然,也不先提前打个招呼,我还当你们永远都不回来了呢。”
      “都三年了,”她强打起精神与她客套:“也该回……回来了。”
      她忽然觉得脑中一阵抽痛,不由得扶了头,咝了一声。
      “你怎么了?”欢斯幸倾过身子,担心地望着她。
      ”我没事。”她道,看着她眼底真真切切的关心,她心中一暖。

      自南诏神女已死的消息吹遍中原与四夷的每一个角落开始,被南诏王以暴收服的南方五诏,同样的再度以暴而反,内忧之际,又迎来大豫铁骑这个外患。
      岩秀自然不能旁观,令他吃惊的是,此次领兵的,是越国公,当朝御史杨道宽。
      西南这一对峙,就是三年,胜在地势这一道天屏,大昆与南诏,并未吃什么亏。
      期间大战小战不下百场,杨道宽一直不骄不躁,不心急,渐渐有了‘下马监百官,上马领千军’的称颂。
      他想的也很明白,西南的天屛是优势,也是劣势。
      只要南诏与大昆来一次天灾,粮食无收,他就能保证他们连一粒米也不能从外头运进去。
      他等了两年,等过了一次丰收,一次欠收,终于让他等来了今年的无收。

      “父亲,南诏与大昆,最多只能再撑半年,半年之后,兴许我大豫,就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了!”杨子盖道,声音有些颤抖。
      “不可心生懈怠,”杨道宽道:“狼在饿时最为凶猛,人,也一样。”
      “孩儿谨尊父亲教诲。”

      岩秀看着案上厚厚一沓折子,心生荒凉——都是上述各地灾情的。
      他拿起那盏空空如也的琉璃灯,喃喃道:“欢儿,你还不回来吗?南诏,我已经为你守了三年……”他一寸一寸抚着那灯:“你再不回来,我就什么都不管了,亲自去找你。”
      琉璃灯仿佛听懂了他说话一般,慢慢地散出白光来,一团月色的火焰,安安静静地浮在里头。
      岩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眨了眼,再眨了眼,忽然又是哭又是笑:“欢儿……”
      南诏神女殿前,那两簇细小的白色火光陡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团浓烈又跳动着的白焰。
      深夜未眠的南诏王走恰好到此处,见了,静站了好久,忽然对着月色,仰天大笑,一直笑的没了力气。

      欢斯夜回宫一月,断断续续地作一个相同的梦,却觉无法与旁人相诉。
      初祈自回来以后,便一直闭门不出,不知在做些什么。
      欢斯幸早就察觉出了她的不寻常,终于在一个月后来看她的某一天,直接问道:“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你知道,”听她此问,欢斯夜先是震惊,接着转为常色,道:“韦长欢是谁?”
      “韦长欢是谁?”这回换欢斯幸惊讶了。
      “嗯,”她点点头,索性说了出来:“我近来,总是梦见,一个叫韦长欢的女子,手里拿着一个瓷瓶,让我把它交给一个叫岩秀的人。”她询问地看着欢斯幸:“这,是真的吗?真的有这两个人吗?”
      欢斯幸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喉咙发不出声儿来,极为正色地点了点头,道:“是真的。”
      “可她为什么不自己去呢?那个瓷瓶,她也给我了吗?”她继续问道。
      “也许她觉得,你去更为合适,”欢斯幸道:“我知道瓷瓶在哪儿。”

      子夜时分,欢斯幸带悄悄到了三昧殿后园的池塘,三年前初祈扔瓷瓶的地方。
      “就在,这池子底下。”她对欢斯夜道。
      “我下去找。”鬼使神差地,她当即就噗通一声跳了下去。

      浮上浮下不知道多少次,半个时辰后,她终于从岸边爬了上来,夜风吹的她一哆嗦,嘴唇冻的发白,却高兴地朝欢斯幸摇了摇手:“找到了。”
      “快回去!”她将披风往她身上一盖,拉着她几乎是跑着出了三昧殿。

      黎明时分,欢斯幸将她送上了一方小舟:“你要找的人,往西边去,在海的另一边,上了岸,也一直往西走,你要找的人,是西边的主人。”
      欢斯夜点点头,道:“谢谢你,小幸。”
      她笑着摇了摇头:“你多保重。”
      “你也是。”

      眼看着小舟渐渐离岸,欢斯幸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往渡口跑了几步,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北部斗牛节,我遇到了一个孩子,她好像,身怀火焰。”欢斯夜不知道她何出此问,仍旧答了她:“之后,便一直反复做这个梦。”
      隔的有些远,也不知她能不能听见。

      欢斯幸听见了,还一直重复呢喃着:“北部,孩子,火焰……”脸上忽然有了豁然明朗的神情。

      第二日,宫人仓惶上报,乐水公主欢斯幸与玉衡公主欢斯夜,双双失踪。
      欢斯纵不以为意,只当她们是躲哪儿去玩了,并未着人去找。

      而欢斯夜的船,并未如所想一般往西而去,而是被南风吹的一路向北,不知何时才能靠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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