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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这个皇上很门清 ...

  •   承麒殿是天子居住的宫殿,墙壁是花椒混合泥土糊的墙壁,冬暖夏凉。而正殿的墙壁还有一层供暖的空墙,把烧红的木炭填入空墙中,热传到墙壁的砖头,正殿里面一点都不知道是寒冬。
      我一身的厚袄衣捂得全身热乎乎的。
      脚下的大红色地毯厚厚的,脚踏无声。我感觉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正殿的装修金亮金亮的,镶金刻玉,富丽堂皇,尽头雕刻龙纹的黑木高长御案,上面叠放着满满的黄色小奏本。还有,埋在小奏本里面瞬间渺小的摄政王。
      明臻正忙得连看我一眼都不看。

      正殿的旁侧有个午休的小抱间,帘子挂起来,同正殿融为一体。我悄悄走进这个小抱间,小圆酸枝木桌子上正用小炭炉子煮着水。
      我拿着小勺子把茶叶填入茶壶里。
      滚烫的水泡下去,茶壶里面的茶叶冲出一股陈酣的清香。
      我望了望明臻。
      他好像已经把我漏掉了。

      我小心无声的走到明臻旁边,摸摸他的茶杯,都是凉的。
      我很自觉拿过茶杯,到小抱间给他重新换一杯热茶。回身,我发现已经没有地方可以放一个小小的茶杯了。
      御案上面的奏本堆得没有空余的地方。

      明臻比平常更加严肃冷酷,手翻着奏本,看过之后,红批几个字,放下右边,接着从左边拿下一本。他的眼睛都没有抬起来,一会儿边上就没有地方可以放奏本了。
      这辈子能活成明臻这幅勤劳勤快、任劳任怨的模样,这样不知道需要多久的修炼。如果是我,一天都受不了。
      如果我每天都要处理那么多奏本,我也会变得脾气暴躁。
      以前我爹那么和蔼可亲的一个人,坐在这个龙椅上都突然沉沉的坠了下去。

      我傻傻的捧着茶,站在明臻的背后,像顾恺之的洛神赋图里面的,站在高贵的君王贵族的身后,成为送祝福的美丽天女。

      此刻,我眼睛里面的明臻,多伟大,多美好,美得简直是可以不加任何修饰放在历史里面传颂千古。

      眼看着左边的奏本慢慢变得薄着了,我心里偷偷的欢喜,很快就能完成,我也不用做茶托做到晚饭。但是,悄无声息当中,一个年轻的内阁学士抱着一个黑色木箱子踏了进来,把左边的奏本添加了几篓,又将右边的都装入空的箱子里,拿了就直接出去。
      我晕!
      我的手都软麻了。
      茶也凉了。

      明臻突然凶巴巴的说:“你没事就去那边坐,不要骚扰我。”
      我去!
      我这幅模样,同他后面的一根灯架子没有区别!
      我这人就是认真执着:“我没有说话,又没有碰你,哪里骚扰你!”
      明臻还是没有抬眼:“你靠近我,都会妨碍我。”
      我说:“你老赖吧。”
      明臻突然放下手上的纸笔,说:“我坐这里,我站你后面。你念。我听。我念,你写批。”
      我的脑筋抽了似的突突跳:“皇兄不要开玩笑,我哪里会念字!?”
      明臻不容违抗的把我拉到他的位置上。

      头顶的上方挂着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亲笔所写的“上善若水”四墨字牌匾。
      这牌匾透着老久年代的气息,都不知道会不会突然掉下来。
      我只能硬着头皮,危襟正坐,装模作样的拿起一个奏本,念:“臣蒙皇恩,弹……”
      明臻在小抱间翘着二郎腿,一边煮茶,一边说:“准。”
      我就提笔点朱砂,写了个大大的准字。
      一个上午,我写了几十个准字,我有点口干舌燥、手腕发麻。

