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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前-职业运动员 ...


  •   以庆祝退役、顺利进入冰帝为由,北白川把还在琢磨“如何打败自己”的月野撵出球场,去吃火锅也是他的提议。

      走出校门,月野也不换校服,到洗手间擦掉了唇膏和腮红,一下子显得憔悴。十几岁的活泼少女对美食提不起兴致,满腹心事,显然还在对下午失利的比赛耿耿于怀。

      赛场上思维活泛、套路层出不穷的月野,一旦遭受挫败,立刻变得较真起来。不放过自己似的听不进安慰,月野就是这么个拧巴的性格。除非她自己释怀,否则,同谁都不讲话。

      北白川真想一脚把她给踹出来。他拉起月野的手,稍有前后地飞奔在东京街头。北白川想,再快些,月野执拗的过去就都追不上也缠不住她了。可惜红灯却把他们拦在了十字路口。

      月野被北白川布满老茧的、温热厚实的手包裹,手心还直冒冷汗。

      “四月了还这么凉,今年天气可真反常。”北白川把外套披到月野肩上。

      等红灯的功夫,雨又淅淅沥沥的找上门来。街道变得泥泞,干净的袜筒溅上了棕褐色的、深灰色的泥点子,有的还交错重叠。月野气恼地弯下腰,象征性地揩拭了两下。事实上她也没法子,只好用一副破罐子破摔,不想负责的态度往前走,边过马路边反握住北白川的手,问:“吃什么?”

      “火锅。酸菜鱼或者椰子鸡。”

      “想吃点酸的。”

      北白川带她走进池边的一家酸菜鱼火锅店。他们被安排在一间偏房似的包间里。女服务员进来把各样东西准备好以后,机智识趣地对北白川说一声“拜托您了”便退了出去。

      月野遥拿起夹子布菜。

      “喂,算了吧……”北白川半起身把她端着的餐盘给接过来,又把饮料给她倒满,“前辈的西服后来怎么样?没法洗,得扔了吧?”

      五年前,在为前辈们庆功聚餐的饭桌上,负责布菜的月野遥把整碟汤汁全洒在了黑部的格子西装上。北白川说的正是它。

      “是。板石杯赛前见着穿了一次。”

      板石杯是国内极具影响力的公开赛,职业选手为了打积分参赛,初出茅庐的新人也视其为崭露头角之地,彼此之间斗得热火朝天。偶尔爆冷,有的场次比中规中矩的世界赛还精彩。

      月野第一次获得板石杯赛的冠军,同搭档谢幕亮相时,黑部身着格子西装站在一边。北白川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照片上的黑部没被拍到正脸,可聚餐时在场的队员都能一眼就认出他来。与其说认出黑部,倒不如说认出他那印着菜汁的格子西装。

      事实上叫北白川想起这张照片的,是月野同黑部一样,喜欢用赛程概述时间的这一习惯。北白川顺其自然地问了一句:“你退役的动静闹得不小,不联系,也不回去探望?”

      仿佛问的是“吃晚饭了吗?”这样可以不过脑子、随心所欲就能回答的问题。月野把喝了一半的饮料推到一边,故意换上一副冷冰冰的表情摇了摇头。北白川随口一问,叫她想起赛前“我要输了,你尽管找黑部告状”的豪言壮语,月野责怪地撇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叮嘱说:“喂,你可别害我。”

      北白川赔罪似的舀了一块最是肥美鲜嫩的鱼肉,拿了双没使用过的筷子,把刺一根一根给挑出来。递给月野前,又添了勺热汤。

      “其实我不爱吃鱼。”

      “是不会吐刺吧?”

      “会,但嘴懒。在家被父亲调侃时,母亲就会说:嫁了人就什么都会干了。”

      月野一直没想通婚姻和吐刺到底有什么关联。难道结了婚就必须作出改变,或者说放弃自己的习惯吗?

      “想结婚了?”

      “我才多大呀!”月野替自己的生活能力辩解,又拿年纪说事儿,心安理得地接受前辈的照顾。

      “嗯。小师妹今年十七了吧?”

      “什么小师妹?又不是黑市小作坊出来的学徒。我下个月过十五岁生日。樱花祭时节,可美啦!可惜出生那年妈妈错过了花期。”

      做母亲的敬子提心吊胆,没到预产期就住进了医院,分娩过程也都是父亲讲给月野听的。大约因为在“是否退役”的争执中,父亲感受到月野不知不觉从母女的纽带中脱离出去了。一想到母亲,月野嘴里的菜没怎么咀嚼就咽了下去。混在菜叶里的鱼刺卡在柔软纤细的喉管,她扒了一大口米饭才给镇压下去。

      “确实年轻……”北白川本来想说:你长得更像个早熟的高中生。可当他意识到自己早就过了高中生的年纪,又难免感慨:“这种时候退役,万一没学校接收,来年可耽误考学。”

      “我妈妈也这么说。”

      争执中,为孩子前途着想的敬子也再三劝说,生怕年轻、没有社会经验的月野意识不到问题的关键所在,月野则不以为然。父母劝不动月野,对以开除为要挟的管理层人员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对登门拜访、真情流露的教练也视而不见。月野脾气大,主意也不小。把一张录取通知书摆在三叠宽的茶桌上。后顾之忧解决,父母拿不出理由拒绝她对自己人生的安排。

      “把青春都洒在球场的运动员,能在考场上打败苦读的学生?我哪有这么大本事。”月野砸吧了一口汤汁。她被自己打断,又神秘兮兮道:“不是正经考上的。”

      “哦,果然不简单。”

      “国家的政策前辈您最清楚,像我这样的前职业运动员,自己为自己谋生路才踏实。”

      “自谋生路?”

