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艮花妖》喜寿

22、莲华

　　莲花现世，往事可追。

　　将安都想起来了，她本是一颗深藏匣中的莲子，黑暗中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后一日被一老头种在瓘水中，用了百年的时间生根，发芽，开花。懵懵懂懂的从盛开的花瓣中看外面那张苍老的面容，初以为亲人，谁知老头重重叹息说了一声莲花走了。

　　那时初生的小莲花精并不知道老头叹息什么，只遵循天生的规则修习，又转百年能离开莲花四处探索，一走就到了上层的石室，遇上了一只懒洋洋的守护妖精。那时的上层石室是光鲜亮丽的，兵器的刃都闪着寒光。

　　小莲花说自己叫莲花被镜妖听成莲华就此顶下名字。有时候暗香会教一些东西，大多时候都是莲华自己看书，不过不懂的时候那只懒妖精还是会解释的。一年又一年，层层书架都看完了。偶尔能见到那个老头，看见他一脸错愕半响后了然的神情。

　　虽然有镜妖，小莲花精还是觉得冷清，盼着再有人。又过了三百年，莲池瓘水中同一根系上竟然又长出一朵莲花，同样孕育出一个小女娃。莲华很开心，每天守在一旁同吃同睡。老头又过来一次，脸更苍老，叹息声更重，草草给了个小莲的名字。小莲天生体弱，两百年都无法离开莲花四处走动。

　　莲华就这样在莲池和上层石室中穿梭往来，机缘巧合下，她听到老头感慨为何这莲花成了精，他日生祭也不知该如何下手。镜妖在一旁猛然惊坐，问他何意。追问下季回才说这莲子乃是先辈所留，言明可用来修补破裂的界井，应当是取其天生不畏任何界限的本事。镜妖不屑，界井毁了不过是不能来回有什么关系，老头说也许无事，也许诸界皆毁，没人知道。

　　莲华大惊失色，避着老头与镜妖四处寻找资料与出路。几番下来镜妖觉察，无奈之下只得哭求镜妖念着往日情分放了自己姐妹。暗香说没有说话，权当不曾追问，数日后丢了两份册子在莲华常呆的地方,一份转生水的册子，一份界艮山地图。

　　原来冯家村一族本就是季回选定的守卫者，他用山神托梦的法子诓了千余年前的一个石匠在此定居聚集，借用人气掩盖这山中的不似四界之气。村边的桔梗山也是误传，真正的名字是界艮山，取其边界停滞之意，就不知这要停滞的边界是什么边界。

　　得镜妖暗中相助，莲花偷了转生水打算带妹妹出逃，可小莲怎么也无法离开莲花，最终只能带着小莲的莲子走，没了莲子就会退化陷入沉睡，至少百年内季回事别想动念头。

　　逃出山洞一段时间后，被老头派出的黑衣人追击，无奈之下封合莲子饮下转生水。因为出逃仓促，没能准备好转生阵，将安失去记忆化为人族婴儿。

　　记忆悉数回归，将安睁眼握住飞舞的莲子，放入心口，对着镜妖浅浅一笑，“梅姐姐，我回来了。”

　　大约是体质改变的原因，重新放入远比当初剜出要困难的多，莲子的回归疼得将安一头一脸的汗。好在莲子周身走一遭后经络已通，虽没从前的法力，但比做人时手无缚鸡之力好多了。

　　待见莲子完全融入心口，暗香挥手，撤去池水莲叶，走进拿帕子给将安擦了擦，“本以为至少你能在外逍遥一世，不想纵使转生也无法消去你的前生。如今你的身子与莲子无法完全契合，你强行融回莲子打通经络也只是半人半莲，只能拿回一半的灵力，你这又是何必。”

　　“不这样怎么能有能力去寻找解脱之法。我不能丢下小莲不管，当初走的时候我就发誓我一定要回来。再说，不回来不是看不到你们了。没关系的，梅姐姐。莲子本就是我的，如今我的身体半人半莲，掩藏莲子的气息比从前还容易。”将安勉力一笑，右手掐个诀，幻化出一面水镜，理了理汗湿凌乱的鬓发。

　　镜中少女约十八九的样子，相貌与从前大致相似，又高了些，还多了一点娇媚之态。将安低头看看，把身上偏小的衣服变成一身合身妃色衣裳，左右看看似有欠缺。手指翻转，捻一片莲叶化作莲花，将小莲的莲子缩小放入其中，插入发髻。

　　“梅姐姐，从前我只听得生祭就央求你放我姐妹逃跑，却从未问过详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我走后，老头可曾为难与你，这石室为何变得这般萧瑟。”

