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子老带他爸来打扰我隐居》老Keng

20、过往情谊

　　她紧紧握着我手腕，而我在一瞬的慌乱之后，居然就平静了下来。
　　“百来年吧。”我想了想，给出一个时限。
　　白炎一脸“果然如此”：“道君告诉我时我就觉得不对，千煌雷劫是什么级别的天罚，就算能活下来也没有你这样活蹦乱跳的。”
　　我说：“你这么了解，不会也被劈过吧。”
　　“我没有，是天狐。”她停了停，说，“我远远看见的，一座山头都削平了，后来去找，只剩一把剑插在地上，其它全作了灰。我想你也没有好到哪去。”
　　“…………”某种程度上她确实真相了，在给予丹朱新生的同时，我的真身和魂魄都被劈得粉碎，也算是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现在的身体是破碎的魂魄拼回来后凝聚的，非龙非人非妖非鬼，表面看上去再正常不过，可是拼回来的灵魂并不完整，所以一开始缺失了记忆，神志不清。
　　后来我渐渐恢复，机缘巧合回想起过去，但是灵魂仍然是残缺的，而且这种残缺无法补全，随时间流逝缺口愈来愈大，直至最终崩毁。
　　所以，从我强行回到人间起，过去一分一秒，都是在一步步走向真正的灰飞烟灭。
　　白炎松开了我，五指插入头发，将发丝捋到脑后。半晌，她问：“道君知道么？”
　　我诚实道：“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我现在收敛得很好，这次见面跟未尘也是相敬如宾，很少有亲密接触，我不确定他能不能从蛛丝马迹中发现我身体的秘密。
　　“你没有说？”白炎睁大眼睛，“难道……你想一个人静静地死去，谁也不告诉？我跟你说，这死法一点也不唯美！”
　　我哭笑不得：“你电视剧看多了吧，我不是不说，只是这两天事多，找不到机会。我是那种一声不吭就死了的人吗？”
　　她理直气壮：“你是啊，又不是第一次死，上次你不就这么干的。”
　　我：“…………”
　　玛德，好像还真是……
　　她又道：“且不说你还能不能抢救，就这样突然消失了，你让你的两个孩子和……和那个谁怎么办？”
　　关于这个我倒不是很担心：“忆螟和未尘是经历过一次的，一回生二回熟。丹朱的话，他应该也能接受。”
　　丹朱在人界长大，见过无数生离死别，连他自己出生时都是死过一回的。在这方面，他大概比忆螟还看的开。这一关总是要经历的，早晚而已。
　　我这样跟白炎说，她抱着手，挑起一边眉毛——这表情跟从前一模一样了，只是男相刚刚好，女相就显得有些锐利。她说：“为什么你会觉得，道君他们经历过一次，就真的能承受住第二次？”
　　我怔住了。
　　白炎叹了口气，说：“忆螟那时太小不懂事，懵懂着就过去了，所以只有我和道君是实打实经历了一回。我就罢了，从你献祭到再次出现，他熬了将近两个量劫的岁月，你觉得他能再撑过两次量劫么。”
　　这个时间远远超出我估算，我吓了一跳：“可是，当时你们应该只是以为我闭关或者躲起来了，就算知道……也得要好多年后了啊。”
　　洪荒那么大，一个人失踪几百上千年都不算什么，旁人也很少去找。去找一个特意躲起来的人耗费的心力太多，也很难有所收获，没有人会干这么麻烦的事。
　　我悄无声息地死了，也许直到丹朱破壳他们才会发现，而那起码是千百年后了。
　　“你是忘了他身上阵法的反噬与你性命相连吗？”白炎说，“那玩意儿跟大姨妈一样，来得多了就有规律了，几次没复发，他就意识到你可能是没了。”
　　我立刻明白了：“他来找你了？”
　　“没错，我意识到你或许动了那堆卷轴里的东西，带他去歪脖子树下挖了半天。等点出少的是哪一卷时……”她喘了下，轻声道，“小师父，我都不敢去看他的脸。”
　　“…………”
　　道路上车水马龙，行人穿梭，我在一片喧嚣中停下来。有风穿过我，我感觉身体在这一刻变得空空荡荡，那风直接从我的心穿了过去，并不凛冽，却勾起尖锐的疼痛。
　　白炎道：“他从来没说过是不是？”
　　“没有……”我下意识道，想了想，又补一句，“好像上次说过，但我没记住，也没想过。”
　　我真的忘记了很多很多事，有的也许永远都想不起来了。
　　白炎在一旁花坛边坐下，踢掉高跟，揉了揉脚踝。她突然笑了：“小师父，我一直觉得他对不起你，也很讨厌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那个表情，我突然就替你原谅他了。”
　　她低声道：“因为那个时候我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白炎后来才明白的东西，未尘没有来得及让我知道。
　　闹翻的时候没有，怀孕的时候也没有。
　　到死，我都不知道。
　　……
　　米柳和周梧并排坐着，忆螟在对面，跟他们随意聊着天。
　　说是随意，但只有米柳和忆螟是放松的，周梧表面微笑，放在桌下的手一直紧紧握着。
　　我进门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白炎提着大包小包在我后面，见到米柳吹了声口哨，后者一个激灵，显然对上次的壁咚还有阴影。