      奏本是直接提交到御阁。御阁的当值收取卯时之前的奏本,分好类别轻重。卯时之后的奏本则留到第二天递交。奏本先经过御阁大学士审阅,他们以皇帝的口吻写出批示,批注夹在奏本里面才送到御前。也就是,我现在看到的奏本都是有御阁的批示。
      明臻每天就是看奏本和批示,觉得御阁的意见没有问题,就红批准行。如果有问题,就留中商议。

      一朝天子一朝臣,最能体现在奏本上。
      明臻喜欢规规矩矩的写“准”字,我爹则不爱写字,喜欢画圈圈,偶然还画画。
      我爷爷是个文雅的读书人,能写得一手大家风范的好字,那时的奏本字体龙飞凤舞,都能刻碑供后世临摹,朝中上下都成了柳宗元欧阳修。我爹的亲爷爷喜欢诗文,那时候的奏本是写得烩炙人口,每句话都要讲究平仄押韵,对仗工整。朝廷百官每每上一个奏折都得对花对月不得好眠。我爹随和没啥要求,简洁明了不要有错别字就好。
      明臻也有明臻的大规矩。他规定的奏本上不能超过一百字,刑部的诉讼案件则不能超过两百字。字体必须是正楷小字,不能是狂草,不能是行书,不能有书法,否则都必须退回去重写。
      明臻的朝廷精简,刻板,严肃,也完全体现了明臻本人的极度无趣。

      节秋悄悄的走了进来,走到御前突然愣了一下,抬头看到龙椅上的拿着奏折的是我,又看到小抱间悠闲喝茶的明臻,那张天崩地裂都不惊动的脸孔立刻傻晃了一下。
      我对他伸出手。
      他才把手中的奏本递给我。

      奏本的面子上贴着一张盖着金色帅印的红纸条的,就是表示这是直达御前的紧急的奏本。不管何时何地,这种红条本都是直接递到皇帝的手中。
      这是军队特有的红纸条。
      自我登基以来的十年,天佑光韶,四海清平,边疆偶然还有为了一只鸡一只鸭这样的小打小闹,真正的战事还找不出一件。
      现在这个时节还有红条文,我也是很好奇。

      明臻摸着杯底,脸上淡淡的。
      我打开这本红条文,字字粗壮有力,好像要告知朝廷这是一件值得非常非常紧急的事。
      原来是西北疆地理特殊,环境复杂,当地是汉人与少数民族汇居地,时有暴民作乱犯事。朝廷驻有帝国军,西北疆出现平安安乐的繁荣之景。而最近身为帝国军西北守将的李洛天,为了他干爹的生辰纲,四处搜刮,引起当地百姓极大的不满,军队对百姓进行暴力镇压。镇压,镇压,再镇压……无数次镇压之后,暴民人数已经占西北疆居民的一半。此时,数万的帝国军无法控制局面,加上将领李洛天潜逃无踪,帝国军群龙无首,如落泥泽。现在西北疆已经落入暴民之中。
      这紧急的奏本送到帝都,也需要五天的时间。
      恐怕现在的西北疆又是另外一个更加难搞的局面了。

      明臻突然在我的背后伸出手,拿过我手中的红条本,放到一边,然后吩咐节秋:“把都统大将军,帝国军大将军,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御阁李大人和明大人请到这里来。”

      等节秋下去之后,我扭过头去问:“要出兵打战吗?”
      明臻低着头看着我,反问:“要御驾亲征吗?”
      我这个二门不迈的小皇帝,连帝都的正经门户都没有出过,更不要说西北这种黄沙遍野的大好河山。我说:“为国为民,随时都可以!”
      明臻一脸不相信:“为国为民,你先把这些奏折看完。”
      我一脸苦逼。

      我做明臻的御笔,批了几十封奏本,御案上的奏本源源不断,去了又有新的来,简直同御花园水池里淅淅沥沥的引水流一样。我感觉我的手,我的眼睛,我的脑袋都是歪的,我看到的字都是斜的。
      明臻说:“封。”
      我的脑子一直都是“准准准”,一下子忘记了“封”字怎么写,直接写了一个“风”字,差不多就得了。
      承麒殿外的天空日月相盼,自由无限。
      风月无关,也是挺悲哀的。