      月野刻意加重了“前”字,她那挖苦自己似的语气令北白川有些惊愕地抬起头。

      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坐在自己面前的年仅十五岁的女孩。北白川想,自己在十五六岁的年纪,做事瞻前顾后、畏手畏脚,事事听从教练安排。月野能做出无比草率的决定,头也不回。他想由衷地赞叹一句后生可畏,可酸爽清口的果汁还剩冰块含在嘴里开不了口,无法即刻传递他的心情。等冰块化了,北白川也冷静下来,他有些惋惜地说:“其实再熬几年,以你的成绩评个健将。任何一所大学都愿意对运动健将敞开大门,何必自己奔波,辛苦劳累……”

      “又来了!其实父母也训斥我吃不了苦,要求我撑到考大学。做父母的永远不满足,拿下冠军又想大学,所以到后来什么也不想告诉他们……”月野说着,从兜里摸索出个绿皮本子,像往火锅里下菜似的扔到北白川面前。

      北白川慌忙接住,把皱巴的运动健将证书给捋直。

      近些年为提倡体育竞技发展,国家的政策也在不断完善,除网球协会外,也成立了一套自己的待遇体系,分化运动等级就是其中之一。同各行各业的资格评测一样,运动等级也有相对应的待遇,为退役后去求职求学奠定了基础保障。

      此举化解了很多人在职业选择初期的顾虑,可网球打到职业级,基本都以个人为单位,与国家无关。享受不到新政策和待遇,球类项目的反响就不热烈。政府打着国家的旗号出钱出力,自然不允许听不见回响。于是针对网球等项目开出优厚的条件,例如代表国家参赛,获得前三名可直接评为健将级运动员,两年内享有免试就读大学的待遇。

      亚洲不比西方,能做到这一步,实属难得。近些年网球项目的突破性成绩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倒忘了,上届世界杯你还拿了冠军。”

      上届world cup,日本女队不仅打破历史获得奖牌,还是金牌。

      “嗯。要被父母知道这东西能直接上大学,准得把我赶到学校去。才不管我十五岁还是十七岁呢。”

      “这上面也写的十六岁。我没记错,你今年十七。”北白川指着登记月野年龄一栏。

      “按比赛规则改的年龄。国外有一个十九岁改到十七的前辈,结果还是输了,对手比她都尴尬。”

      “月野,不经过黑部同意,你不可能拿到这个。”

      见月野没话找话,对审批她资质资格的黑部避而不谈,北白川晃了晃手里的绿皮本,索性直截了当地点明。

      各行各业都有利益纷争,运动队当然也不例外。自从国家推出新政策以来,成绩能达标的运动员不在少数,但每年分给各队的名额有限,以至于大家回回争得头破血流。为公平起见,教练组只好按序分配,因此很多老队员都还在坚持熬资历。月野去年才获得能评级的成绩,若不是主教练黑部通融,她怎么敢如此放肆任性、毫无后顾之忧的退役?

      月野对北白川的话外音心知肚明,也不拐弯抹角,她模仿着男人的腔调说:“总归也是自己的学生。家父这样描述他和黑部的交谈。我不信圣诞礼物,所以来了冰帝。”

      她的话反而提醒了北白川。如今月野有了健将证书,就是她想去念东京大学,只要代表学校参赛争得荣誉,即便年龄不符校长也绝对举双手赞成。然而性格懒散的月野却放弃了直通高等学府的捷径跑来冰帝,北白川打心底好奇她的真实意图,结果铃声把他到嘴边的问题给堵了回去。北白川不乐意地瞧了眼手机,结果忽然变了张脸,朝月野笑道:“圣诞老人来电。”

      北白川挤眉弄眼,又把手机放在桌上摁了免提。

      “好久不见,黑部前辈。”

      月野心头一震,装作不在意地连盛了几勺酸菜鱼汤。她把勺子离锅沿远远得小心翼翼地蒯着,认为黑部能从盛汤地动静中将自己给分辨出来。可若装作无事发生般心平气和地静坐,黑部还没开口,月野就坐不住。

      “我记得樱井联赛前我们做过约定。”

      “多少年前的事还记得这么清楚……前辈你的这位学生,她自己非要参赛,谁能左右?”

      月野生怕北白川接着就要汇报自己被零封的成绩单,赶紧佯装举起拳头威胁,北白川被她逗的直想发笑。

      “她手有伤。”

      “您可真操心。”

      “拜托你了。”

      洒在黑部西服上的半勺鱼汤,三年后后又洒在了北白川的胳膊上。被烫的地方皮肤迅速肿胀,表层由红泛白,鼓出水泡。北白川“咝”地倒吸一口冷气。

      “在吃饭?”

      “是,酸菜鱼火锅。”

      电话里传来打翻器皿的声音。待安静下来黑部才再次开口说,“伤口愈合期,少吃海鲜。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北白川心想:你怎么知道我会受伤?直到他的目光落在抬着胳膊,朝伤口面吁气的月野身上。

      月野帮忙擦拭,北白川这才注意到她左手腕还缠着医用绷带。不能说北白川粗心,也不能说月野藏得太好。烫伤的肌肤被女子的清凉气息包裹,燥热的疼痛得到缓解。

      “我来吧。”北白川挂断电话,帮月野系好她外套背面的腰带。就料理祸事的这会子功夫,还不是照顾别人,月野宽松的袖口就又蹭上了鱼汤,结果反而要北白川替她擦拭。

      北白川摸了摸她的头,月野的确正值长辈操心劳神的年纪,先前的女服务员也说“拜托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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