　　我扫了一圈，没看见未尘，心里也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失望。
　　没有让别人看出来，我若无其事走到桌边：“周先生也来了。”
　　周梧满脸的“我不想来但是我没办法啊”：“路上遇到了些小麻烦，幸亏这位…………”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忆螟，直呼其名是不敢的，说得太过尊敬……我还在这儿呢。
　　我接口道：“我儿子出手相助了？”
　　周梧：“……对。”
　　忆螟温和有礼：“举手之劳，我也只与他们对视了一下。”
　　我不太清楚怎么了，米柳解释：“周梧碰见了仇家，你儿子啥都没整，就瞄了人家一眼，那帮孙子就跟见了鬼似的跑了。”
　　“…………”我看着忆螟，怎么看怎么无害，一眼能把人吓跑？
　　忆螟偏头，用只有我们听到的声音说：“听说弟弟的眼睛能看破一切虚妄。”
　　我不明所以，点了点头。他又道：“其实我的眼睛也有些能力，与我对视的人，都会看见自己的死亡。”
　　“！！”我忙盯住他的眼，我一直觉得他浅色的眼睛非常漂亮，但真的没发觉有异样，怎么还有这种能力了。
　　“不过我能控制。”他抹了下眼睑，“就不给您展示了，毕竟它的来历……不那么愉快。”
　　我们俩说话间白炎跟他们聊了几句，她身上气息比忆螟更甚，周梧额上都开始出汗了。米柳紧张归紧张，但只是回想起被女流氓支配的恐惧，全然没有本能的敬畏。
　　突然，她想起来了什么，从包里掏出一只袋子：“步青，上次那小人参给你的谢礼，我给你搁这了。”
　　我接过袋子，犹豫几秒，问：“你舌头怎么了？”
　　米柳：“…………”
　　她捂住嘴，欲哭无泪：“憋提了，那小人参打东北来的，把我口音全带跑了。”
　　我再一次庆幸没把他带到我这住。
　　忆螟也感叹道：“这方言真有感染力，我跟你聊天都差点被带走了。”
　　那袋子里是数十根参须，通体金黄，剔透可爱。
　　我：“…………”米柳还一口一个小人参，这看着起码是五百年往上的了…………
　　米柳坚持着把话带到，说这虽然只是一些须子，但是药效十分给力，就算比不上传说中的凤毛麟角，也是种难得的药材了。
　　我：“…………”
　　白炎：“…………”
　　确实是好东西，可是翎霜在我这掉的毛都能凑根凤毛掸子了，更不说麒麟也刚来了一只。
　　好歹人家一片心意，白炎咳了下：“给我呗，我帮丹朱炼点药。”
　　她拿着就走了，全身挂满袋子上楼去了，估计是去找丹朱。
　　麒麟一走，那股威压也消失了，在场三个都松了口气。
　　等等……三个？
　　圆滚滚的小凤凰窝在桌上，浑身金黄色的绒毛，因为身子太圆，连脚都快看不见了。她张着黑豆似的眼睛，与我大眼瞪小眼。
　　周梧轻轻“啊”了一声：“原来在这里，刚才跑哪儿去了。”
　　我还在想他们怎么认识，忆螟道：“怎么下来了，弟弟还在到处找呢。”说罢双手要去罩住她。
　　翎霜尖叫一声，蹦跳着躲开忆螟，扑到周梧身上。连飞带爬，一路攀至后者领口，缩在头发后不动了。
　　忆螟：“…………”
　　周梧：“…………”
　　米柳饶有兴致道：“这小鸟真喜欢你，一进来就往你身上爬。步青是你养的吗，能转手不？”
　　我：“…………”转手你妹，这又不是家养的凤凰。
　　翎霜赖在人家身上不肯走，周梧没有半分不耐，反而用手虚托着，似乎怕她摔下来。见状，我缓缓道：“这我做不了主，容我多问一句，周先生的跟脚是？”
　　“梧桐，”他坦然道，“青桐树。”
　　难怪。
　　我掐指一算，有了定数，对他道：“你最近还会有些麻烦，这孩子跟你一段时间还是可以的，你喜欢现在就可以带她回去。”
　　周梧还不知道翎霜的跟脚，闻言先是一惊，正要推拒，翎霜就大叫起来。雏鸟叫声稚嫩清脆，还透出一股委屈之意，好像在我这受了虐待一般。周梧被闹了一会儿，听不得这声音，还是接受了。
　　顿时翎霜高兴得都要吐火了，头顶一丛长毛立了起来，她干脆利落地跃进了周梧的口袋，只露出个头来，挑衅地朝忆螟叫了一声。
　　我们皆是相望无奈。
　　送走了两人一鸟，忆螟对我说：“我今天仔细看了，那只树妖有龙气护体，神鬼不惧，难怪见了我们都不害怕。”
　　我笑了笑：“你也注意到了。”
　　“开始以为是跟你们混久了，后来发现这是生来带有，而非后天沾染的。”忆螟说，“母亲，我想知道你们过去发生了什么。”
　　他认真看着我，浅色眸子在阳光下温润柔软，这个角度看过去，他和未尘无比相似。
　　我手指收紧了些，随即放松下来：“你父亲没说过？”
　　他摇头。
　　一瞬间，无数细碎的记忆自我眼前流淌而过，拼合成过往种种。
　　我忘记了很多事，但我记得的更多。
　　我望着我的长子，轻声道：“坐下吧，我慢慢同你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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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喝多了开始放飞自我…早上还睡过头了……