      明臻今天简直比春节还要悠闲,他递了一杯热茶给我。
      红得如琥珀色。
      我一口闷了。
      果不其然,这宫里的茶,最好的,还是在太后宫里。等我明天过去请安的时候顺几盒子过来。

      我把正拿起来的这个奏本递给他,说:“这个是谁写的,弹劾司南的?”
      明臻接过,也不看,说:“你怎么看?”
      我嘿嘿笑:“我想看你怎么批。”
      明臻也不回答,直接把奏本丢到御案底下的方形柜子里:“我这里还有一箩筐。”

      我说:“你不让他吃点苦,叫他行事收敛一点,别把全部人都得罪了。”
      明臻说:“扣俸禄,休大假,还是去大理寺坐坐牢喝喝茶?”
      我突然有点可怜司南,说:“他已经在扣俸禄了。”
      明臻说:“崔尚书是个和稀泥的,司南这个位置久了狗都嫌。各部受户部的气多了,总得找找宣泄口。御史台偶然也做些深得人心的事情。”
      我的小眼神精明着,说:“弹劾司南,就是等于弹劾你吧。”
      明臻也不反对,说:“我一直不许你同他走得太近。毕竟要杀他的人,实在有点多。另外,朝臣看到了皇上同他走太近,也喜欢造谣生事。”
      我说:“弹劾我的也有一箩筐吗?”
      明臻说:“皇上,是两箩筐!”
      我哈哈哈,厚脸皮的说:“有弹劾就是有期待!”
      明臻突然从后面靠到我的脸颊边,低声说:“皇上还挺心门清的。好吧,努力,这里全部的奏折,就靠你了!”
      我去!
      我究竟说错了什么?!
      我的颊间突然毛毛的、痒痒的。
      明臻的呼吸在我的耳后徘徊。
      丝丝入心的昙花味道。
      我的小心肝狂跳。
      明臻瞬间离开了。

      这个时候御阁的两位最睿智能耐的大人进来行礼了,还有黑着脸孔杀气腾腾恨不得立刻杀到西北疆的都统大将军和帝国军大将军。

      明臻抽身回到小抱间坐着,招呼着两大将军,两大尚书,两大大人吃茶嗑瓜子商量西北疆暴乱。
      刚才同我说话的明臻还是个淡和的王爷,而现在同朝中大大臣说话的明臻简直就是被恶魔俯身一样,言辞锐利,让人不寒而栗。
      沙场上威风凛凛、高壮如山、顶天立地的大将军,在明臻的跟前,都变得偷了腥的猫儿一样温驯无力。
      我就觉得这些大将军挺傻挺可怜的,为了每年几万两的俸禄,至于被人这样糟蹋?
      此刻,我已经没空担忧这两位大将军。
      我真正要担心的是我的亲戚。
      因为那个逃亡将军李洛天的干爹,就是我们的国舅爷,我的小舅舅,明思行。

      明思行,太后最小的一个同胞亲弟弟,我外公明国公爷最痛爱的一个儿子,我姥姥年近六十还能老蚌生珠留下的一颗沧海遗珠,他的生辰日就等同明四家的敛财日。想想身为皇帝的我的生辰,都是无人问津的。
      人比人,比死人啊!
      我绝对不同明思行比较,绝对!
      太后伺候她娘坐月子,也是很离奇的体验。当年太后都是先奶了这位笑得粉嫩的弟弟,才奶那个哭得快要断气的我。我都很怀疑自己不是太后亲生的!
      太后对她这位奶过的弟弟,言听计从,心肝宝贝一样。
      我叫明赢,其实一点都没赢,明思行才应该叫“赢”,他才是天生的赢家。

      三月初八是他的生辰。我每次送给他的生辰礼物,不管多贵重,都会遭到他的白眼鄙弃,但是不送礼,我又被太后责备不懂人情世故。
      所以我让长春在御花园抓了一把新鲜的鲜花,包在珍贵的盒子里,给我拧着带过去。
      我跟着太后一起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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