　　镜妖施法布下水幕：“石室我搬到镜子里了，你前两天眼睛看不见自然看不到。至于我，他想把我怎么样还得看我高兴不！”

　　说完镜妖换了语气，有些感慨的说：“你的事说来话长，我也只是在你走之后才听季回完整说过。这事要从众界缘起开始说。”镜妖取出一块墨石，抛在地上，形如影壁，随着暗香的话变幻展示。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没人记得的时候，所有生灵都分散居住在同一片天地中。时间长了，生灵慢慢有了分化，形成不同的人仙魔妖。最初大家都偏安一隅，能相安无事。慢慢地，各族数量都多了起来，纷争也随之而来。几场大混战后大地满目苍夷。

　　后来不知从哪站出来一个人，名季宗，非人非妖，非仙非魔，他以一己之力将大地分为四个界面，四族各得一界。但那时各族中有战乱，也有联姻，这一分就是众多的妻离子散。所以他又造出了联通各界的界井和转生水，还亲自选了一批人成为守界者，守护并修补界井。

　　将安想起了上次石室中石柱上那四幅画，刻的就是这般景象。还在石碗中看到井水崩裂，那么，是界井出了问题！

　　“你猜的不错，这件事数百年来只在各界上层流传，绝大多数人并不知晓。”镜妖接了一句，将安才发现自己不小心说出来了，淡笑一下请暗香继续。

　　后世之人称呼他为宗佬，分裂大地又创出界井和转生水几乎花掉了他所有的精力，没多久就死去了，只留下一盒莲子和一个祭坛，言他日若有难可将这莲子种下，待莲子长成后可解。可惜年岁久远，也不知这解是何种解法，只知要将其放入迷雾谷中的祭坛。

　　就这样过了几万年，四族在各自的地界上发展传承壮大，各族之间的差异也越加明显，说是源自同一天地也快没人信了。而守界人一族深居简出人数越来越少，到这一代更是只剩了季回一人，已没有能力再维持界井的平稳，终于七百年前界井支撑不住开始有了裂痕。

　　季回知道祖上传说的时刻到了，在瓘水莲池种下莲子，又前往各界告知并请早做准备，以七彩石稳住井口。各族起初并不信，但见季回不是四界中人，加之后来界井的一次次变化才让他们信了这事。根据当初的预估，界井还能撑千余年，现今已过７００多年了。

　　“季回种下的莲子只活了一颗，开出两朵莲花就是你们姐妹，他本以为种出的是死物宝贝，不想确是两个小花精。他也并非全然无心无情之人，拖了这么多年一直对各界隐瞒你们姐妹的存在，自己也躲起来。你的出逃他没有告知任何人，只暗中寻找，不然估计早有人找到你架上祭坛了。但他心中终是所谓的使命责任更重要，如果界井再有异动他一定会下定决心，想尽一切办法祭了你们。”镜妖叹口气。

　　“他有他的使命和责任，可我姐妹既开了灵智，又怎么可能巴巴把自己送上祭坛。梅姐姐，你也觉得大局比自己的性命重要吗？”

　　“曾经我庇护一方，到真求过舍己为人，如今我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了，他人于我有什么相干。你想怎么做只要你自己高兴就好，只一条，人心莫测，莫要让他人知晓你的来历，就像你当初和我说的那样，那怕被各界追捕，也要去找找摆脱命运的方法。”

　　将安知晓镜妖是怕他人得知而对自己不利，噙着泪珠抱住她，用力点头，“我会的，我会找到办法的，然后再想法消去你的誓言，我们三个一起远远找个地方生活。”

　　“不要，你俩太无趣，从前我为圣女，日日守着妖族圣坛，后来沦落在这也是天天守着这些破烂，要跟你们在一起，估计就是老死哪个荒原角落。”镜妖嫌弃的推开将安，后者含泪而笑。

　　忽然想到自己喝了转生水在外数十年都不曾被人发觉，将安松开暗香，眉开眼笑，“姐姐，转生水啊！给小莲喝下，和我一样变成半人半莲不就好了，唯一的麻烦是我离去之时她还不能离开莲花。”

　　暗香听完神色晦暗不明，有些烦躁的挥着手中镜子，“将安，这件事……不成。你当时离去之后，季回恼我告诉你世上有转生水的存在，把剩下的全数毁去。小莲，没有这个机会了。”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如果自己再稳重些，沉住气，等小莲能离开莲池，或者当时多拿一份。将安揪着心口，泪如雨下，亏得自己还自诩姐妹情深，自以为聪明伶俐，为什么当时不再多留一份心。

　　“莫伤心了，我们谁也不知道转生水在你们身上的功效，小莲还得靠你去找法子呢。”等将安有些缓过劲来，又道：“哭够了，就从地上起来，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